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怿詺

21、第 21 章

　　九君和叶从之还未赶到京畿，拉车的马儿脖上所戴挂着的那一缕儿猫毛的颜色光泽就彻底黯淡了下来。
　　耳边呼呼的风儿小了，路边的山野光景也清晰起来，车驾行驶的速度逐渐归为平常。
　　车帘后传来剧烈的咳嗽，郎君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
　　九君干脆拉停了马车。
　　她找了个无风且敞亮的地方让郎君休息。
　　看九君一直平静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接受下叶从之随时可能离开的事实了。
　　“郎君。”九君唤他，她同平常一般开口与叶从之聊起天，“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可以慢慢地等待，慢慢地去陪伴。
　　天真将慢慢的一切当成了习惯，以为岁月就会这样度过，直到尽头的永远。
　　于是，流淌过去了七年。
　　“可是现在，我想，就算老天再多怜悯给我一点时间也好。”
　　“郎君，我觉着我要是再不说，就再也来不及给你说了。”
　　“郎君，我是真的，”九君踮起脚，轻柔地抚摸着郎君的脸庞。
　　她满眼满脑子都是郎君，一下子想不起来本要说的措词，只能露着参差不齐的牙齿呵呵笑起来。
　　“真的很……欢喜你呀。”九君继续说
　　“郎君，你可欢喜我过？”
　　她殷切地期待着叶从之的回答。
　　叶从之却突兀地问九君道，“为什么不再叫我从之了？”
　　“……”九君短短沉默了下。
　　明明她流露的情感真实得动人， 可还是没有把他带入情景。
　　也不想都这时了，郎君竟还是如此，不去直视她的这片感情。
　　这样也好罢。
　　郎君心底有的都是生长在这片山河中的人，她也在其中，却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有不同的那个人儿便是娃娃吧。
　　郎君欢喜娃娃。
　　可欢喜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郎君是用她也是从她身上学会了，该如何去爱这山河万物。
　　九君已经做好了叶从之会将她的话模糊过去的准备，她今日会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不辜负了自己。
　　“我也不大清楚突然会改唤你郎君。”她如实回答着叶从之。
　　叶从之摆摆衣袖笑了起来，他的面上一下子不见了病态，神态如清风朗月，“其实，我也更喜欢听你唤我郎君。”
　　九君讶异地小张起口，目露疑惑不解。
　　叶从之慢条斯理地解释。
　　“千千万万人都唤我作郎君，如出一口，唯你唤时，方觉不同。”
　　“你说我，算不算欢喜你。”
　　九君呆呆怔怔的，连哭出来的鼻涕都忘记了吸哼。
　　因为，这个她一直都不敢触碰的儿郎告诉她，他有些许喜欢她。
　　她为了等这句话，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日。
　　突然，九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手往叶从之头上一贴。
　　滚热地都可煎熟鸡蛋。
　　疫病末期，是会没意识说胡话的。
　　九君离近了看，果然，郎君的瞳孔微微涣散，没有神采。
　　放松下后，她头一次尝到哭笑不得的滋味。
　　叶从之也是烧糊涂了，如同酒喝多了的醉汉，找不起东西南北，错乱地在空地上摇晃着打圈转。
　　衣袍被定住，叶从之猛得握住了九君的胳膊，声音激动且布满困疑，“你怎么在这？”
　　九君想安稳下来他的情绪，柔声细语，“我不在这里，郎君还让我去哪儿？”
　　叶从之认真地看着九君，“阿止，你不该在这里的。”
　　“我拿万里河山换了一个你。”
　　“我细想了想，天地这么大，我也没法子捧在手心里，时时看着安心，还不如借此换了你，与你同处于一片山河。”
　　九君握巾帕的手僵住。
　　……阿止？是哪个阿止？又有几个阿止？又去拿什么万里山河来换？
　　究竟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叶从之的眸孔逐渐清晰，他茫然地望着九君。
　　九君只是颤抖地回握住叶从之的手，不叫他抽离，“叶从之，你是记想起来了!”
　　“记起来什么？”
　　“你不准装愣卖傻!”九君一下子有些癫狂，“你快告诉我啊!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去称做帝王!”
　　“我舍弃了一切把你送到了那高处，为什么最后，你却放弃了啊！”
　　九君深吸了一口气。
　　她问，“郎君，你想当陛下吗？”
　　叶从之神情一变，冷眼看她。
　　虽病尤威，九君不自主后退。
　　叶从之大串大串咳嗽起来。
　　咳嗽着咳嗽，他忽地笑了，对九君摇头说道，“我不想。”
　　“那以前呢？”
　　“……”
　　“叶从之，我总觉你面熟。”她试探问道，“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
　　九君未得到一句回答。
　　“算了，你休息。”九君叹气，她现在只需要静一静，“我去散一圈儿，回来我们就接着赶路。”
　　叶从之点头，目送九君远去的身影。
　　紧接着，他浑身一颤，自嘴角流下了暗红的血液，人虚软地瘫倒到了枯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