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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箭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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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动静。”
纪岚手臂伸得突兀,祁骞和阿识没来得及收住脚步一个趔趄,前面人似是脑后长了眼睛,稳稳拦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被强硬地摁着肩膀往下伏。
“躲好。”纪岚示意噤声,三人伏在草丛中,借较高的地势隐藏好,贴着草叶微微探出头。
祁骞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趴下后视野大大缩减,两侧山崖成框,地面为下界,不仰头看不见天。他的意识就被凝缩在这方小小的范围内,直至将眼前所见注视成一幅静止的画,再到肢体变麻、眼睛发酸,自始至终都没有等到所谓的“动静”。倒是似远似近的林涛声、溪声、鸟鸣声,还有身旁轻微的呼吸声,所有声音融汇在一起,显得极为和谐,而这种和谐几乎要麻痹他的神经。
不一会儿,这种微妙的感觉被打断了。
“来了。”一旁传来气音,“两个人。”
人还没出现在视线里,他就知道了?祁骞眨眨略微干涩的双眼再看向前,见视野中果然走进了两道身影,悚然感叹。
纪将军之子了得。
那是两个男子,祁骞从小生活在邺城,并未见过那般装束的人,阿识小姑娘一个,韩家村都没踏出过几回,就更不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纪岚倒是有点反应,轻轻“咦”了一声。
“笑洲哥哥你认识?”阿识用气音悄悄问他。
“傩族。”纪岚听过父亲早年征战南北的事迹,对此族有一定印象,在见到其特征性的羽帽时便反应过来。不过一向在南方聚居的傩族怎会跨过睢水到砚山一带来?他皱了皱眉,“小心,他们箭术极好。”
纪澄曾讲过,他年轻时参战,曾见傩人于极远之地、乱军之中一箭射穿副将盔甲,穿心而过,牢牢钉入第二人琵琶骨。此等准度力度,非所见难以置信。
祁骞和阿识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了两人手中的弓和所背箭袋。既然纪岚都这么说,那定是很厉害的,希望他们不是那两位的目标。
“他们好像没看见我们,我们怎么过去?”那两人一直在前方徘徊,看向三人来时的方向,没有再向前走一步的意思。祁骞将问题抛出来,但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无地可绕,唯有走那条被他们占据的窄路,也就意味着免不了和傩人相对。
纪岚也很无语,非必要之时他不想与外族起冲突,但若是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傩人突然看见一个活人冒出来会是什么反应,但愿他们够友好。
“我出去试试,你们先别动……”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阵大风先刮了过来。
山谷中多草,草长过人膝,这风来得猛,一荡之下所有草向一处倒伏,露出坡后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三个脑袋,无所遁形。瞬间两道目光如有实质,针一般扎过来!
纪岚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真是赶鸭子上架了。既然如此,他干脆也不躲了,麻溜地起身,将祁骞和阿识拉起护在身后,向两人慢慢靠近。
那两个傩人满脸紧惕,一手执弓一手搭上袋中箭尾——这是个随时发难的动作。纪岚双眼一眯,警戒大开,腰间映雪蓄势待发。
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喊了句话。
纪岚没听懂,他从小习得北方各异族语言,回应不成问题,可轮到南方的就只能一头雾水,但碰碰运气还是可以的。
他回了一句北方羟语。那两人一愣,眼神交流了一番,彼此又说了些什么。
见他们迟疑,纪岚感到一丝欣喜:难道他们听得懂?趁机会他又向那两人挪了几步,暗中向同伴道:“离远些,一会可能会动手。”
祁骞和阿识在他背后悄然后退。
那两人结束交流,一手摸向肩后。纪岚心中警铃大作,在他们摸向羽箭的同时,他的手指搭上了剑柄。
南方傩族的箭术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在族中任意挑一个男子都能胜过军中神箭手,一手瞬瞄堪称绝技。连父亲都认可甚至钦羡的箭术,他不敢托大。
纪岚的心神凝在他们的动作上,那两人抽箭搭弓,竟真跳过瞄准这一步骤,出箭仅是瞬息之间的事。那箭矢的轨迹快得几乎看不清,撕裂空间、卷起朔风就要到他身前,同时攻击上下两路。
他手腕一翻,一道耀眼的雪光即刻出鞘,竟是比那两人出箭还快上一息。电光火石之间他挥剑,映雪与下路箭相击,剑刃与箭身拉出刺眼的火花。
这箭——力量好大!纪岚牙关咬得死紧,刚凝了功力强硬将其轨迹偏转射向崖壁,另一支箭已至跟前。他在各色战局中摸爬滚打,身体作出习惯性趋避动作,手一撑地就要上翻。余光瞥了瞥,一道意念却炸响在脑海,好似平地一声雷——祁骞和阿识在他身后,箭矢被自己所挡,若是他避了,那他们就避无可避!一念至此,纪岚猛地一个下腰,在上翻中途又将身体几乎对折,硬生生扭转过来。
正因这一扭转,眼下闪避的机会已逝,他只能正面迎上那支箭。情况危急,纪岚也发了狠。双腿前后一扎,左手五指大张,竟像是要凭空抓下那箭!
远处两人见状讥笑,傩族的箭,也妄想用手阻挡,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避开一箭算是有点本事,岂能两箭都如了他的意?
但下一秒,他们的笑就尴尬地凝固在了唇角。
纪岚运气至左掌,衣角翻飞,脚边细尘腾空飞旋。他出手如电,一把牢牢抓住箭身,却因箭矢本身强大的冲力向箭尾擦去。他攥得更紧,同时头向后仰去,在绝对的力量下,飞速旋转的羽箭终是屈服,箭尖停在喉前半步。
很险。
一个动作看似轻松,眼力反应力功力三者缺一,今天都得交代在这。纪岚喉结一滚,脑门上冷汗顺着鬓角淌下。
真的接下了!那两人面色狠厉起来,默契十足地点头,迅速出手,又是两箭。
两箭并驱,直取面门。
如果说刚才两箭还留有余地,这次就是毫不留情了——他们想要他的命。而对付想要自己命的家伙,他丝毫不会手软。他们的箭矢轨迹或许在一般人眼中捕获不到,与纪岚相较其速度却落下一成,这一成虽只有几息的工夫,但也足够了。
纪岚稳下心绪,右手映雪挥出,凛冽的寒霜剑气迎箭而上,随后他左手一引,竟是以臂为弦将那支箭拉满,狠狠地掷了出去!
无形剑气从两箭之间爆开,将其劈裂为四股。箭气被吞噬,两支残箭软绵绵地掉落在地。那两人一见此景,寒毛悚立,再看那人空手掷出的那箭,似乎并不逊于他们,惊得转身就想跑。那箭却不给他们机会,恐怖的力道直接将其中一人钉死在一颗树上,箭尖入木三分。
同伴气绝,剩下那个不敢兀自反抗,见那人抬手似是又要挥出剑气,他眸光闪烁,片刻间下了决心。
纪岚露的那手着实镇住了祁骞和阿识。祁骞垂眸看向地面,方才纪岚卷起的浮尘又飘飘悠悠落了地,微小得难以寻觅。
阿识见纪岚又要出手,刚想开口求一下情,没想到那边人却抢先一步张了口。
“饶命!饶命——”
“你会说本语?”纪岚手一顿,剑势缓了下来,提剑行至那人跟前,“你是傩族的人吗?”
那人呈半跪半匍的姿态,话语间偷瞟纪岚的神情:“我娘是傩族的,傩族收留我,应该算是吧。”
“算?”纪岚问得尖锐,“那你为谁效力?”
那人见三人的打扮,信誓旦旦道:“当然是晏朝!我对朝廷忠心不二!”
他又瞟向纪岚,发现对方似乎对此答案并不满意。
纪岚不置可否,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有位朋友和我们走散了,近期可见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这地方……也是能说走散就走散的吗?那人呼吸急促了一刹,嘴角抽了抽,拼命调动面部肌肉勉强做了个笑脸:“在下和族人生活在这里,百八十年才见一次过路人,两位公子和这位姑娘是我最近遇到的唯三了……”
“是吗?”纪岚剑尖轻点,一朵细小的剑花在那人眼下形成,那人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一会说忠于晏朝,一会又和族人在这里生活,”纪岚嗤笑一声,“傩族和晏朝的关系还没好到让傩族放弃南方的安稳、跨过睢水来这里居住吧?”
那人一听,冷汗涔涔又不敢用手背抹,心中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居然说漏嘴了……
“把你箭袖夹层中的东西抖出来。”
这句话一落地,那人脸色唰得煞白。
映雪抬了抬,蠢蠢欲动。
“自己动不了?”上方语气温和得诡异,剑尖比划了几下,“这只砍下来就好办了。”
心头的血都凉了。他不敢抬头看对方,恍惚地看冷汗一滴一滴将小块地面打湿,无意识地抬起箭袖,行动迟缓地像个傀儡。
箭袖抬起,他跪着的身体诡异一扭,前脚掌蹬地,身影暴退,癫狂大笑:“哈哈哈哈,臭小子,去死吧——”这么近的距离,若是再不中,如何再为族所容、在江湖上行走?
真当他沈十一是吃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