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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0开文《谋取权臣十一年》求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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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风雪带着寒意吹得人遍体生寒。
隔着旋落的纷扬雪花,祁君白将那少年的面容瞧得清楚。
真是生的世间无双将皇宫中的妃子都比了下去,只是那双眼却漠然得很。
就是这双澄澈好似无欲无求的眼漠然的看着自己跌落尘埃,虎落平阳。在满城风雨中伶仃前行,甚至在此刻跪在这里,他都是这幅寡淡的表情眼中无半分波澜。
忽地他想大笑,想去少年面前抓住他的衣襟问一句“沈黍离,你心里笑得痛快吧。”只是…
有什么资格呢?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所做的恶事,对着少年冷嘲热讽极近羞辱,懦弱怕事生生把危险留给少年,便是他亦兄亦友的表哥都在自己的阻拦下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看啊,没有资格。
所以笑吧,如此是他欠了他的,便是落井下石也不为过,更何况仅仅只是心中笑笑呢。
沈黍离倚在朱漆红柱上,常穿的月白衣衫与之交相辉映在风雪中显得异常单薄。他又垂眸,看自己露出大氅的手。
他垂下眉眼时,睫毛遮挡住了大半视线,让人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见到少年如此祁君白将头垂下,膝盖上传来的痛意让他清醒,可风雪的冰寒却是让他有些迷离。
禁不住就伤感叹息起自己的境况,怎么好好一个小侯爷竟是落得被抄家,跪于朝殿前乞求活命的地步。多少年的富贵荣华,就像是梦。打马高歌,也是一场黄粱。
他想得入神,只是突兀的,眼前就有一双锦面长靴,上面用银线勾勒着祥云。
寻着看过去,正对上那张苍白却又惑人的脸,是沈黍离!
他同他对视良久,甚至于也去信服那句“天下美人皆不及沈郎”。沈黍离的容貌却是世间唯一,只是他裹着月白的大氅,祁君白就突然想起坊间传闻沈郎畏寒,如此看来竟然是真的了,怪不得裹得严严实实。
沈黍离并不言语,他目光落在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许久,久到风雪吹痛了脸颊,脸颊隐隐生出僵硬。
然后,他终于有所动作。
那是双纤细修长却带着过分白皙的手,让人瞧了甚至会臆想它宽衣解带的模样。
只是祁君白瞧清了在左手拇指处蔓延到小臂有一道银线。那是道疤,是他害的,甚至差一点害得这只手废掉。虽是长了新肉,可这道疤是永久留了下来。
多可惜,这么如同白玉的少年因着自己出了瑕疵。
这…
他做了什么?
怎么可能!
“沈黍离!你疯了不成!”
祁君白睁大眼睛,他看到少年解了大氅。大氅在空中卷起雪花,雪花打着璇儿打乱了周遭正在飞扬的雪花的节奏。有些雪花被带到脸上,凉凉的,很快就融成了水。而身体却是一瞬间被阻隔了风雪,得了温暖。
原是那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因着沈黍离常年用香,他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竹香,在风雪中像极了夏天的竹叶青,醉的人脑中空白。
祁君白忽地喉咙哽咽,想说些什么却是哽得一字都说不出。也不知是不是风雪吹到了眼中,他的双目竟是氤氲起来。
沈黍离还是那寡淡的神色,附身在看见祁君白眼中的水汽时直起身。因着身体原因,他常常挺直背脊在此刻风雪中倒似一颗青松,让人瞧出了骄傲。
而一直在廊下的李公公一瞧见沈黍离的动作就打开油纸伞疾步走到少年身侧,雪花打在伞面让少年有了几分呆愣。
许是雪大,寒意太盛,沈黍离回过神来接过油纸伞向着李公公颔首表示谢过。
李公公亦是后退两步展袖作揖,宽大的袖子遮挡了视线,让他瞧不得沈黍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再抬眼就见少年举着油纸伞一身月白在雪中若隐若现。
他常常能听到有的小宫女讨论看得画本子中的绝世公子,说他们是芝兰玉树,朗如明月,着白衣时便就是“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了。
月白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想着,绝世公子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风雪簌簌,竟是隐隐有啜泣声,李公公转眸就见这年轻人身披月白大氅身子不住颤抖,在他头下,刚刚落下的一层白雪也被打湿了去。
“唉!”他在这宫廷中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呢。无非就是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的无常。“小侯爷,这次之后,要学会长大了。莫要辜负沈郎的心意啊。”
沈郎黍离,非沈家人,因着其母有恩沈家方才在伶仃之时入了沈家祠堂。十三岁沈家蒙冤,戴孝披麻擂鼓鸣冤 。凭一己之力朝廷辩法,起棺封土。扶嫡兄怜卿,养幼弟幼妹,因承帝恩,官起侍郎。
三年了,如履薄冰的三年又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便是黍离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取得,《诗经》中最是流离孤苦的一首。
李公公是聪明人,他不去纠结这事,可也不禁咋舌。
他看着年轻人泣泪涟涟,就突生慨叹,原是落难只有你的大仇人不计前嫌愿施以援手这也算是悲凉的很吧。这何尝不是一种业报。
“沈大人方才递了折子,小侯爷,今后莫要记恨沈大。沈大人也不容易,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莫要记恨沈大人…
原来这李公公还当他要对沈黍离做什么不成?
祁君白忍不住泪水,他羞愧得很啊!
高高在上之时羞辱的人,竟是落难之时唯一相助的人。记恨沈黍离?他哪里有得脸面去记恨。
沈黍离,你为什么不落井下石呢?这要我拿什么还啊! 如何能还得起…
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有时候,人啊,就是在一吐一息间与年少的自己挥了手作了别。
宫门重重,少年缓步走着,飞雪仍在,他虽周身平和却是举着伞的手生起青紫之色。
期间有过路的小宫女向着他福身,眼中盈着钦慕目送他走远。
伞上红梅盖着薄雪,白雪红梅好不应景。
他腰间螭龙玉同着暖玉清脆作响,响声回荡在宫道中。
在清脆响声中少年伸出另一只手,如同柳絮一般的大朵雪花落在手心。
因着手心的凉意他微微移开伞,仰头抬眼雪花落在脸上,他长舒一口气在空气中拖出长长一道白雾。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