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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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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荏苒,转睫又是一年,几番春雨过后,将厚重的北京城洗刷得略略有了几分轻盈的意味,凛冽了一整个冬季的风也逐渐逐渐柔暖温和起来,金水河涨得满满腾腾,翠堤春晓,叫那几树新柳一衬,素日里嵯峨的宫墙也显得不那么冷硬了。
自打去年秋后吴三桂死后解了永兴之围,清军便以破竹之势直取岳州、长乐、长沙,正月里,康熙于午门宣捷,二月又复了江西进逼云贵。己未年的春天,沉寂了一冬的紫禁城在皇帝的喜悦中复苏起来,几只喜鹊“啾啾”地掠过,往承乾宫屋檐下一停,便不走了。
“哟,这畜生倒也晓得攀高枝儿,全往贵主儿宫里去了。”狭长的甬道上三三两两走着几个宫女,瘦高的那一个撇撇嘴有几分不屑。
“你作死,这些话是说得的么,不往贵主儿那儿去难不成还朝你这儿来!”旁边一个圆脸的轻斥一声。
瘦高那一个微微一哂,啐了一口道:“我哪儿敢做那么些儿个念想,倒是芙蕖,生得这样美,指不定明儿敬事房的公公就来抬了呢。”又回过头去与后头的宫女玩笑。
那名唤芙蕖的宫女也不恼,只是浅浅笑了笑,道:“天生便是丫头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儿轮不着我的。”还真有那么几分新荷贴水,宿妆稀淡眉成字的味道。
“切莫这么说,钟粹宫那一位生得不及芙蕖姐姐呢,不是也叫皇上幸了,成主子了。”
“幸了就是好么,叫贵主儿那么一折腾,皇上不也撂开手了,巴巴生了个儿子还不是得抱到承乾宫养去。”
“可不就是,如今贵主儿圣眷正隆,那位答应‘主子’想出头,只怕难了。”宫女们咬着耳朵渐渐朝甬道深处远去了。
而此刻她们口里的那位答应主子乌雅氏,正病恹恹地躺在钟粹宫里,出神地望着外头明晃晃碎了一地的阳光,自打年前小阿哥满月之后她便病了。
“这几日天气甚好,不如妹妹随我出去走走?”开腔地是钟粹宫主位荣嫔马佳氏。
乌雅氏失神地回过头,不无感激地堆荣嫔道:“承蒙姐姐费心,不过砚岚就不扫姐姐的兴了。”荣嫔是个厚道人,一直都极照拂乌雅氏。
荣嫔瞧着她眼里的空洞,心中免不了又是一揪,叹口气又劝她:“你见天儿这么闷着也不法子呀……”
“姐姐,你陪我去阿哥所瞧瞧胤禛吧。”乌雅氏忽然开口。
“这……”荣嫔略略有些迟疑,微微沉吟却还是狠下心对上乌雅氏的目光道:“听闻四阿哥前几日染了风寒……”
话音尚未落下就听见乌雅氏急急地问:“胤禛染了风寒么,现下可好了?劳烦姐姐稍等片刻,砚岚这就换了衣裳过去瞧瞧……”
荣嫔伸手按下了急欲起身的乌雅氏道:“妹妹且宽了心,太医们已是瞧过了,四阿哥并无大碍,皇上还特许了贵主儿四阿哥可以不去阿哥所,在承乾宫由贵主儿亲自带。”
乌雅氏原本一点点逐渐亮起来的眸子因着荣嫔末了的这一句话,终究又黯下去了,她无力地倚在身后的大迎枕上,低声喃呢着,眼里的泪水滂沱落下:“自有贵主儿打理,我这又是操得哪门子心呢……”
“妹妹。”荣嫔心有不忍,握了她的手还是劝:“你就当……就当没生过四阿哥吧,你还年轻,赶紧养好了身子,日后想要小阿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乌雅氏早已听不见荣嫔的话,心里装着的,全是胤禛满月那一日的情形。她犹记得佟贵妃抱着小阿哥嫣然噙着笑看着她;记得小阿哥在佟贵妃怀里挥动着莹白圆润的小胳膊,咯咯地朝自己笑;记得皇上暖暖地笑着温情脉脉地将拟好名的字交给佟贵妃选;记得皇上抱不好小阿哥被佟贵妃调侃的模样……历历在目的一切,叫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来,胤禛是皇上和佟贵妃的孩子,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而已。甚至就连盛大的满月筵于她也是一种羞辱,那种排场,只有佟贵妃的孩子才能有的罢,她一个小小的答应,又给得了胤禛什么呢。
荣嫔瞧着乌雅氏的模样,只叹了口道:“姐姐言尽于此,妹妹还是早些想明白了才是。”说罢,告辞离去了。
乌雅氏怔怔看着荣嫔的背影,也许她说的对,只当自己……没生过四阿哥罢!慢慢合上眼,止不住滑落下来的还是眼里的温热。
承乾宫里,佟贵妃正笑吟吟地看着康熙逗小阿哥说话:“保勇,叫皇阿玛。”又指着她对小阿哥道:“那是额娘,保勇乖,叫额娘。”
她柔柔地笑了,对他道:“皇上也未免太过心急了,四个月的孩子哪儿会说话呢。”
“怎么不会。”康熙不服气地拉起小阿哥手朝她招招,低头哄道:“保勇,你额娘小瞧你呢,快叫额娘。”小阿哥倒是应景地“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康熙朗声笑起来,回头对佟贵妃道:“澜漪,听见了么,保勇在叫你呐。”
佟贵妃有些好些好笑地看着他,口里应着:“听见了,皇上!”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康熙,她心里却有些酸楚起来。他分明是把胤禛当成了他们的孩子,甚至有时候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可每每抱着胤禛的时候,她总能恍恍惚惚地想起,他们之间,也许永远隔着一个绕不开的赫舍里.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