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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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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伯桓大概是见惯了我平常闲来无事就逗逗人的模样,在很久以前我甚至是连庆姜都吓唬过的,但毕竟我从前的模样可比现在还威风了几倍,那个时候的我没死透过,自然也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看着伯桓,和他跟前的盘子早已清空,我微微勾起嘴角,心想他其实也是挺接受折颜那家伙的手艺的。
而见他此刻分心的模样,我便忍不住下意识的往坏处去想,我收起笑意,上前走到他面前,引得他的目光,便问道。
“你在忧心什么?”
他开了口,欲言又止,眉头微蹙。
我顿时觉得有些烦闷,忍不住说道。
“我从前便看不过你这副模样,明明有话要对你爹说可却又不敢,也不知是在顾忌些什么,如今你对我同样如此,怕不是把我当成你爹了吧?”
他一听便被我给激怒了,瞪着我说道。
“我看妳还是闭嘴吧!”
而他这一怒,果然把我给逗笑了,从我归来后其实有许多是我不适应的,其中之一便是伯桓的“礼貌”,一声声的魔尊着实是让我吃不消,而如今这才是我认识的他。
我勾起嘴角,坐到了一旁,若无其事的喝了杯茶,又道。
“若是为了首领之位,我敢说,有我在,你无须紧张自己是否能保住这个位置,又若是为了掌握魔族实权之事,那你更不必担忧了,我如今做的都和庆姜做的无异,只为了给你这大爷铺路,让你可舒服了。”
我很自大的把话说完了,可伯桓挂不住面子,回头反驳我,问道。
“妳放下墨渊了是吗?”
这问的还不够,他又继续说道。
“不论妳从前为他牺牲多少,不论妳如今想为魔族付出多少,如今怕是连妳自己都不敢肯定,妳会一生只驻守魔道,永不弃魔族。”
他一说完,我便忍不住怔了,这话倒是被他说的准确无比。
可是,我还是藏起心思,对他说道。
“那些都不重要,伯桓,且信我吧。”
而他看着我,坚定的模样,有些让我慌了。
片刻,我便想起了从前曾经有过那么一天,因在鬼族特意设的阵法里中了陷阱,便受伤昏迷。
待双眼再睁开的时候,阳光照耀,我瞇着眼,张眼便能见那个站在床边看着我的少年郎。
那个平常总被我喊做娘砲的少年啊,定到如今都不曾知晓我曾如此迷恋他的美貌。
而他只是一脸平静,说道。
“今后我再不准妳与奸邪来往。”
这个被墨渊嫌弃的“奸邪”,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亦是鬼族二公主,榣惟,别人常道她只与对自己有利的人结交,我却不信。
我视她如同生共死的知己,可如今却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就在方才,我亲眼看见榣惟满身血迹斑斑,被一只走火入魔的灵兽抓进了白水山某个洞口之中,于是原本正在和墨渊分头寻找稀少灵药材料的我二话不说立刻追了过去。
谁知我才刚进了洞口,救落进她的阵法之中,被折磨的不像人样。
榣惟原本一身血迹斑斑的狼狈模样,在那时却整洁得很。
她笑着捻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看着无法使出魔力的我被几只魔兽攻击,我倒是可以躲,可最后还是伤痕累累。
那时榣惟走到虚弱无力躺在地上的我面前,一边在我身上吸取魔力,一边得意说道。
“阿绾,妳的魔力恐怕要归我了。”
就在瞬间,结界被破,随即就见墨渊手执轩辕冲了过来,释出强盛的神力,没两三下就把魔兽全都干掉,把我搞得很是抬不起脸来。
而榣惟一向不是省油的灯,平常要是打起架来那是缠人得很,与我颇像,而现如今我倒是都讨厌我这性格了。
她虽是鬼族公主,却是被领养来的公主,听说她还是只小银狐的时候便被鬼族之首给捡起来,甚是得了鬼族之首的眼缘,便被收养,并且甚是得宠。
而她主要得宠的原因,便是她在修练灵力方面天赋异禀,她生下来时就是仙胎,加上自己又肯努力修练,如今也已历劫而归,已是上神地位受人敬仰,可她不满足于此。
她还要更多魔力,还要更多权势地位。
而这些,在少绾身上都有。
榣惟和墨渊打了起来,倒也是分得出上下,榣惟明显败阵下来,最后使出下下策,便是逃。
搞得我差点没说脏话,她逃走了,我倒是白受这一身伤了。
而墨渊仍一身正气,面无表情走向我,他盘坐在地,二话不说用灵力将我伤口复合。
等到我身上都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我便起身伸了伸懒腰,真心觉得没死就是万幸。
而他也起身,尽管声音清冷淡薄,但他却一点也不冷漠。
他是这么说道。
“我就在附近,妳可以唤我。”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他,疑惑的眨了眨眼。
却在刹那,一身无力,身子落下,也被他虚抱在怀里。
我一直知晓他总受不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而此刻他也仍旧侧过脸不愿看我,一副赌气的模样,又一边闭上眼用神识通知折颜做好准备为我治疗。
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他生气,我只在意关键时刻他还是不顾一切来救我了,所以我很没心没肺的笑了。
我心里是激动的,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胸口泛疼,微笑说道。
“尽管如此,你还是来了不是吗?所以,我唤或不唤,根本不重要。”
我多想告诉他,我愚蠢的坚信着,如果他在意我,他定会察觉我不见了,就会来寻我;如果不在意,便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安静许久,我只当他不想理会我苍白无力的辩驳,后来我听到他那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那时我嘴角流出红色鲜血,全身克制不住的痛,让我不自觉发抖,已累得闭上眼,而他低沈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仿佛从无奈中勾出缱绻情丝,潺潺回绕两人之间微妙氛围。
“我就在妳身边,妳其实,可以学着相信我。”
那时我没回话,他根本不知,我此生最害怕的就是听到他对我说这句话。
关于依赖他人这件事,可以是天下人去做,唯独我少绾不能,但是我却因为他,而把这份警惕丢到了后脑勺去。
他将我横抱起,没多久就回到了水沼泽。
那个时候我死赖在他身上,哀求着他不让他走,其实我根本没力气抓住他,只是口头上逼他不准放开我。
面对他我常常如此,只要一靠近,我便紧张的要不能呼吸,心脏像要从嘴里吐出来一样,却又不肯放他从我身边那么轻易的走开。
那时只有折颜一人来墨渊的寝室,墨渊也管不了那么多,就是抱着我,让折颜就这么为我治疗,委实为难透了折颜。
不过后来折颜给了我一颗灵药,说是母神很久以前给他的,而折颜是亲眼看着我服完药以后才离开的。
那时我躺在床上,而墨渊就坐在床边,他到底为我破例的几回,我曾不断问自己。
而每一次,我能对他说的,想说的,爱说的,从头到尾就那么一句而已。
我在几欲昏迷的前一刻,如此对他说道。
"墨渊,你可知,我好喜欢你。"
多么幸福,直到昏过去之前,他都一直在我身边。
我曾经认真的觉得那一刻值得我留恋,可现在想起,却又是另一种感受。
曾经只要他一出现,就能让我感到安稳而心动,可现在,只剩苦涩。
也不知我到底出神了多久,伯桓已伸出手轻推着我的手臂,我便立刻回神,迷茫的看着伯桓。
伯桓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就皱起眉。
“妳方才在想什么?”
我抿唇,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伯桓顿了一下,将他父亲庆姜生前用的的兵器拿在手上。
我不解的看着他,正想着他是不是要拿那逆锋戟与我对打,他就抬手晃了那逆锋戟,便出现了庆姜的身影。
我被吓得立刻站起身,然后认真的等待画面里的庆姜将要说的一字一句。
其实我也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庆姜那么奸诈狡猾,简直比真狐狸还要老狐狸,既然肯为我牺牲,自然也有要我付出代价的一天。
在我眼前的画面,是庆姜坐在书房里,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而他这模样,我曾经多次看了都觉得很一拳挥过去。
想当初他就是这一张表情把我送往各处去了就等同于不要命的地方,比如白水山,再比如伏魔洞。
“丫头啊,这是我对妳最后一个要求了,妳答应或不答应,也都是最后一次了。”
我忍不住激动颤抖。
因为我曾想过无数次若有一天庆姜惹我不高兴我就要杀了他自立尊主,可是现在,我只要一想到我能弥补自己曾因为无知而犯下的过错,就觉得实在太好了。
“我要妳,下嫁与我儿,伯桓。”
咯噔——
我以为我听错了,可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
“丫头,妳没听错,我要妳下嫁与我儿伯桓。”
这无理的请求,听的我心都凉了。
我握着拳头,嘴角仍旧上扬。
“你这次倒是直接把我丢给你儿子了是吗?”
画面里庆姜似乎早知道了我的反应,倒是直接笑了出来。
“丫头啊丫头,妳知道我一直都很忌讳妳的身份,所以自妳继任魔族领袖以后,我那是找着各种理由便把妳送往各处,而妳回不回的来我们魔族,便是凭妳的本事了,其实我也是助妳成长,妳不能否定我这么做的确很有效不是吗?”
我轻笑了一声,倒是都被气的没脾气了。
这大概是我跟庆姜三十几万年来谈话气氛最和谐的一次了吧,虽然,我们并不是在同一个时空对话。
“好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提了,我就说了我这一次的要求,我要妳下嫁我儿,是要妳将魔族首领的位置保留与我儿,并以妳的身份镇压其反叛之心,巩固我儿的势力及权威。”
“丫头啊,如此妳可办得到?”
什么办不办得到,庆姜你这老头,现在求我的人可是你啊,你这命令式的口气也该改口了啊喂!
随即,画面就没了。
我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下降。
虽然我没回应,但没有理由不答应下来。
说来也奇怪,从前我恨不得利用每分每秒来削弱庆姜的势力,可如今,知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难我了,我的心却是一下子就慌了。
我突然好难受,从小到大庆姜从没对我说过一句道别的话,所以现在面对他的离去,我竟然一点也不想适应。
这让我想起当初庆姜挡在我面前接下瑶光那一剑的模样,他是释然的,可我却伤心的想死。
我后悔不早一点变得更强大,没在瑶光之前杀了庆姜,这样至少我也不会对庆姜感到愧疚,我宁可让他一辈子都以我的敌人的身份活着。
此时,我呆愣的看着前方,突然笑了起来。
越笑越大声,伯桓也越不安。
很快的我就止住笑意,只觉得心里好空洞。
看向他,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
“伯桓,对这件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而伯桓眼里满是坚毅,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道。
“嫁给我。”
我没有立刻回应他,我不想回应他。
我收回眼神,转向一旁,压抑心中不耐,背对着他说道。
“就这样吧,婚期订在一百年后的今天,你想什么时候宣布就直接宣布吧。”
而后我又回头看他,面无表情说道。
“伯桓,你和庆姜一点也不像,一直到现在,你也都不打起精神,我劝你,赶紧的把皮绷紧,给我好好治理魔族,否则,我便一直拖着,不将实权交付与你。”
说完以后,也不管伯桓还想说什么,我便直接拿起庆姜的逆锋戟往大殿外走出,然后去了庆姜的墓穴。
留下伯桓待在原地。
也许没人告诉过他,绝不能因为知道会输,而轻易言败。
一个真正的首领,被自己的手下软禁三万年,就是你这副不争气模样子,才一直让庆姜担忧这魔族无人继承,才整天里一直要与我这个同样不争气的魔族领袖作对。
而后的几天,我待在庆姜的墓穴,美其名曰叙旧,实际上不过只是想在一个地方,一个人待着。
我把逆锋戟放在了庆姜的墓穴里,我也有死过的经验,身边能握着自己的武器,的确是安心了些,总比自己孤身一人来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