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语_菩提香》雨否

12、十一、

　　昨夜和东华、凤九大喝一场后，我回到寝内便立刻沉沉入睡。

　　我以往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与墨渊有关的事，而在遇到墨渊之前，我甚至从来没有梦过任何事、任何人。

　　常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从前我迟钝，到后来我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已把他放在心上了。

　　也许，是为了他一身尘埃不染，又或是，只是为了他那双恬静平淡的双眸。

　　而今日，我便又梦到他了。

　　梦里岁月芳华，是缤纷宁静的季节，春风摇曳，枝繁叶茂，而翠绿的林子里，立着两个身影。

　　不知为何，我想前去看清两人是谁，却见是一对璧人。

　　而那少年郎，却是我心中所爱。

　　在那艳阳照耀之下，他一身欣长优雅，低着头，垂眸望着身边的姑娘，顺着嘴角好看的弧度，是温和自若的笑容。

　　可是，那个浑身透着高贵气息的墨渊怎么能轻易靠近其他姑娘呢？我实在想不明白啊。

　　我拼着力气想要朝他跑去，却只走近那么几步，而眼前的一幕幕画面让我感到无比苦闷。

　　那淡雅宁静的少年，我曾最爱的墨渊。

　　他正牵着小姑娘的纤细玉手，两人长言欢笑，还时不时的相互打闹。

　　这辈子我不曾穿过红衣，也许别人眼里红衣将女人衬得美丽香艳，可在我眼里，却是恶心的令我作呕的血色。

　　而这艳冶红，现在更成了嫉妒的颜色。

　　突然，小姑娘放开了墨渊的手，开心的跑到前方哼着歌。

　　那小姑娘的面貌我想看清，那小姑娘的声音我亦想听清，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做不到去清晰分辨，我只觉得这气氛压抑的我浑身都不舒服。

　　我看着墨渊对她笑得温柔，还问她。

　　“妳的愿望是什么？”

　　那小姑娘走在前头，一边倒退走路，一边对他说道。

　　“我的愿望，便是助我族昌盛，永生永世！”

　　而墨渊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也停下脚步的小姑娘，此实那小姑娘貌似在笑，可墨渊的神情却很复杂。

　　他又问她。

　　“除此之外呢？”

　　小姑娘又老实说道。

　　“我要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因为小姑娘一句话，墨渊笑了。

　　常人道他，雍容清贵，飘飘若仙，翩翩少年郎。

　　而这样的墨渊，为了别的女人，笑得如沐春风。

　　刹那，我不争气的哭了出来，怒喊着。

　　"墨渊！！！"

　　我倒希望他什么也不说，我只希望他看看我。

　　倘若他如今只是但笑不语也就罢了，可是眼前，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小姑娘，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对我而言却犹如紧箍，越来越紧，越来越感到疼痛。

　　他说。

　　“我不做天地共主，便可同妳闯这六界，上天入地，凡是妳心之所向，便有我墨渊。"

　　听完，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视线满是模糊，渐渐被黑暗盖过，我只觉得自己在不住颤抖，耳边却还能听见小姑娘娇俏话语。

　　“墨渊，你这话说的好像你甚至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似的。”

　　而墨渊的声音也回荡在我耳边，一向重诺的他，甚至一点犹豫也没有，答应得那么快。

　　“妳想要什么，我付出所有也都会给妳，包括我的命。”

　　终于，我拼命大喊大哭，全身刺痛的不行，喉咙间仿佛被人掐住，又痛，又无法呼吸。

　　最后，我张开了眼，满脸泪水，我下意识揉着疼痛的喉咙，也意识到醒来之前我定是边睡边哭的。

　　还陷在那梦里的话语，我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床上许久。

　　而后我起身，浑身失了力气，又坐回床上，我无力的低下头哭了。

　　墨渊…为何我这般气恼？可我拿你没办法…这种无可奈何的绝望…真叫人想把你给毁了…毁了你，便没人能得到你…

　　我又气又伤，看着压抑不住的魔气散漫在空气间，我是又哭又笑的。

　　我实在不明白，这世道为何独独对我如此残忍？爱而不得，伤而不忘。

　　我闭上了眼，在心里运起魔力，天地灵气与我相错，我念着心诀，一身玄纁华服顿时成了一袭血色红衣。

　　我嫉妒他们的幸福，仿佛这世上唯独只有我，终其一生，孤单坎坷。

　　我是活得如此狼狈，竟是连一丝温暖都不敢失去。

　　再张开眼，我走到镜子前，只见原本轻轻绾起的乌黑长发此刻散在耳边，落到腰间。

　　站在寝殿中变得陌生的自己，眼波横转，赤黑交加的诡异瞳眸里，是若有若无的戏谑，朱红薄唇如花瓣，勾起细小弧度，是那刺骨寒意。

　　突然，一直放在桌上的玉镯发出亮光，高空浮起，强大灵力突然向我袭来，我反过来想要阻止这强大灵力，却是死死的被压制住了。

　　灵力不断侵蚀着我一身魔力，等我终于没了束缚，我全身松软，落在地上，玉镯已重新戴在手上。

　　我安静看着手上的玉镯，虽然冒着冷汗，仍默默带上了笑。

　　这玉镯很是重要，是母神所赠。

　　母神，便是墨渊的娘亲。

　　当初我接受自身魔性而大练魔力之后，因修为越高，魔力便频频失控。

　　那夜，墨渊失信，而折颜为墨渊说谎打掩护。

　　十五万年前，谣传父神有意让墨渊与一个名叫清悦的女子订婚。

　　清悦，人如其名，见到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声音如百雀羚鸟，婉转清脆，如娟娟泉水，沁入人心。

　　她知书达礼，兰质薰心，在所有人眼中，是那冰清玉洁的白月光。

　　她是无忧无虑的西海长公主，被西海君王保护的非常好，亦不曾看见过世间险恶，性格天真烂漫。

　　有一天父神邀请西海皇族来到水沼泽参加盛宴，正是我生日的那天。

　　我存心不让墨渊与那西海长公主见面。

　　便与东华、折颜说好了，要去人界遛达个几天，我也特别问过了墨渊，墨渊明明亲口答应我了，可是那天他没来，而折颜也就不可能来了。

　　但我与东华在人界也还是玩了三个月才回到水沼泽，只是这一回去，有些事就改变了。

　　水沼泽多了一号人物，名唤清悦，性格胆小易害羞，而墨渊在哪，她就跟到哪。

　　心里有疙瘩的我好几天不曾与墨渊说话，而折颜却一直找我解释那天的情况，只是我天生硬脾气，没等到那人亲自对我认错，我便也低不下脸来。

　　而自从我亲手灭了两只走火入魔的神兽以后，父神便在水沼泽为我设置了一间专属我的寝殿，我在水沼泽的地位也一跃而升。

　　突然有一天，折颜和墨渊临时带着清悦来我寝殿做客。

　　清悦像个孩子，高兴的说她不曾去过别人寝殿，不知原来其他女子的寝殿如此闪耀华贵，我都不忍吐槽自己只是想跟庆姜一较高下才如此将寝殿扮的那么刺眼。

　　折颜跳过了这个话题，告诉我那天父神硬是将墨渊留下，他也没理由离开，只好待在水沼泽陪墨渊一同招待清悦一族。

　　我无心听折颜的辩解，我的眼神直直望着他，他也不敢多看我一眼，见他一脸心虚的模样，我都懒得说什么了。

　　而墨渊却是对我说。

　　"既然妳没有不开心，那我们就先回西海了，明天记得来上课。"

　　清悦在一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墨渊，跟在墨渊身后小声喊了一句。

　　"渊哥哥，我们就这么回西海了吗？"

　　这一声渊哥哥喊的，让我内心十分爆裂。

　　只在刹那打破了我的矜持，我散染魔力，将墨渊困住，折颜在一旁慌的不行，可他却只能先保护好清悦。

　　墨渊并没有反抗，任由我双目满红，看着我歇斯底里，冷声说道。

　　"墨渊，我说过，你若敢失信于我，就该付出代价。"

　　墨渊开了口，却是简单一个字。

　　"是。"

　　我记得那时我的心是冷的，想将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也是真的。

　　魔性如此，可怕如斯。

　　所幸母神赶来，将我镇压，墨渊也因此得救，也许到现在他都不曾知晓，那个夜里，母神跟我说过一段我一直不敢忘的话。

　　她将手镯放在我手上，轻顺着我的头发，那么温柔，却也很理智的告诉我。

　　"少绾，阿渊这一生最难的劫，是妳，或生或死，只凭妳一个意念便能成，妳不该不信，方才，妳差点就做到了。"

　　那时我十五万岁，墨渊还在十四万岁，其实在神界中，我们也不过还是孩子罢了，哪里会想那么多，发生了什么，就顺其自然。

　　就像喜欢墨渊这件事，我从来不以为然，不顾所有人阻碍，我就是要继续喜欢他。

　　明明知晓和他永远不可能，却还是一直将他放在心上。

　　讲真的，像我这样，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该啊。

　　-

　　当我漱洗完，出来的时候，奉行也刚好在喊我，他看到我身上深红衣裳，顿了一下，而后回过神急冲冲的跑进来，慌张道。

　　“哎我的祖宗啊！妳可终于出现了！东华帝君和首领吵起来了啊！”

　　听完，我赶紧起身往外走去。

　　到了大殿时，我便见伯桓与东华双双站立，东华清高的睨视着伯桓，伯桓亦是如此，我不解的看向身后的奉行。

　　“不是说吵起来了吗？怎么我还是没看到好戏？！你别告诉我他们现在这就吵完了！赶耍我信不信我扁你？！”

　　奉行被我这不嫌事多的性子给打败，一脸无奈的看着我，我也懒得再问他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转眼看着气氛僵硬的两人，被东华一个上下扫眼，我就立刻识相的扬起笑容。

　　“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呢！还不快坐下？快啊，赶紧的，赶紧坐下说话吧！”

　　我拉着不情不愿的东华坐在位置上，见伯桓本是固执的站在原地瞪着东华，现在却是蹙紧眉头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我笑了笑，可也不禁头大，不过一身红冶，何必大惊小怪。

　　“哎伯桓，你还发什么呆啊你？”

　　我走上前试探的拍了伯桓的肩，见他仍然无动于衷。

　　我心想我在魔界与伯桓从小处到大，怎么着伯桓也算是我半个家人了，我合该把他当作弟弟来看。

　　于是我就忘了两人以往的隔阂，直接拉住他的手腕，而他似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稔熟给吓得怔了，呆呆的任由我把他按坐在一旁的位置。

　　而东华见我拉着伯桓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可也没说什么，我也不在乎伯桓这时候在想什么，就去了东华身旁坐着。

　　睨了奉行一眼，不愉快的说道。

　　“奉行，还不快给他们上茶还有甜点？再不反应过来我等等真的要揍扁你。”

　　唉，奉行忍不住心想，这果然还是他以前伺候的魔族老祖！整天张口闭口都是要揍他一顿，噢不，是好几顿才是！

　　奉行应了一声便立刻转身跑走了。

　　现场只剩我们三人，我也不问他们为何看对方不爽，毕竟自古以来神魔对立。

　　于是见两人谁都不肯开口，仿佛在比赛一般，我便是直接朝着坐我对面的伯桓问道。

　　“你怎么来了？魔族可有什么事发生？”

　　伯桓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了东华一眼，沉默了许久。

　　而东华忍不住出声说道。

　　“没事要禀就退下吧，我和你们魔尊还有要事商量。”

　　我见东华突然就下了逐客令，便用手肘推了东华一下，就又转头笑看着伯桓。

　　“呵呵，我和东华的确是还有要事要忙，你有什么事不如就快说吧？你放心，东华是我兄长，在这里的每一件事他都不会透漏给神族。”

　　伯桓似乎很诧异我对东华那么信任，可没办法，这世上只有东华会牺牲修为，逆天而行只为了要我活命，故，这世上我若连他都不能信，等同辜负了东华为我所付出的一切。

　　而后，伯桓仍是咬牙没说出什么，便点头说他无事，就自行退下了，我没多去在意，我想，若他需要我帮忙却不肯低头对我说一声，那我也没办法了。

　　毕竟心结，是不能逼着解的。

　　之后，当奉行和凤九从厨房回到大厅的时候，我和东华正在讨论东华即将闭关的事情。

　　我答应了东华，他闭关这阵子我会保护凤九以及滚滚。

　　东华的要求很少，而我一般全都应下了，随后，就留凤九和东华独处了。

　　我出了章尾山，奉行在我身后指着隔壁的山头，提醒我，道。

　　“祖宗，那里是昆仑虚，是墨渊上神接任司乐战神一职后定居的地方，现在他收的徒弟都到第三代了。”

　　我望着那方，不免看出神，而奉行又道。

　　“祖宗，听说墨渊上神辞去了司乐战神的职位，并退了与瑶光上神的婚事。”

　　听到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带着冷意说道。

　　"与我无关，无须对我禀报。"

　　奉行看着我一身红衣，踌伫片刻，便道。

　　“祖宗，奉行知道妳心头之恨难泄，可如今的魔族，怕是不能出什么差错…所以，往后妳要做什么决定，请三思。”

　　我顿了一下，忘了如今的时代再不是十九万年前的模式，不是我一个人拳头大就能随便解决掉一个人。

　　要有足够的能力，用战争去赢得权力，才能站在高度俯瞰那些丑陋虚伪的嘴脸，才能报仇。

　　我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这次再也不能早走一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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