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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战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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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四年,十二月中旬。
洛阳昔陷没,胡马犯潼关。
如今的洛阳早已没有昔日的繁华,透出一股寂寥和悲哀的气氛,街上有着不少流民大喇喇地躺在地上,还有一些抱着尸体哭得昏天暗地的人。
“阿弥陀佛。”清明拿出一袋馒头,递给路边饥肠辘辘的流民。馒头一递出去就引起了许多流民的争抢。
清明叹了口气,夕阳下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落寞。不远处胡人的叫骂声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目,一个狼牙兵面目狰狞,不停地抽打着已经血染满地的女人,小孩子在一旁哭得昏天暗地。清明踌躇了一下,正想上前制止,没想到一道身影直接冲了过去,拦下了即将落下的鞭子。
“大人好鞭法。”灰衣青年轻轻地把手中的鞭子放下,双手抱拳道:“大人,您这鞭法舞得虎虎生威,只是招式凌厉,妇孺孩童可承受不住。若是大人再舞下去,恐怕全城都知道有一位鞭法极佳的人才。”
狼牙兵怒目而视:“你……!”
“阿弥陀佛。”清明缓缓上前,替在一旁嚎啕大哭的小孩擦了一下眼泪。“施主何必动怒,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
“闭嘴,秃驴!”狼牙兵不耐烦地指着他,恶狠狠地刮了他们两一眼,大摇大摆地拿着鞭子走了。
“多谢大师出手相助,在下燕歌。”燕歌友好地对着清明抱了一下拳,爽朗地笑到。
清明点点头:“施主有礼了,贫僧清明。”
燕歌蹲下身,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纸包着的零食,塞到孩子手里,一块黑乎乎的方块木头顺着他的动作掉了下来。
清明捡起木头,敛下眉眼,不声不响地摩挲了一下,开口道:“施主,你掉了东西。”
燕歌一惊,摸了一下自己的包袱,才确认自己的令牌已然不在。接过清明递给自己的令牌,,心中暗自庆幸,正想开口道谢,没想到大师开口了。
“施主。”清明微微压低声音,斟酌了一下说到:“洛阳已然失陷,早已不是大唐子民的山河了,施主行事还望小心谨慎为好。“”
燕歌沉默了一会,明白清明在提醒他,一个天策将士混入被狼牙兵攻占之地,要是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大师,是我太不谨慎了。”
两人聊了一会,把孩子安顿好之后,便告辞了。
夜色迷离,悬挂在天上的弯月慵懒地躺在云层中,露出半个身子,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洛阳郊外的树林中,洒下一片又一片阴影。
“哈……啊哈……”
急促的喘息声惊醒了正在林中小寐的清明,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血腥味若有若无地扩散。清明快速地起身抓起自己的武器,躲到树后面。
燕歌捂着左肩,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滴落到地面上绽放出妖艳的花朵。他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压抑着痛苦,突然一顿,鼻间隐隐约约闻到一丝香味。
“大师?”燕歌秉着怀疑,轻声问道。
清明从树后出来,看到了受伤的燕歌,心里一惊,马上上前搀扶:“施主这是发生了何事?”
燕歌喉咙一紧,咳出几口淤血:“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在树林深处安顿好之后,清明拿出药物,帮燕歌包扎好伤口,心下疑惑,道:“施主方才是怎样发现我的?”
燕歌擦了擦血迹,艰难地动了动上身,躺在地上道:“大师身上的檀香味。”
清明在他的身边躺下:“施主的伤从何而来?”
燕歌摸了摸肩膀,有点不好意道:“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今日的狼牙兵竟如此记仇。”
微风拂过树林,带起一片片涟漪,沙沙的声音奏出一曲乐章。
“好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燕歌看着满目闪耀的星星,感慨到。
清明沉默了半晌,闷闷地应了一声。
燕歌侧头看着他:“大师,我记得少林并不参与这场纷争。”
清明捏了捏衣角,神色黯然,嘶哑道:“我已被逐出师门。”
燕歌惊愕地起身,扯到了左肩的伤口倒吸一口气,看到清明孤寂的眼神又缓缓躺下了,琢磨了一下,说道:“那……那是为何?”
“正如施主所说,少林弟子不能参与这些纷争,但家国大义面前,哪还有什么身份可说。”
“是啊。”燕歌叹了口气:“奸邪之人权倾朝野,心系家国之人又怎能放心的下。我就算是死,也会死守潼关,不让安贼踏进长安一步。”
两人沉默了片刻,燕歌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酒壶,说道:“大师,喝酒吗?”
“出家人不宜喝酒。”清明摇摇头。
“那可是少了一番乐趣啊,我先干为敬。”燕歌抬头喝了一大口,溢出来的酒顺着他的脖子流到衣襟里。
清明看着他,劝道:“施主身上有伤,不宜喝的过多。”
燕歌笑了一声,清朗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阔达:“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他抬头看着满天星河,眼里似乎有着火苗在跳动:“过几日我就要返回潼关了,大师还没看过潼关的冬色吧?”
“确实没看过,只是我不日后我便要前往长安。”
“好!”燕歌看着他:“那我们约好,等战乱结束,看尽大唐山河繁华。”
清明看着他清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天宝十五年,六月初四,潼关。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报!”
潼关元帅帐中,众大将严肃地讨论着战术。
一个小兵急匆匆地拿着一份手谕,急忙道:“元帅,长安来信!”
哥舒翰接过,看着手谕陷入了沉默。言毅试探地问道:“元帅,长安那边是出了何事?”
哥舒翰把手谕放到桌子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颤抖说道:“圣上有令,出关迎敌,不得有误。”
“元帅!”一旁的燕歌激动地上前道:“潼关易守难攻,若是出关必有损失,叛军暴虐无道,失去民心,日渐衰颓,很快就要发生内乱,再攻打他便可不战而擒,绝不可出关啊元帅!”
此话一出,营帐中安静良久,哥舒翰双手撑着桌子,声音沙哑道:“备马,出关。”
燕歌立马跪到他的面前阻止道:“元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此关一出,长安不保啊!”
“元帅,三思啊!”众人纷纷阻挠道。
初七,灵宝西原。
如今已然入夏,只是寥寥的蝉鸣和零散升起的烽烟给潼关平添了几分萧瑟。此时的灵宝西原阴风猎猎,烽火连天,漫漫砂石里掩埋着无数具浸血的尸体,将士们的厮杀呐喊声呼天抢地。随处可见两军兵戎相接,鲜血飞溅像是闪耀着的星辰。
“燕歌!”言毅砍翻一个狼牙兵,沾血的脸庞像地狱的恶鬼,他撕扯着嗓子喊道。
燕歌狠厉地把长枪插进敌人的胸口中,快速地抹了一把脸,喊道:“我在这!”
言毅循着声音找到他,一路踢翻了许多狼牙兵,一刀刚落,一刀又起:“燕歌,再战下去,兄弟们就没法活了!”
“可要是撤退,潼关不保,安贼直取长安啊!”燕歌喘了口气,吃力地抗下了敌人的攻击。
“留的青山在,走!”
燕歌费力地拿着长枪砍倒一个又一个狼牙兵,拿着长枪的手愈发的疼,鲜血染红的长枪发烫似的灼着他的手心,刺鼻的血腥味让他无法判断现在的形势。眼看着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喉间一甜,竟生生的咳出一滩血。
“你先走!”燕歌嘴唇颤抖,眼中视死如归,大喊道。
长安。
残阳似血,前方传来战报,潼关丧师二十万,唐军溃败,死伤甚众。
走在长安街道上的清明身影猛地一颤,摇晃着身子,踉跄地倒退了几步,晕眩间仿佛耳边响起了战士们的怒吼。一瞬间,尖声叫喊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有人哭泣,有人恐惧,各种呼天抢地之声遍布满地。
潼关陷没,长安不保!
脑海中突然闪过燕歌的容貌,清俊不阿的他,是否永远葬在了潼关。清明忽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弯下腰痛苦地捂住嘴,似乎有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燕歌!
“狼牙军要攻进来了!快跑!”
不知是谁惊慌地扯了一嗓子,霎时动荡纷乱。清明缓缓起身,神思哀伤,踏着沉重的脚步,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向城门。
“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守潼关,不让安贼踏进长安一步。”
清明死死地捏着武器,手背青筋迸发,几乎狰狞。他的眼中血丝遍布,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燕歌的声音。你曾说过只要你在,便不会让安贼踏进长安一步。
如今潼关已破,长安,便由我来替你守着。
“等战乱结束,我们一起看尽大唐繁华。”
没机会了,燕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