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皇帝蒸包子》绯叶

5、005 炙手可热

　　萧宅对于萧和来说其实也不过才住了不足一月的窝，离开一个月再回到这个地方，和他第一次登门那种感觉似乎也没也太大差别。

　　满叔带人把他迎进门，萧和问起是否有人前来问诊，老仆人笑开一脸皱纹，连连道有的有的，每隔三日便有人自称是小主人派遣前来看病，如今大家都好，身体都有起色。大家都说小主人出息了，太公可以安心了。

　　绕过回廊，小亭石桌腿上连着一条长长的链子，大黑狗叼着啃下的骨头呼噜大睡，完全没有迎接主人的意思。萧和也是服了，心说忠犬不离家，我走不过月余它竟不认人，岂有此理！石桌上铺有一小块波斯羊毛毯，那只黄花狸比大黑狗强，还知道睁开眼瞧瞧，一看是小主人，懒洋洋又把眼睛给闭上，和大黑狗一高一低呼噜呼噜。

　　萧和：“……”

　　萧和认输了。叹道难为我当初吃不饱还要分出一些吃食养你们，如今有人前来伺候，你俩倒是真真不认主了。瞧着当初瘦瘦巴巴黄花狸此时肥了一大圈，并不明显的橘色鱼骨纹也显现了。上前揉了两把狸奴柔软的腹部，狸奴也不恼，由着萧和摸索，索性翻身四仰八叉让他揉，皮毛柔软没有一处打结，经过梳理就像一匹橘红缎子，暗道犬鸟司果然是行家。

　　关于这一狗一猫，闻人雅是这么对皇帝说的：“末将就不明白了，当初他自己尚且食不果腹竟还惦记那俩小东西，也真是奇人了！”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吩咐同心叫犬鸟司出个人去萧宅看看。闻人小将军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萧和是个疯子，皇上自从和那疯子待了几天也变得有些疯癫了。

　　这些事当然萧和不知情。他这人心比较大，反正家里上下都好我可不去自寻烦恼一定要为这一切的变化寻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费神！

　　他的主屋和走时没两样，东西原来摆哪今日仍在那个位置。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可见每日有专人打扫。桌上那本《公羊春秋》正是离家那天看的书，此刻依旧扣在桌上默默等着主人。

　　“郎君，都和你在时一样。”
　　“好！”

　　这个久违的家其实他坐上主人的位置不足一月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确实是目前让他最安心的地方。叫满叔带人下去歇着，他自己则往窗前竹榻上一躺，那刚刚拿在手里的《公羊春秋》还就着原来翻开的页码扣在脸上。他要好好静一静，静完了就要好好思考一番。

　　他知道皇帝封自己侍中有念及救命之恩的情分，不过他觉得皇帝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报恩，比如赏他一大笔赏金，干脆叫他做个富贵闲人，完全没有必要封侍中行走御前。既然一定要封，那就是有许他出仕的意思，有此意又叫他御前赋予闲职，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萧和很头疼，心说大概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此等好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求还求不来，偏偏只有我在挑三拣四，哪日惹得龙颜震怒说不定一朝人头落地。

　　思及此萧和打了一个冷战，狂拍心口自我安慰：“不怕不怕，看那皇帝准是闲了也就把我当猫狗逗，断不会真要了我的小命！”

　　“郎君！”

　　小厮一头冲进门，萧和刚刚才静下来的小心肝再次被提了起来，来不及反应身子一歪从竹榻上翻了下来，脸朝地啪叽和青石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那本扣在脸上的线装书划开一道弧线，最后照着他后脑砸下来，小厮一声惊呼，书本稳稳落在头上。

　　萧和顶着《公羊春秋》抬起头，无奈道：“急急慌慌的，何事？”
　　小厮道：“媒官张嬷嬷求见，人已在大厅等候。”

　　萧和脑门扣地，心说果然我今日发达不同往日了，连官媒都惊动了。前一阵提亲的乃是私媒，这次官媒前来规格自然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张嬷嬷乃大业城四大官媒之一，为人亲和擅辩，凭三寸不烂之舌促成美满姻缘不计其数，业务能力堪称大业城媒婆之首。今日着藕色绣彩牡丹锦衣，配柳绿靛蓝间色三十二破裙，脚蹬织彩云头鞋，一笑三摇风姿绰约。

　　躲过数拨私媒，萧和首度迎来官媒，倒不是官媒这个时候才想起他来，实在是侍中萧和公务太过“繁忙”，你看这不是当值月余才获准休沐嘛！这对于要给女儿寻一只潜力股的可怜老岳父来说，萧和简直就是未来公卿的有为之材。

　　寒暄两句张嬷嬷开始做思想工作，这么说的原因无非是同行在萧宅碰了壁，张嬷嬷今日若是无功而返，那她金牌媒婆的名声可就不保了。于是业务工作改成思想工作，萧和一听心里只剩呵呵。

　　今日推荐少女两名，先说武备库兵曹参军范统之女，年十七，娇花一朵，待字闺中。张嬷嬷给他解释，虽然范统官职不过从八品，不过姑娘确实一等一没得挑，样貌才德俱佳，乃是当家主母不二之选。姑娘千般好，但是人无完人，若说缺点嘛，就是稍微黑了那么一点。

　　不过人贵在品行，再黑也是珍珠之辉。

　　萧和呲牙，传闻范氏肤黑塞张飞，暗道果然得看品行。

　　跟着张嬷嬷又介绍另一个姑娘，雍州牧军祭酒蔡歆独女，这位姑娘肤白貌美，家世也不错，比范氏年纪虚长三岁近双十，也是知书懂礼的，唯一的遗憾是儿时堕马摔伤了脚，至今走路仍能看出跛足。正因如此，一直未能议亲。

　　张嬷嬷不愧三寸不烂之舌，虽然两位姑娘都有一点点小缺憾，但嬷嬷真是用心帮萧和分析与两家结亲的好处。范氏的爹虽然官职不大，但她有个好哥哥，侍中，目前属光禄勋任建章营骑。建章营骑选拔非常严格，凡任过骑郎日后必得重用。至于那位从八品的岳父，倒是可以先忽略放一边。

　　萧和懂了，张嬷嬷的意思就是人家哥哥大概和自己一样前途大好。可是一想又不对，人家好歹是骑郎，可自己只在皇帝跟前晃悠，伺候笔墨俨然是唯一的差事，哪里得见前途大好，简直胡说八道！

　　至于蔡家，张嬷嬷一点也不鄙视军祭酒乃州牧幕僚，甚至相当赞赏此人，将他比作当代郭奉孝。这种人颇具才干，戍边蛰伏，一旦时机到了一飞冲天，封侯是迟早的事。他家的女儿，将来必是侯门贵女。

　　在她口吐莲花美言之下，若是一般人还真就心动了。不过萧和是什么人，他已经经历过一轮私媒的车轱辘战，对于张嬷嬷口若悬河连篇溢美之词根本不感冒，再次呵呵，亲自为口干舌燥老嬷嬷奉上上好的绿茶，笑道：“谢过嬷嬷。我也觉得蔡氏贵人贵相。”张嬷嬷心里一喜，有戏！跟着就听他又说：“那便等蔡氏喜成侯门贵女，萧某定然请嬷嬷引路，亲自携礼登门求亲。”
　　“怎么？”张嬷嬷一愣，半晌反应过来萧和这是把她给拒了。

　　金牌媒婆地位不保，嬷嬷很忧伤。小厮伸手一让，“嬷嬷请。”竟然要送客。

　　此时天色已晚，张嬷嬷不好再多留，收下新侍中再三谢意，尽量维持招牌笑容客套告辞。一出萧宅大门，张嬷嬷狂拍心口，暗道这位果然不好对付！

　　送走张嬷嬷，萧和无奈摇头。这只是开始，后面还会再有李嬷嬷王嬷嬷步其后尘，到时只怕这个家有的热闹了。

　　一直他都觉得皇宫大气恢宏，但也冷清寂寞，深感无聊。这会忽然有点怀念起那份冷清寂寞，但马上他就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私媒来过官媒来，真当我萧和是什么大人物。”

　　萧和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撒癔症，喃喃道：“当日落魄之时，哪曾有媒人登门，如今你来我往，又有几分诚意？”

　　“你倒聪明。”

　　沉沉的声音划破黑暗在身后说道，萧和酣睡正甜，继续梦呓：“不过入眼三分利的小人罢了。”

　　那声音又道：“心里清明便好。如今我的诚意你可愿收下？”

　　萧和翻身面朝墙，嘟囔问：“你是哪位？我这正烦着，少来惹郎君不快！”

　　萧和翻身吓了那人一跳，原以为自己暴露了，等了一阵发现萧和毫无反应便知他仍在梦中，不由莞尔，心也跟着放下来。

　　两人面面相对，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对方五官，只能粗粗看清对方轮廓，不请自来的家伙并没有意识到笑纹已在脸上悄然晕开。伸手轻轻抚上萧和额头，略有汗湿，也不嫌弃就用袖子轻轻抹去细密的汗，跟着手指落在高高的眉骨上。萧和相貌不差，丹眉朗目，就像画里的人。只是这么多年混迹市井，沾染了太多的市井气，把原有那分世外清朗气息完全掩盖了。不过也正是市井气的侵染，让他重新有了人间的生气。

　　把萧和往怀里拢了拢，萧和拱啊拱给自己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安静下来。那人起先一愣，既而无声笑了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是高衍，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