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无罪》青疾

12、朗月昌荣真命格

　　夜沉如水，居于高位的少年表情不明，一身寒意久不消散。少年容貌出众，甚至是世间少有。

　　他身着一身明黄半倚着，左手拖住下巴，右手轻敲扶手，一下一下随着如玉白皙修长的手指敲入人心间。

　　月光照入少年的眼中，似是有星辰点点。

　　可少年安静的紧，一个反应都没有。脑子中想起了白日里探子的禀奏。说是凤朝的祁侯府千金祁锦如因为通敌叛国被京中排挤，恋人因此怕失了荣华富贵背弃了她。竟让这雷厉风行敢爱敢恨的女子得了失心疯。

　　通敌叛国？

　　少年目光有了一丝波动，所以通的敌是他叛的国是他们？

　　仅仅只是因为看不惯在他奄奄一息之时赠了他一株灵芝？

　　哼！

　　“仗义每多屠狗辈，无情多是读书人。”少年声色冷冷，隐隐带了杀意。

　　深吸一口气，思绪飘得很远。

　　从与狗争食的落魄皇子到人人厌弃的妖怪到拼命求生的痴儿到浪迹天涯的乞丐再到清风朗月的沈郎最后到喋血归来的复仇帝王。这一路二十四年，没有宠爱，没有怜惜，每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不敢入睡，也无法入睡，即便入睡也是蚀骨的杀意滔天，孤零无助的梦，梦里不仅仅是如此，还不断闪现着他这二十四年的孤苦可悲。

　　残暴嗜血的帝王吗？谁又想过他也曾是见血会害怕得颤抖，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怜惜的少年。

　　孤煞祸国。呵。

　　不过是一支竹签，不过是空口无凭子虚乌有的混账话，竟让他这一生都带了悲壮！

　　他是孤煞祸国的妖怪？他手里的可有一个是枉死的，大燕当初被灭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那些人可有一人敢拍着胸脯朗声说一句没有半点对不起他！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他为了活命隐藏女儿身，燕靖安一出生就被奉为宝贝百般呵护。凭什么他仅仅只有母妃一点温暖都要被打破，凭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感情在他这里都要如此悲壮绝望！

　　兰因絮果，那他呢？这是什么因又是什么果！苍天你真的公平吗？

　　真的，公平吗...

　　少年直起身，以手遮眼。露出的脸颊两行泪，无声低落。

　　说什么无情残暴的帝王呢？不过是红尘中饱受折磨的可怜人。

　　少年克制自己不发出一声，情绪失控令他没发现朱漆红柱后的那抹青色。
　　温雅的青衫公子背靠红柱垂眸深思，他手里反复摩挲着衣角。

　　沈怜卿伸出手隔着空气似乎是抚摸了少年的头。沈郎...

　　你一定是痛苦至极吧。没关系，你本就生活在地狱，我也在地狱。无数次刻意避开，无数次袖手旁观，无数次心生怨恨。

　　有个词叫做将功折罪，那恶魔杀了恶魔是不是就是将功折罪呢？

　　少年身体向来有寒症，他本就是孤家寡人所以从来就不在意自己能活多久也就从未调理过自己的身子。

　　再加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身体早就被掏空了一半。

　　当沈怜卿端着一碗补药来的时候，少年眼中一瞬间闪过诧异，许是在心里惊喜有人会想要他安康，也或许是惊异于有人关怀。

　　沈怜卿同样笑答“是给你熬的调养身体的。”

　　“是吗。”沈黍离接过来，唇瓣触碰瓷碗，轻蹙的眉头让沈怜卿心慌。最终两人谁也没说，一个喝光了只余下瓷碗，一个接过瓷碗行礼离开。

　　月亮被乌云遮住，高位处的少年神色隐在阴影里让人无法辨认。

　　他可能不适合明黄色，这一身让他颇有气闷。瞧着青年公子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有说。

　　唇齿间还留有药味，他曾被当做药人试了百千种药，岂会不知这里面有什么。

　　怜卿啊，为何要解决我都要如此伪装成款款深情？

　　害得自己差点就信了这世上有人真的关心他，欢喜他。

　　自作多情。

　　生长在黑暗的恶鬼，有什么资格沾染光明呢。

　　奢望，奢望。

　　这药虽然不能一击致命，确实慢慢掏空身体的东西。不要说他本来身体就是半掏空的状态，就算是个健全的也会败在这药上。

　　也罢，他一路走至如今，还在乎什么呢。离了这尘世又能如何。

　　大燕宣帝五年，冬，染疾，帝崩，年二十又四。任位五年，河清海晏，无苛捐杂税，无战火狼烟。

　　宣帝，燕氏葬染，幼孤。飘零数年，褒贬不一。曾有名道起批“孤煞祸国”。一生无妃无嫔，性清寒，曾以俊雅公子沈氏黍离官起于仕，百姓盛赞“沈郎”。

　　帝崩时，漫天飞雪，雪落三日不止。丧钟起，皇城素服三日，无有炊烟起。

　　丧钟声音回荡在皇城，在簌簌的风雪中有一位道人模样的老者沉默不语，只是他的手指间似乎是摩挲着什么。

　　入神听着丧钟声的瞬间忽听得耳边一声长叹“这皇帝其实没有那么不好。虽传言残暴，可这国泰民安是如何也骗不了人的啊。倒底是可惜了。”

　　老者又是不语，反复摩挲更是茫然。那人又道“只四字孤煞祸国就毁了了这人一生，如果没有这四字，燕十三会不会就是沈郎了呢？”

　　老者看向那人是一个年轻公子，表情玩世，眸底确是世间少有的清澈。他忽地浅笑“沈郎多病不胜衣。沈郎虽病多情在。当得沈郎也不尽是好事。只是可惜这天下美人都比不上的沈郎了。”

　　年轻人顺着侧过头，清澈的眼映着老者，老者一顿。手中的东西让年轻人看了去。是一只竹签，年轻人视力极佳，瞧清了四字：孤煞祸国。

　　他身子一僵，既而不以为意笑笑，眼中恼意一闪而过。伸手夺过了签，恨恨一折，竟是有张羊皮字条。

　　看后，年轻人大笑，隐隐有泪光。转身走时不住摇头大喊“燕十三，沈黍离你斗了这么多年的命。你知不知道只是谎言！可惜，可悲，可恨！”

　　老者看着年轻人走远，上了一架马车。马车上有些一个大字“蒋”。又看到年轻人丢掉玉佩，大笑声自远走的马车内不断传出，竟是有着声嘶力竭的感觉。

　　一旁的百姓捡到玉佩，发现上面有一个名字，借着风雪看着听见“蒋成”。

　　老者又捡起竹签，看过那张羊皮纸条后竟同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都做了什么，四字竹签毁了一个本来可以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公子。毁了一个本有济世之怀的谦谦君子。结果...结果...

　　这少年真正的命理，竟是被竹签隐藏下的羊皮纸，竟是被孤煞祸国怪物纠缠一生的......

　　朗月昌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