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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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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子不是应该修道有成,早登极乐了,何苦又来这尘世间走一遭,白白玷污了你这冰清玉洁的道体。”李明珠压抑着怒气冷嘲热讽。
“我如何,你不知?”了尘诧异,当时她登九重天宫,他却魂归九幽,此事至今历历在目。
李明珠以为他在问被斩首于市的事,便立刻否认:“当初你被人下药抬进宫,与公主行首尾,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行了个方便而已。
当初人人尽说是妖妃垂涎圣子姿容,圣子不从便被设计担了污名斩首于市。
呸!她向来不爱男色!
了尘怔住,他确认为是妖妃害的。
轮回前他沉迷于修道,不问世事,自持看透尘世,俯眼众生,没想到却到头来还是被众生所迷。
“原来如此!”了尘这才明悟,愿是他先轻世人,才被世人携裹,心中怨怒之气化了一分。
他敛起神色,郑重一礼:“是吾一叶障目了!”
这一礼当得是,格外漫长。
可是,对于李明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所经历的虽然不是他有心的,可一切却都因他而起。
无论是她被卖入花街柳巷,还是后来被逼进宫,甚至她父母哥哥都是因为安国公府知道李家换了新娘才被陷害打压的。
明明是他们欺人在先,隐瞒在后,还恬不知耻把一切罪过名声都泼在李家身上,真是强盗头子土匪窝。
不过天道轮回,安国公府气势太盛,帝心不悦,自有人做刀,覆了家灭了势,不过顷刻便成了阶下囚。
一但倚仗倒塌就连出世的禅宗圣子也有人伸手作妖。
她所做的不过就是添了一把火而已,也算解了两家的仇怨。
这世上啊!才华、美貌、财富、地位,都比不上权势,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有能力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
李明珠站在原地,毫无愧疚受了这礼。
暖阳和风,花香阵阵,撩起衣角。
原本无清淡出尘的了尘,又眼神空洞起来,随后气质大变,呆立半响才回神 ,茫然失措道:“李姑娘!!”
原本紧盯着他的李明珠皱了皱眉。
这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
不,了尘与元述怀本就是同一人,却不知为何成了两个人。
一人前世,一人今生,真是好生奇怪,好在李明珠也是两世的人了,没愣神太久,她围着转着了一圈,上下打量。
冠博带玉,广袖孺衣,身如竹,站如松,倒是谦谦如玉,君子如风。
不过正所谓君子可欺。
此时不欺,更待何时,李明珠运气抬手抽了一巴掌过去,“啪!”
“哼!登徒子!!”
说完便气势汹汹抽身离去。
留下元述怀懵在原地,鲜红的巴掌印扩散在如玉的脸庞上。
风吹新草,脸比花红,格外凄凉。
“五四!”元述怀低喊了句。
一利落的黑影,从灌木中跃了出来,单膝跪地应喏。
元述怀抚脸:“那人又出来了!”
“是!”
“她…看出来了?”
“是!”
“说了什么!”
“离的远,听不仔细。”
元述怀寒着脸,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从小那个人出现人前就一副看透了世事沧桑样子,一开口就能避开灾祸,令家里人不得不小心对待且多有尊敬,着实令人厌恶。
自从来了淮南,那人出现的次数更多了,且对李家娘子还不一样。
果然这婚事得退的。
荷池边,跪得很标准的五四特别心累。
他是元述怀的暗卫,他们暗卫一班有四人轮流守卫,明卫有八人日夜陪护。
世子从上京跑到西宁,又从西宁跑到淮南,护卫早被甩了七七八八了。
他是唯一坚守的到江陵的。
他家世子太能作妖了,谁能想到他明面上跑去西宁游学,其实是想来淮南安州李家退婚的。
这婚若是退了,他这命估计也没了。
他还不想早死啊。
“公子,奴虽没听见说什么,但述莲公子抱了李家娘子,还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世子你一回神,那李家娘子就发现了!其实………”
“她是故意打我的!”
元述怀很敏锐,反应也快。
“呃……”
“我一定要退了这门婚!”
“公子三思!”五四双脚结实跪地,“国公爷不会认的,大夫人也不同意。”
元述怀盯着他,一言不发。
五四脸都僵了,冷汗直流道:“李家使君也颇为看重公子,以淮南李氏在官场的地位,公子想要匡扶正义、治国平天下必能倾力相助。”
元述怀仰望不远处的垂柳道:“我心悦与寒娘子!不想负她。”
五四抽了抽嘴角,可别祸害你那寒表妹了,说是欢喜,也没见给过几个笑脸,还不如对这李家使君关心多。
人家辛苦半天绣了个荷包,当着人面数落人家技艺不好,不如多读书识字。人家听话去挑灯夜读了,却又说人家眼界小,心胸不够宽广。
当真是哪哪都不对。
也亏得这样,寒家娘子才躲过这整个上京小娘子的嫉妒。
若是上京那群小娘子知道貌若潘安的元二郎因为她为此退了李家婚约,不得活撕了寒家娘子。
如此简单的道理他家世子偏偏被蒙了心一样,总认为自己心悦寒家娘子,说着要退婚娶她。
惹得大夫人都怀疑被下蛊了,正着人去西疆寻找高人哩。
且不说这主仆如何心思各异。
这边得了便宜的李明珠出了庭院,原本散开的侍女重新围了上来。
一个个泛红着脸,满面春光,叽叽喳喳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沉下脸,扫过几个侍女。
围着的侍女们被看得心里一跳,闭口规矩低下头来。
李明珠满意点头,才重新抬脚。
元述怀能在后院来去自如,也必然是李父与六婶默认的。
本来李氏与元家的婚事,李父本就不同意,一直找借口拖着,可是这次李明珠失踪元述怀全程陪着照顾也从没露出过半点嫌弃,真到了他心坎里去了,又才华斐然也长得如此之出色。
他是认定了这个女婿的。
可这元家就是个泥坑,勋贵之家大多跟脚不齐一朝得势便猖狂,元家尤为最,门下子弟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那都是小事,主要还是贪赃枉法,结党徇私,触怒帝心。
这种人家的婚事自然是要解的,而且越早越好。
可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当初元家老国公为了给自家抬门第,故意趁李相爷过世拿捏李家,请太后保媒,费了好大劲才定下的婚事,哪里是换回婚贴就可以退的。
如今李家又势微,一但退了婚,以国公府小肚鸡肠的作风,李家难免被牵连。
如今只能一个个瓦解,江陵李六爷家看似都是李六爷做主,实则六婶才是安宅的主心骨,劝了六婶才能说和两家冰释前嫌。
李明珠想趁待在江陵的时间,说和六婶。待两家和睦,再由六婶鼓动母亲不满其婚事,必能动摇她父亲的心。
次日,李明珠带着一众侍女往六婶院子里去了。
江氏住的院子叫杏花苑,里面种满了杏花树,此时正是杏花飘落的时候。
一朵朵的杏花压在枝头,风一吹零零散散飘落下来,院子里的人也不会去扫,层层叠叠铺出了一条香路。
李明珠进去的时候,江氏正在吩咐丫头嬷嬷把做好的糕点送去前院被六叔压着读书识字的李沿哪里。
糕点是江陵最出名的茶糕,四四方方琉璃状,吃起来香软可口。
江氏年纪不过三十几,长的娇小富态,白嫩的手拿着小盘的茶糕装进食盒。见她进来,也不管这些打点了,连忙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和蔼道:“最近可吃得惯。”
李明珠点了点头:“六叔家自然都是好的。”
江氏抿嘴一笑,极为舒心,她本是江陵本地书香之女,在李家亲戚中门第最次,每次请席亲戚虽不会当着面嘲笑但也免不了说三道四。
那种眼神她尤为在意,但李明珠从未有那样的神色,是真心拿她当六婶的。
她也很乐意拿她当闺女看待,引着她坐到塌上轻拍着她手说道:“缺什么少什么遣婢子与我说一声,婶子家虽比不上安州,但天南地北新奇东西皆有,就是别嫌你六叔是个行商人”
说起这个,李明珠立刻站了起来,拎起衣角利索跪了下去,江氏一惊要扶起来。
李明珠跪得严实,眼睛里全是悔意:“婶婶!当初我年少无知出口不逊,惹得两家在无来往便是我的罪过。如今叔叔婶婶不计前嫌依旧视我如女,侄女愧不敢当。”
江氏扶着的手顿了顿用力拉着她,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叔婶哪有那么小气,当初的事跟你个稚童有什么关系,快起来。”
说着让丫头嬷嬷一起来扶。
这么多嬷嬷丫头扶着,李明珠却跪坐在地上,身体往下沉,挣脱开扶着的手,抿唇摇头:“婶婶先别忙,人人都道淮南李氏如此兴盛是爹爹功劳,可我知道那是牺牲了六叔的缘故,侄女跪着是应当的。”
江氏愣了一下垂了眼,她家六爷是个爱面皮的人,没人知道他一个清贵的世家子弟是如何决定弃书从商的,她也不知。
便是当初喜欢,如今被人暗中唾弃鄙夷,她家六爷也是不欢喜的。
可他那么要面、脾气大的人却忍着鄙夷不屑都要行商下去,不为什么只是淮南李氏缺这个。
可李氏,他供养出来的李氏,却没人知道他们用的文房四宝,穿的绫罗绸缎,都是李六爷锱铢必较争出来的。
他们只知道淮南李氏是因为李臣瑜——李相爷力挽狂澜救起来的,三百子弟是李大学士——李颜文培养出来的,却没人提起也是嫡支的李六爷——李易做了什么。即便提起也是避之不及。
可这也与李明珠一家无关的。
江氏抿嘴,用手指头戳了戳她额头,叹道:“你这孩子,牛脾气!李氏是李氏,你家是你家,你爹爹可没用你六叔半枚钱。”
李明珠反握住江氏的手,看着她认真说道:“六婶是生分了吗?”
江氏僵了脸,抽出手,扶起她双肩:“什么生分不生分,你还小不懂,再不起来我可生气了”
李明珠见她真有火气,便从善如流,换了个姿态,随着江氏坐在一个塌上挨在一起。
她挽住江氏的手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我知道的,我家是东郡李氏的嫡亲血脉,族里常有人拿此事膈应六叔,我都知道的。”
“你啊!”江氏搂着她,像常搂自己孩子一样轻拍着,“别听这些闲言碎语,以后谁要乱嚼舌根,就打出去。上一辈的事那都是长辈的事,小小年纪想这些作甚。”
李明珠垂眉。
是啊!她想这些做什么。
上一世她不想!
淮南李氏,内阁学士李颜文勾结党羽、徇私舞弊,流放千里,不受苦寒死于他乡。
淮南李氏,青州牧李明阳贪污受贿致使青州决堤,百姓流离失所,畏罪自杀于狱中,抄没家产,女入掖庭苦役,男刺字流放。
淮南李氏,工部侍郎李明霖徇私枉法,包庇亲朋,罪家一等,女入教坊,男刺字流放。
淮南李氏,枢密院枢密承旨李明辉涉嫌勾结党朋,革职在家,死于械斗。
………
不想,上辈子李家就是前车之鉴。
如果不想不强大,那些魑魅魍魉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拆骨吸髓。
她要想的!
她要让淮南李氏如盘踞的龙虎一般,让人畏之不及。
李明珠眯着眼蹭着江氏肩,亲昵道:“六婶婶,我小时候可喜欢你抱我了,香香软软的。”
“小鬼头!”江氏心花怒放伸手刮了她鼻尖,“就知道说好话哄你婶婶,说吧!是不是有事求婶婶,别以为那么久了我就不记得你这鬼精的性子。”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六叔跟爹爹老吵架。祖父只有我爹爹,爹爹从小就只有六叔一个弟弟!六叔弃书从商,父亲不是嫌弃他,只是恨他不上进,怒他走歧途,才总是怒颜相向,以为这样六叔能够悔悟再入正途。可没想到适得其反,自从六叔走后,父亲总是夜夜难以入眠,常责备自己不够怀柔,太过严厉。”
李明珠年芳才十五,长的貌美,如此娇憨的撒娇,诉说,江氏怎能不触动。
在说李六爷也后悔了,当初气盛冲动,便从李家搬出来了。
他性急面薄,李大爷清高,你不让我一尺我就不让你一仗,从此便在无来往了。
如今说来也是一笔糊涂账。
江氏轻笑,拍了拍李明珠的头道:“人人都称你父亲教书育才无一人比肩,我见他对你六叔时本不信的,如今见了你才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真是聪明又孝顺,拥住她恨不得是自个生的亲闺女。
李明珠也不害羞哄起人来有一套,头扎在江氏颈间蹭了起来,蹭得她呵呵直笑。
闹了一番后,江氏才重新梳理衣饰,点了点李明珠脑袋正色道:“你且放宽心吧,你父亲与你六叔那是上辈子的老冤家,什么时候不吵了才有事呢。”
李明珠歪头故作不解。心里其实心知肚明,她的话不是说给六叔听的,而是特意说给江氏的。
枕头风永远比阴谋诡计杀伤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