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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叠的美景 下 ...

  •   没想到,昔日车马盈门的秦楼楚馆,如今却是一片废墟。原来一场大火,竟将此处烧得一干二净。从前的烟花章台之地,现下空空荡荡。只遗些焦黑的砖石黄土。我站在空场中央,环顾四周,凄冷寂寥。要走吧,实在有些不甘,若要留,眼看天色转暗。

      还是姐夫说道:“阿眷,别发怔了。”

      我不情不愿慢吞吞向大车走去。他望我一眼,忽然笑道:“你们两个倒真是姊妹,一般的倔强脾气。”

      我瞪他一眼,本想抢白几句,可心中又实在挂念重景,平日的机灵,此刻全不灵了。

      猛觉有个人影子,晃了一晃。姐夫脸色骤变,我注目瞧时,只见一个佝偻的背影,闪身便走。依稀记得方才确有个老婆婆在旁侧蹲了半天。她神色隐约有些古怪。我不知为什么,忽然兴起一股念头,径自追赶上去。她看到有人追赶,步子立刻快得许多。她这么逃走,我更觉其中有蹊跷,便不肯舍。这老婆婆绕了几个弯儿,穿过灌木便踪迹不见。我心中焦急,顾不上矜持,趴在地上找寻。

      姐夫将我肩头一拍,指向不远处黑糊糊的小屋棚,道:“我见她去了那里。”

      屋棚东倒西歪,十分破旧。墙壳班驳,到处都嘎吱嘎吱响个不住,仿佛随时会倾塌。我提脚就要望内闯。姐夫将我拦住,扯到自己身后。他抬手推门,那门应手而开。正对面光秃秃的床板上坐着那老太婆。她满头乱发,衣衫破旧,两只眼睛骨碌碌打转。姐夫道声失礼,我则躲在他背后,探出半边脑袋。那老太婆眼光贼兮兮的,溜在人身上,叫人浑身不舒服。

      婆婆打量了我们半晌,这才开口。她嗓门低哑,像漏气的风炉子,说道:“我是个身无分文的贫婆子,你们追我怎地?”

      姐夫便道:“我们想向你老人家打听一个去处。这里从前曾是烟花之地,如今空无一人,搬去哪里?”

      她目光炯炯,冷笑数声,道:“大少爷好多情哪,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要找那过去的相好么?”

      姐夫听她嘲讽,并不生气。我却按捺不住,怒道:“你别胡说八道!什么过去的相好,这么难听!我姐夫的相好只有一个,就是我姐姐。我们是要来打听吴素雯姑娘的下落。你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犯不上冷嘲热讽。”

      她嘿嘿一笑,道:“吴素雯么?那你可算问着了。不过她一个青楼女子,这许多年来,早被人给忘干净了。平康北里,总是不缺漂亮姑娘的。你们与她有亲?”

      姐夫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了给她,答道:“就算有吧。”

      老婆婆将银子放在手中摩挲,眼睛眯成一条窄缝。她缓缓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里从前确是繁华热闹,后来失了一场大火,将楼台焚为灰烬。那吴素雯么,则是‘消夏坊’里的红牌。我那时是个村姑,在这里做些洗衣缝纫的粗活儿。我曾远远见过她几次,这小娘子确是生得好看,千伶百俐的手段。见到她的官人们无不销魂。据说,后来跟一个姓白的恩客跑了。之后便再没人见过她。”

      我心中一颤,不禁失声道:“当……当真?真有个姓白的公子?”

      她溜了我一眼,道:“自然是有,不但有,而且我还知道,他不类常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与姐夫听到这里,不免对望一眼。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婆子,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我故做不知,问道:“这我可不明白了,为什么说他是怪物?”

      她牙关紧咬,神色说不出的狰狞,道:“我知道的,他的底细旁人不知,惟独我知晓得一清二楚。这人披了一张人皮,却是吃人不吐骨头。我……我那苦命的姐姐,便是害在他的手中!”

      我又惊又奇,不禁道:“你姐姐是谁?”

      她答道:“我姐姐名叫随娘,二十二岁上孀居在家。后来这人将他娶了,多年音信不通,待我再找见他时,我姐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们姐妹两个生在乡下,并没见过世面。小时候过的日子极为贫苦,模样又是粗陋。这般样的乡下姑娘,自然讲不上什么志向。到年岁便赶紧出嫁,图个穿衣吃饭而已。我姐姐十六岁嫁给邻村一个瘸子。那死鬼待她很坏,或许天理报应,没上两年就暴病而亡。随娘做了寡妇,被婆婆赶回家内。爹妈说她刑克男人,甚为不祥,对她十分冷淡。”

      “别人瞧她不起,我却疼惜她。她性情那样好,最为朴实不过,什么苦处都自己吞,哪怕是对她不好的人也不忍说半句坏话。哼,漂亮脸蛋管着什么屁用?为人心地若是歹毒,长得再好也不过是吃人的蛇蝎罢了。”

      “记得有一天,天气很好,日头暖融融的。我们俩坐在门口纳鞋垫。忽然有个俊秀的白衣裳公子骑马打门前经过。姐姐抬头瞧了他一眼,他恰好这时也瞧见了姐姐。不知怎么神差鬼使,两人就那么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呆了似的。忽然,那公子□□白马受惊,一个翻身将他掀倒在地。他爬起来时已然折了足。姐姐心地好,看了不忍,便请他在门口田垅上坐下歇息。他冲姐姐一笑,说了句‘你心地真好。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子,如今可不多见了。’随娘当即红了脸,转身跑进屋内。我却不知为什么,对那相貌俊雅的男人有三分害怕,三分讨厌。姐姐待在屋内,磨蹭大半天,似乎坐立难安。她隔一会儿朝外瞥一眼,瞥到第三眼时,那白衣裳公子已经不见了。”

      “这事儿我没深想。毕竟,人家那穿衣打扮的气派,与咱们不是一路人。怎么都想不到半月以后,他会跑上门来提亲。他这种做法,叫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力劝姐姐千万别答应。一个这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干嘛非要娶个乡下寡妇?其中必定有鬼。”

      “爹妈和姐姐昏了头,听不进我的劝告。爹妈骂我见识短浅。姐姐虽不说什么,可心里大约是怕我嫉妒,从此后加倍对我好。她上轿那天,我站在风里,看她离去的背影,觉得说不出的伤心。总预感将来再也见不到她了,眼泪流个不停,止都止不住。”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娘音讯全无。我一直没有嫁人,总盼着有天还能看到姐姐。偶尔有村人说姐姐搬了家,有人说看到姐姐如今锦衣华服,大家妇人的气派,过得很好。姓白的常给家里送些钱。有了钱,爹娘便什么都不说了,反而夸赞女婿有孝心,姐姐有福气。”

      “后来爹娘过世,我渐渐老了,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总要想法养活自己。有人可怜我,给我介绍到外面去做洗衣妇。恰好‘消夏坊’里缺使唤仆妇,我便在那里做了几年下人。”

      说到这里,她面色猛地一变,我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只见这老婆子脸上一副怨毒狰狞的神色,牙齿咬得咯咯做响,好像画册里的鬼怪。我身躯望后缩了缩,姐夫伸手拍拍我臂膀,叫我不要害怕。

      那老太婆沉声说道:“可就在‘消夏坊’帮佣时,你们猜我撞见了谁?我撞见了那姓白的与吴素雯混在一起。”

      我忍不住奇道:“啊,照这么说来,你姐姐嫁予他时才二十来岁。那时那白公子还是个青年相公。过了这么些年,他该当已经四、五十岁了吧?还出来寻花问柳,真不要脸。”

      她阴恻恻一笑,转头看向我,目光闪动,口中说道:“怪就怪在这里。过了二十来年,他的模样一点都未改变。依旧是当年的相貌,头发没变斑白,面上没添皱纹,便连说话声音也没半分改变。二十年哪,我都老成了这样,在他却如同昨天一样。这人不是妖精是什么!”

      “自此之后,我便留上心啦。我不敢明着查探,对他又恨又怕。趁着他与吴素雯打得火热的当口,曾偷偷几次跟着他们,溜到他寓所之内。那时我是吴素雯房内的佣人,有时要负责替她打理衣装。况且这么多年,我模样早已改变,他更是认不得。有一回,我站在窗户外面,朝内偷偷瞥了一眼,瞥见墙上挂着一副画。这画中画着个粉色衣衫的姑娘,模样好似天仙。她的样子有些眼熟,究竟在哪见过却想不起来。”

      “我将她的样貌默默记在心里。自己暗地猜了又猜,姓白的为何看上我姐姐?我姐姐为何会失踪?我早知吴素雯跟他混在一起准没好下场。因此,当有人说她跟着那人私奔后,我半点都没惊讶。后来,老鸨子不甘心,出了许多钱请人搜捕他们,自然是搜不到他们的下落。”

      “就这么又过了好几年时间。消夏坊遭大火,烧得丁点不剩,我得不到那人消息,心灰意冷。”

      “我别的长处没有,绣活做得不错。这条街上专开绣坊。我一天里要走两三个来回。有天走在半道,有人正在搬一扇屏风。我见到那扇屏风,如遭雷击。原来上边画的那姑娘,正是我在姓白的家中见到的粉色衣裳的女人。我心惊肉跳,忙问人打听这姑娘来历。据说,数十年前,她好生有名,乃是这一带才艺双绝的美女,姓韩,名叫双芙。未出闺阁前远近闻名,仰慕者无数,后来嫁给给一位姓白的。再后来,便渐渐销声匿迹。”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白公子每隔二十年,会寻一个女人相伴。而不知为何,他与这三个女人都处得并不融洽。重景梦中瞧见的,便是他们之前一番恩怨纠葛。难不成是三个女子的怨魂在地下不得安宁,因此托梦?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重景得知那姓白的隐秘。这人是个妖孽,若找上重景,岂非糟糕?

      我心中发慌,向姐夫大声说道:“咱们快回家去,姐姐她恐怕有险!”

      姐夫更不答话,调头就走。我急急跟上。只听老太婆在背后尖声怪笑道:“那人若找上你姐姐,那便无药可救了。他瞧上的女人,向来没人能够逃得掉。哈哈!哈哈!”

      姐夫驾车疾行,快得仿似一阵狂风,数次险将路人撞倒。车行颠簸,我在车内东倒西歪,却吭都不敢吭一声。转眼已到家门口,就听里边尖叫连连,我心头一沉,知道出事了。

      只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出,口中嚷道:“妖怪!妖怪!柴房内有妖怪!”

      我跳下车来,直奔柴房。尚未走近,远远便闻见一股令人做呕的腥味。许多人乱叫乱嚷,四散奔逃。那扇大门“咣咣”做响,里面似有争斗。我顾不上多想,冲至近前,只听“轰”的一声,窗棂震裂,一条长满鳞甲的大尾巴扫过眼前。我吓得直叫,双腿发软,险些摔倒。那条雪白长尾上有一环环暗赤斑纹,几乎大树般粗细。它掠过地下,拖出一道浅坑。

      我失声大叫道:“重景!重景——”

      屋内无人应答。我双目自窗口望进去,那情形至今想来仍是触目惊心。一尾蠕蠕而动的大蛇身躯蜷缩盘绕,在屋中缓缓翻滚,重景却不知去向。我脑中发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姐姐死了,姐姐定是叫这妖精给吞下肚里去了。

      就听铁甲摩挲,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响声。蛇尾缩入窗中,过得片刻,一阵红烟陡起,臭不可闻。等到烟雾散开,大蛇消失无踪,重景更是不知去向。我晃了两晃,头皮发麻,眼中光点乱闪,一头栽倒。忽觉有人猛地伸手将我扶住。

      姐夫在耳边说道,“别害怕,你姐姐没有死。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事后回想,倘若不是当时他如此冷静的说了这句话,我定会晕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话,知道他在旁边,就觉得安心。

      姐夫抛下家中事务,驾车出城。他脸色白得可怕,眼神里透出杀机,我看了觉得害怕。他挥鞭将马抽得飞奔,腰上挂着一口剑。我于刀剑的门道一窍不通,只是心中隐隐感到即将要出大事。

      马车冲出城外,天上阴云密布,雷雨将至。我掀帘探首,忍不住道:“姐夫,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忽然厉声喝道:“闭嘴!”

      他这样凶狠,我还是第一次见,急忙住口。恰在此时,车子陡然一颠,车轮下陷,落入泥坑。他跳下车来,手中握剑,徒步而行。我赶紧三步两步抢上。他走得又快又疾,我在后头跟得气喘不止。二人一前一后向西南走了一段路程,他停下脚步,抬手遥遥一指。我顺他所指望去,只见荒野中一个披着红色衣衫的女子脚步踉跄,正向坡上步去。这一段长坡是我与重景小时候常来玩耍的地方。

      我喜极而泣,朝她跑去,大喊道:“重景!你……你没有死?”

      我一把将她抓住,哪知她却连头都没回,双目定定望向前方,仍是一步一滑继续走路。我拉着她道:“姐姐,姐姐!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她这才慢慢回头。重景苍白的面容上竟然神采飞扬,目光既炽烈又温柔。她虽然披头散发,妆容惨淡,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狂乱美丽,令人见了后不禁恍惚。

      她把我轻轻一推,和声说道:“阿眷,你回去吧。我现在很好……很好,我要去找那个人。他就要来接我了,你替不替我高兴?”

      她这么一说,我可更加害怕,死命抱住她,说道:“你说什么胡话?难道给那怪物厣住了?快跟我回家!”

      重景看我拦阻,狠狠将我甩开。平素她向来荏弱,这时候力量大了何止数倍?只听她尖叫一声,如疯如狂。她瞪着我,神气凶得紧,全没有一丝一毫姐姐的样子,倒像是个仇人。她向我厉声喝道:“为什么拦阻我?我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为什么不准我见他?莫非你在嫉妒?”

      说着,她用手一指我,又指住姐夫,大笑道:“你们都在嫉妒吗?”

      姐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水一滴一滴打在他脸上,身上。姐姐就那样瞪着他,神情怨毒,怨毒中又带着不屑与不在乎。姐夫一言不发,他神色冷漠,瞧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可我能看得出他很伤心,他是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我抓住重景肩膀,向她叫道:“你疯了么?什么意中人?那妖精杀了许多人,还要来杀你!姐夫是在保护你!他对你这样好,你就拿这话回报……”

      姐夫沉声打断我,喝道:“阿眷,不要说了。”

      说着,他抽出剑,斜指大地。我全身发冷,喉中发涩,眼前一片迷雾。

      我听见背后风啸不止,一股白烟自地下升起,蜿蜒盘旋。眨眼之间,“刷”的一声,白影疾掠而过。姐夫手一颤,腕子翻起,朝下便斩,一片蛇鳞随刃即堕。那条白鳞红纹的怪蛇,身躯环住我们,三角脑袋昂起,口内吐信,獠牙青目。我身躯僵直,全不听使唤,既没力气逃跑,也没力气呼喊。

      重景却神色平静,偎在那怪物身边,用手扶摸它的鳞甲,口中喃喃说道:“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从今往后哪里都不去。咱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那怪物转向姐夫,裂开血盆大口,发出一阵响亮的怪笑。一人一怪对峙,我恍然有种感觉。姐姐偎依在那妖精身边,二人的姿势,倒真像一对情侣。

      姐夫举剑齐胸,双目微眯,神色凛然,摇头说道:“白珊臣,你若当真喜欢她,就不该带她一起走。”

      空中电光连闪,霹雳惊雷,乌云内电芒逼人眉魄。顷刻狂风大作,我一把抓住重景,双眼叫风吹的不能张开。猛觉眼前白光炽烈,“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犹如天雷直劈入地。我耳中嗡鸣,跌倒在地,抓住重景的那只手却一直未敢放松。

      过了不知多久,我醒过来时,云开雾散,雨过天青。重景躺在地下,好似熟睡一般。我将她抱在怀里,见她唇边漾出一丝笑意。蛇怪不见了,姐夫也不见了,旷野中只有一辆陷落的大车。不一会儿,天边出了彩虹,十分好看,我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

      这片山坡我们以前常常来放纸鸢。自从重景疯了以后,我就没曾再来过。等到我出嫁的那一天,花轿道经此地,我忍不住掀开轿帘朝外望去。重景立在槐树边,一动不动,向我看来。

      她的眼睛很黑,很亮,也很沧桑。

      她身躯靠着一棵被雷劈得焦炙的槐树树根。那副情景飞扬妖冶,难描难画。

      当然,后来我没有再见过姐夫。我能记得他最后的模样,是在荒野中,他举剑及胸,从容淡定。他的衣裳是青色,宝剑通身碧绿。

      我记得他的神色非常高傲,却并不冷漠。

      现在,这里除了黑黑的泥土什么都没剩下。只有断折枯死的槐树,人们在树根下洞穴里找到一具白森森的蛇骨。我猜它在那里一定躺了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

      别人都说“疯女重景”是个妖精。只有妖精才会招来妖精。他们不知道,白公子找了一个女人三生三世,有时候她是双芙,有时候她是随娘,有时候她是素雯,最后她化做了我的姐姐重景。这样的至情至性的妖精,岂不比人可爱得多?

      重景跟我说起过她许久以前的梦。有一次,她梦到自己变成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跑到山坡上去玩耍,在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站着个小男孩。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画。

      “你在画什么?”

      他懒洋洋回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地下画着一个伶仃柴棍似的小人儿。

      小女孩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于是在他身边蹲下来,拔下头上珠钗,在小人身边画了个小人,两人手牵着手。

      那孩子冷冷说道:“大家都说这里有妖怪专吃小孩子。你不害怕?”

      她摇了摇头,回答:“我不害怕。”

      男孩自顾自的出神,不再理她。她待了会儿,甚觉无聊,转身要走。那孩子猛地问道:“明天你还来不来?”

      “你若还在这里,我便来找你玩。你若不在,我可就不来了。”

      女孩果然第二天依约前往。还没走到近前,就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抬头一看,只见到有人围在树下,树坑中毕毕剥剥冒出团团浓烟。有人一面烧,一面说道:“这样大的一条蛇,怪道成了精呢!”

      她朝内看一眼,觉得有些怪,于是又看一眼。除了柴禾和烟雾,什么都没看见。

      三生三世对于有些人来说很漫长,对于有些人来说很短暂。

      那小女孩并不知道有条白鳞红环的蛇,一直在红尘里寻找她,等待她。那条蛇就静静的躺在死去的树窟里,等了一年又一年。

      午后清风拂过,槐树枝叶便会发出沙沙的响声,听来温柔悦耳。许多光斑透过树荫洒下。

      “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好看了。”

      我想姐夫是从那时候爱上了重景。大概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温柔可爱的话语。他是棵槐树,立在山坡上,许多人从树下经过,可是只有重景发现他长得很美。

      所以姐夫守着白蛇的尸骨,守着这个秘密,也守着重景。

      白珊臣想带走她是因为喜欢她。姐夫想让她留下,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他们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寂寞的活下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重景比我幸福得多。

      “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好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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