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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套中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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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沈宛夜借了宁希洛的手机,早早候在厕所。
隔间的门原本只能从内部上锁,是一个黑色可旋转的塑料卡扣,外部是一个标识是否有人的小圆环。
他将门顶住,手指拨动圆环,一直转到红色,那门自然就锁住了。
沈宛夜如法炮制,将所有的门都锁上,制造出隔间里有人的假象。
忙完后,他闲着没事,便痞里痞气地坐在窗台上,一只腿悬在半空,一只腿盘着,翻看先前胡月文给的两份文件。
【电力设备检修报告】
【时间:2019年夏季学期】
【项目1:多媒体投影仪 | 检查情况:运行良好,偶有接触不良情况。| 整改落实情况:暂无。】
【项目2:空调 | 检查情况:启动故障以及缺少制冷剂。| 整改落实情况:正在安排维修,预计5月中旬完成。】
【项目3:风扇 | 检查情况:运行良好,有悬顶松动情况。| 整改落实情况:暂无。】
……
检修报告的内容和之前的鬼故事对上了。
沈宛夜若有所思地打开下一份。
员工档案有厚厚一沓,里面包括了学校所有教师以及后勤人员的身份资料,电话号码、生日、履历、照片、家庭情况等等,按姓名首字母拼音排序。
沈宛夜的心跳快了几拍,立刻将资料翻到了J页。
蒋。
【姓名:蒋永明】
【职务:校园安保(正式编制)】
【生日:1972年5月8日】
【电话:168XXXXXXXX】
【家庭情况:已婚离异】这一行用红笔在“已婚”上画了一个打叉,旁边写着“离异”两个字,笔迹很新,应是最近修改的。
缺失的零件浮出水面,这块拼图在他面前延伸铺开,形成一幅完整的画像。
沈宛夜已经大致理清了所有线索,以防万一,他就这姓名排序,翻找另一个人的身份简历。
【姓名:李萍】
【职务:教导主任(2015年起)】
【生日:1976年11月20日】
【电话:133XXXXXXXX】
【家庭情况:已婚】
真相水落石出。
毫无疑问,鬼故事的主角,正是蒋叔。
最近是春夏交替的时期,碰上阴雨连绵,因此十分闷热。蒋叔的生日是5月8日,恰好是沈宛夜他们进入猎场的前一天。
5月9日,猎场开启,蒋叔成为了中级狩猎者。
这的确是个鬼故事。
鬼故事描述的应当是蒋叔臆想中平行世界。
故事中,蒋叔不出意外应该是死在他的生日当天,但他自己却并不知道。他吃了女儿做给他长寿面,那碗面没有问题,而当晚他拉肚子,将肠子都拉空了,这是因为死后,他的五脏六腑早已停止工作,肌肉放松产生的失禁现象。
第二天,他的身体温度已经降至室温,尸僵严重,走路摇摇晃晃,皮肤大量失水,他却误以为自己是因为天热出了很多汗。地铁上,他身上散发出的恶心味道不是汗味,而是尸臭。
故事里的蒋叔是一具行走的活尸。
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故事中强调空调和风扇?那份电力设备检修报告又说明了什么?
以及,沈宛夜很在意一句话——蒋叔说:“我热爱这份工作,也很爱这里的学生,就像我爱自己的女儿一样。”
似乎在暗示着些什么……
就在此时,兜里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
屏幕上显示着11:55,这是他之前为了提醒自己设的闹钟。
沈宛夜摁掉闹钟,再确认了一遍游戏规则,最后凭直觉选择钻进了右边靠窗墙角里的隔间。
这五分钟过得极慢,他将霍黎明的枪拉开保险栓,紧紧握在手里,一遍一遍地数着自己的呼吸声。
屏幕上所有数字归零的那一刻,灯光熄灭,远处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
“玩家沈宛夜成功进入游戏,已选择隔间编号6。”
“学校的女厕所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深夜,一名滞留的学生推开了厕所的大门,令她震惊的是,九间隔间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凄惨的嚎哭……”
“是谁呢?是谁在里面?”
声音消失了。
沈宛夜拧着眉,四周一片漆黑,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开手电筒。
过了没一会儿,厕所门嘎吱一响,天花板反出暗暗的红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那东西慢慢地走着,沉闷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空气中仿若惊雷炸响。
清脆的敲门声在他左手边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声问道:“是谁?谁在里面?”
无人应答。
接着,她敲响了左边的第二扇门,敲击三下,问的还是那句话:“是谁?谁在里面?”
沈宛夜僵立着身子,外头的女人孜孜不倦地用同样的声调问着:“是谁?谁在里面?”
敲门声越来越近。
“咚咚咚!”
深蓝色的门板微微震动。
沈宛夜屏住呼吸。
“是谁?谁在里面?”她如是问着,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急不可耐。
整个厕所中只有她一人的回音。
沈宛夜的脑门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过了五秒,脚步声再次响起,她走到了下一间,继续敲门。
沈宛夜几不可闻地喘了一口气。
九扇门依次敲完,女人没有得到回答,慢慢地走了。
游戏时间有六十分钟,沈宛夜觉得她早晚会回来。
待到外面彻底没了声息,沈宛夜转动锁扣,打着手电轻轻推开门。
厕所的地面上散着零落的血迹,描绘出那个女人的行动轨迹。
沈宛夜随手打开了对面的隔间,将原本的那扇门关紧,锁上。
他走进去,静静地等着。
他想试试,自己更换了隔间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游戏非常奇怪的点在于,它的定义包括死亡条件都十分模糊,敲门女人的行为更是不知所谓。
既然他只需要存活一个小时,女人的问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宛夜将门关好,厕所外,隐约能听到走廊里传来跑动的声响。
沈宛夜内心不可控地焦灼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游戏时间已经过去了10分钟。
又过了五分钟,女人回来了。
这回她走得更慢了,手里似乎还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板上“呲呲”地摩擦着。
腐烂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铛!”什么东西砸出一声闷响,隔着门板,沈宛夜清晰地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
腐臭味更浓了。
沈宛夜捂着嘴,极力抑制着反胃的冲动。
她竟是在分尸。
女人的力气应该不大,类似于刀具的金属物体不停地砍在坚硬骨头上,敲砸声不绝于耳。
半晌,那动静停了。
这回女人的声音凶狠得多,她把厕门拍得咣咣作响。
“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我就进去了哦。”
黑暗狭小的空间中,沈宛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听到那女人的话音落下,随后空气归于寂静。
……进去了?
沈宛夜绷紧神经,冷汗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他似乎听到走廊上传来女生的尖叫。
不行,太黑了,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就在打开手电筒的那一刻,沈宛夜的头皮整个发麻。
隔门底下的空隙间,一双凸出的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一只瘦骨嶙峋的血手扒着门伸进来,离沈宛夜的腿仅有一尺之遥。
草了。
沈宛夜拔出钢管就往那只手上打,那只手迅速一缩,连带着那双眼睛,竟是立刻消失不见了。
走了?
沈宛夜真实地被吓懵了一下,喘了好几口,理智逐渐回笼。
这个游戏处处透着诡异。
太奇怪了,这个女人不急着进来抓他,甚至好像有点……怕他?
她刚才在门外碎尸,碎的是谁的尸?
各种思绪在沈宛夜脑中风驰电掣地滑过。
与此同时,女生凄厉的哭叫声如一把锋利的钻头,响彻整片回廊。
沈宛夜一下子睁大眼。
他全明白了。
这整个游戏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事实上,这个游戏根本毫无难度,沈宛夜只要乖乖在厕所里呆上一个小时,什么都不会发生,甚至还能得到一份价值不菲的“游戏奖励”。
她一早就知道,沈宛夜手里有一把特质的手枪,会威胁到外面蒋叔今晚的狩猎行动。
于是她采取了一种迂回战术,用游戏的名义把沈宛夜引到了厕所,当时的情形下,其他人胆小怕事,他又不放心当“鬼”的宁希洛,大概率会自告奋勇,亲身上阵。
她算准了一个小时,足够外面的狩猎者解决掉那个他真正想要杀死的人。
是的,从一开始,蒋叔就没有打算杀死沈宛夜,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沈宛夜一把拧开锁扣,将厕门一甩,大步冲出来,与拦在外头浑身浴血的女人撞在一起。
什么都顾不得,他被撞得一身腥臭味,爬起身就要往厕所外跑。
那女人的脸被长长的黑发遮住,倒在地上,似乎并没有想到沈宛夜会突然冲出来。
然而留给沈宛夜反应的时间只有半秒,女人的移动速度极快,她的身躯化为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闪,一只毫无温度的手袭向沈宛夜的脖子,空空的袖管带出一阵阴风。
沈宛夜被掐住脖颈,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举起黑洞洞的枪管指着女人的额头,语气冰冷:“放我走。”
女人毫不畏惧,反而用一种诱哄的口气道:“游戏还没结束,你的奖励不要啦?”
凉丝丝的气息扑在沈宛夜脸上,带着血液特有的铁锈味。
“不要。”沈宛夜扣着扳机的手微微用力,“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我走,胡月文。”
女人吃吃地笑了,她放下手,撩起覆在前额的黑发,露出一张长相普普通通更算不上好看的脸。
正是胡月文。
她单手摸上沈宛夜沾着血迹的脸,如同情人间缠绵耳语般悄声道:“她已经死了。你现在就算出去也救不了她。”
沈宛夜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
胡月文接着道,语气中带着恶毒的幸灾乐祸:“何必呢,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她,宋璐瑶不死,你们永远也走不出去。”
*
“这碗面很清淡,几乎没有荤腥,我大口大口地吃完了,肚子却依旧很饿。”
“我热爱这份工作,也很爱这里的学生,就像我爱自己的女儿一样。”
“我很饿,我怀念女儿昨天那碗面,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吃一次……”
蒋叔最爱的是他的女儿,他怨恨的,从来不是学校里无辜的学生。
甚至,他可能并不怨恨任何人。
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然而,他生前却的确抱着一样强大而执着的诉求。
他过生日的那天,想吃到一碗女儿为他煮的面。
但他却死了,意外地死在学校,恰逢一场怪异的暴雨,学校变成猎场,蒋叔被困在猎场里,意外地成为了狩猎者。
成为狩猎者的蒋叔再也吃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生日面,或者说,他已经并不满足于此了。
没有荤腥的面不管饱,或许是狩猎者的天性使然,腹中强烈的饥饿感令他开始想要吃人。
吃谁呢?
莫不过他的女儿。
可蒋叔的女儿并不在学校,怎么办呢?
如果有个替代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