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皇帝蒸包子》绯叶

3、003 梦里人

　　萧和可不知道刚刚喝下的冰镇百合汤是当今皇帝的，此刻他正发愁怎么出宫。虽然闻人小将军威风赫赫，带给他无法言描的压力，但好歹是他把自己带进来的。现在他又被安排回值房，看那情形皇帝根本没有准他离宫的意思。就算放他走，怎么找到宫门都是大问题。

　　这就比较麻烦了。他接圣旨入宫，家里几个老仆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下家里会不会乱作一团，四处打听他的消息？还有家里那只大黑狗和黄花狸，也不知满叔还记不记得它们平时吃什么。

　　值房地处偏僻一角，但是离大殿不远，门前还有两株古旱莲倒是清幽之地。想来也是为了让轮值人员能有个安静歇息的地方，值房选择这种地方恰到好处。

　　奈何萧和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来，他推开门发现门口守着内侍，吓得他忙又把门给关了。他不确定那二人本就在值房当差还是专门来照看他，想想又觉得不大像，萧和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加封侍中还得有专人来伺候！

　　于偌大的皇宫来讲，他目前就是一个小白。说好的教他规矩的人呢？除了兴庆宫大总管教了一些他没记住的，根本没人再提此事。也不敢推开门问，曾有几次不甘心把门推开了，马上就有人问他：“郎君有何吩咐？”

　　萧和要哭了，他连该吩咐什么都不知道！一间值房，俨然囚室。唯一满意的是不等他肚子咕咕叫，已经有人为他备下美味晚饭，甚至还有一小壶说不出名字的酒。很多食物都是第一次吃到，虽然种类不算丰富，但味道真是一绝，果然是御厨的手艺。边上有人伺候着，只要他看一眼哪道菜，马上有人为他夹到小碟里。

　　酒足饭饱他鼓足勇气问：“我既是侍中，那么何时换班轮值，何时可出宫？”
　　内侍笑笑摇头，表示不知。

　　值房本是众人换岗休息之地，萧和发现自从他被送到这里，再也没有看过其他轮值之人。问了也没人说，想必也问不出实话。萧和郁郁，怀念家中高床软枕，这时一位老嬷嬷领一队宫女鱼贯而入，每人里都托着不同寝具。

　　萧和：“……”这是要干嘛？

　　原本供诸人休息的床以最快速度焕然一新，宫女抱旧寝具依次退出，老嬷嬷向他欠了欠身。
　　“陛下吩咐郎君今日便在此歇下，奴婢已将旧物撤下，郎君可安心歇息。奴婢素心乃兴庆宫司寝，郎君若有不合意的可着人知会奴婢，奴婢必当尽心服侍。”
　　萧和张了张嘴，发不出哪怕一叮点声音。

　　连寝具都换了，这是要他宫中留宿的意思啊！

　　这皇帝想干嘛？

　　萧和在床上扭来扭去把自己扭成一条大虫子……

　　“你叫什么名字？”

　　萧和坐在一块青石上，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他迷路了，已经在水榭等了很久，没人来接他。他有点怕，南边半空黑云缓缓压过来，很快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他哪也不敢去，事实上哪里也不认识。水榭里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石桌上只有一盘喂鱼的鱼食，也早被他祸害完了。一尾尾锦鲤饱餐之后就散开来了，依然还是他一个。

　　直到那个人进来，禁不住他苦苦相求，把他领出了水榭，然后问他名字。萧和小心翼翼打量着他，发现来人也不过比他大上两三岁。不过似乎他也不是很熟悉身边环境，俩人又都饿了，在东拐西拐绕到厨房后俱松了一口气。

　　“不说名字也罢，先吃东西。”

　　萧和哼了一声，心说你也没说你的名字啊！

　　那天厨房丢了一条红焖酥骨鱼，半只烤嫩炙。

　　“别怕，这里没人能发现。”

　　萧和点点头，一口咬掉了酥骨鱼的尾巴。

　　“慢些吃，都是你的。”

　　萧和又点点头。然后就问道：“你是谁？”

　　对方：“……”

　　对方递给他一只扁玉壶，鼓励他喝。那时萧和还不知什么是酒，以为只是水，毫不犹豫喝了一大口，然后表情一滞，跟着眼底泛着微妙的光。好在对方反应快，朝一侧迅速一躲，尽管如此还是湿了半幅衣襟。对方眉毛一拧，一脸嫌弃。

　　翌日姗姗来迟的侍卫终于抓到了再次光顾御厨房的小贼。

　　萧和怕的发抖，一眼也不敢看端坐紫玉镶金御座上的人，尽管那人根本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倒是旁边一起被抓来的家伙，自从进了那间恢宏华丽的屋子，就没有再说过一个字，整张脸黑黑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时萧和才发现御座下首还端坐一人，身穿四爪玄色蟒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上首传来淡淡的笑声：“朕还道是谁，非要学那七十二变的孙猴子闹朕的御厨房，原来是昨日太傅领来的五郎。想必一夜了太傅再寻不到就该去大理寺报案，去去去，来个人领他回去交于太傅。”
　　马上有人来哄萧和跟着走，萧和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帮他偷吃的小贼，那家伙郁郁不欢，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一袋钱……

　　“我乳名叫五儿。”萧和含混不清低喃。有人在身后轻轻道：“五儿啊。”

　　萧和拱啊拱，终于翻身成功，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黑暗中一声低低的叹息若有若无，游离在虚无中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拼凑出一帧一帧不完整的残破画面。
　　“我是兰陵高衍，不过现在不属于兰陵了。”

　　虫子终于不扭了，浅浅呼吸传来，高衍面部冷硬的线条跟着柔和下来，可惜黑暗中根本看不到。

　　高衍轻声道：“原来你的乳名叫五儿，我记住了。”

　　萧和粗粗喘了一口，再次翻身，一只压在他心口的手顿时滑了下去。他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继续咕哝着：“五儿就是五儿，有什么可记的？”仿佛是在抱怨。

　　高衍莞尔。

　　翌日萧和睁开眼就被床前垂手听差的两名内侍吓了一跳。他昨夜前半宿睡不好一直在做梦，不过后半夜睡眠出奇的好，以致日上三竿才悠悠醒了过来。

　　内侍自我介绍，高个子的叫灵官，矮胖的叫顺平，是同心总管吩咐他们前来伺候。

　　萧和再次被刷新了进宫后的认知。先有司寝伺候就寝，后有内侍伺候洗漱，他还是侍中吗？

　　事实是他目前身份确实是侍中。萧和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侍中都有他这个待遇，但明显他还一时无法适应。

　　睡眠质量好，人就格外显得有精神。此刻时辰不早，也确实该起身了。掀开锦被，萧和动作一顿，手在被子里摸了摸，灵官顺平奇怪地看他，也不敢拦，不知他在掏什么。就见萧和扯了扯，扯出一只平安扣。

　　阳光下羊脂白玉莹润无暇，下面还挂着一条青色惠子。俩内侍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面色如常，在萧和问他们可见过这东西时同时摇头，纷纷表示不曾见过。

　　这就怪了，宫里睡了一晚身边莫名多出一只平安扣，不记得有谁落下此物。但凡宫里的物件都有来历，萧和也不便随意处理，叫顺平找来一只锦匣，随手扔了进去命他们找地方收好。然后又对他们交代，此事务必守口如瓶不能对外说。暗忖我初来乍到还没混出头脸，万一因一物件被人拿住把柄诬我偷盗该如何是好！再说了，盗取宫中财物，轻则一顿板子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听灵官回报此事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他倒不傻。”
　　灵官垂首。

　　“早膳用过了？”
　　“回陛下，是。”

　　此时早朝已过，皇帝在上书房处理公文，想到昨日各种笑话，忽然心里一动。

　　“他此时在做什么？”

　　灵官有些绷着笑，但当着皇帝的面又不敢真笑出来：“回陛下，侍中不知该做什么，多半在懊恼。”

　　“恼何事？”

　　“陛下恕罪，奴才也是胡乱猜测，想来是德不配位尸位素餐。”

　　“哦？”皇帝甚觉有趣：“你觉得他在恼此事？”

　　灵官躬下*身，“奴才听闻人将军说，公子觉得侍中公务繁忙。”

　　皇帝点点头，又问：“那子雅还说了什么？”

　　“闻人将军还说已经命侍卫等改去别处轮歇。北苑值房虽然简陋一些但胜在离崇德殿最近，已经为侍中专门布置出来，以方便侍中歇息。”

　　皇帝莞尔：“子雅差事办得可是越来越妥当。”

　　灵官偷偷看皇上，就见龙颜舒展，想来心情大好，跟着锦上添花，“奴才听素心嬷嬷说，昨天为侍中换了昆仑合欢寒玉枕，公子昨日中了暑气，想来用此枕再合适不过。”

　　“那可有把千秋子孙被也送了去？”

　　灵官冷汗唰了冒了出来，两腿一软跪了下去：“陛下恕罪。”

　　上位叹道：“你们也算机灵的，可惜啊，可惜！”

　　灵官口呼饶命，额头一次一次磕向地面。皇帝哼了一声，“起来吧，磕破了脸免不得那家伙一会又怕了。”灵官松口气，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陛下。”同心带大司膳求见，经过灵官时往他额头快速瞥了一眼，嘴角不易察觉一努。灵官如遇大赦，躬身退了下去。

　　“做好了？”

　　同心带司膳上前，掀开食盒盖子，皇帝只看一眼，瞬间勾起嘴角，“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