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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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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千丈红尘中且吟且唱,语调带着古意,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让人不由地想起屈原笔下的神鬼对着寂寞空山高歌。
他穿着宽大的白袍,衣袍上绣着翠竹,衣领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收拢手掌,血一般的花瓣散落。
艳丽的血色花瓣与他莹白的肌肤交相辉映,这场景足以颠倒众生。
罗敷媚有一瞬的失神。
自前朝以来,爱美已然成为了一种风尚,世人偏爱那些容貌美好的人。以至于那些面容姣好的男子出门前也会敷粉,更有甚者,还会着女装出门。
罗敷媚不懂那些人的想法,但每次她看见这个人,都会为他的容貌所倾倒。
“你可真有闲情逸致。”罗敷媚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柔软的手按在男子的肩膀上,似娇似嗔,“没看我正忙着吗,叫我上来做什么?”
“马上有贵客临门,提早告诉你,好让你准备准备。”男子反手拉过罗敷媚,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不想见我?”
罗敷媚的手指顺着男人的眉眼慢慢往下,拂过他的脸庞,最后落在他的胸膛上。
“什么样的贵客值得你如此重视?”罗敷媚轻轻点了点男子的胸膛,眼眸里好似含了一泓秋水,尽态极妍。
“兰陵萧家的家主,萧温。”男子在罗敷媚的脖颈间蹭了蹭,像是在撒娇,“此人野心极大,怕是有取而代之之心。”
“你这是准备要与虎谋皮?”罗敷媚转身搂住男子,在他耳边喃喃。
“与虎谋皮倒是谈不上,只是想利用他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添些麻烦罢了。”男子懒洋洋地说道。
“我看谢三郎也是安逸惯了,这样大的手笔,就只是为了给陆家那个小丫头求情。”
罗敷媚轻笑一声,推开男子站了起来,理一理自己的衣领:“人家那是重情重义,为救自己的未婚妻,不惜暴露自己的实力……你又在这说个什么劲?”
男子顺着罗敷媚推他的力道倒下,支着腿半躺在地上,闻言嗤笑一声:“重情重义?”
“行了,别给我摆这幅嘴脸,萧温什么时候来?”罗敷媚打开折扇,掩住红唇。
男子慵懒地起身,兴致缺缺地说道:“明天。”
“知道了,我先走了。”罗敷媚摆了摆手,转身要走。
而男子走过去,将罗敷媚紧紧抱在怀里,声音低低的,如同梦呓:“别这么急着离开我,敷媚……”
罗敷媚闻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回抱住了男子。
“无论如何,敷媚会一直待在您的身边。”
窗外繁华依旧,夜色却渐渐深了。漫天星斗依旧,高高在上俯视着整个人间。
……
陆清曜坐在台阶上看了一夜的星宿,直到东方吐白,夜色褪去。
谢璧采就站在她的身边,长身玉立,只是原本披肩上的披风现在披在了陆清曜的身上。
四周安静了下来,连司马清睿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陆清曜不由屏住了呼吸。
忽然,产房中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
陆清曜和司马清睿同时松了一口气。
很快,宫人抱着孩子从产房中走出,满面红光:“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赵常侍当即反应过来,急忙跪下,连带着旁边一圈的宫人也急忙跪下,齐齐恭贺到:“恭喜陛下喜得麟儿!”
陆清曜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一旁的谢璧采及时扶住了她。
司马清睿像是被这天大的喜讯冲昏了头,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努力地想要绷着脸,可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平身吧。”
“快,抱过来给孤看看。”司马清睿招来宫人,低头怀里那红彤彤的一团,一时间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反应,想伸手去碰一碰,但又怕伤到孩子。
陆清曜抬眸去看谢璧采,发现谢璧采也在看着她。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但很快,司马清睿冷静了下来,问道:“青、皇后怎么样了?”
那宫人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句话。
司马清睿的脸一沉,正要拂开宫人闯进去,却被一人拦住了。
那人正是素问卿,她僵着一张脸,麻木地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陆清曜身上:“还请陛下在外面稍后,陆清曜是吧?青梧姐让你进来。”
看着素问卿的表情,陆清曜原本放下的心又高高悬起。
“我跟你一起进去。”谢璧采抓住了她的手。
素问卿兴致阑珊地看了两人一眼:“也好,两位请。”说完转身回房。
产房内,血腥味还未散去,陆清曜看着素问卿和李嬷嬷凝重的脸,心头狂跳。
她急忙跑到床边。
陆清晚的鬓发都被汗水浸透,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
她握起阿姐冰冷的手,轻声喊道:“阿姐,阿姐……”
过了半晌,陆清晚才睁开眼睛,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了站在陆清曜身后的谢璧采,艰难地开口道:“正好谢三郎也在……”
谢璧采一撩衣摆半跪在床前:“见过皇后娘娘。”
“手伸出来。”陆清晚道。
谢璧采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陆清晚说的做了。
陆清晚的手早已无力,只是搭在陆清曜的手上,缓慢地向谢璧采的手移过去。
陆清曜眼睛一红,慢慢地扶着阿姐的手挪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毫走过,终于,陆清晚将陆清曜的手放在了谢璧采手中。
“我是月月儿最后一个长辈……”
“我今天……就把她,交到你手上了。”
谢璧采看着眼前如风中残烛的陆清晚,在她期盼的目光下抓紧了陆清曜的手:“是。”
“你若是不爱她,就解除婚约,莫要辜负了她,徒增伤感。”
谢璧采一颤,低声道:“是。”
“阿姐!”陆清曜挣脱了谢璧采的手,急忙去抓陆清晚的手,温热的水滴打在她的手背上,“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明明、明明刚刚……”
“陆清曜!”素问卿低声喝止了她的话,嗓音里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哀伤,“你就让她说完吧!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陆清曜一怔。
她咬紧了下唇,慢慢将脸埋在陆清晚的手里。
怎么会这样?!她分明已经赶过来了,为什么阿姐还会死?!
她的肩膀不停颤抖,双手紧紧抓着陆清晚纤细冰冷的手,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她,像是一场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无力感控制了她,她想逃走,却发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父兄战死,满门被灭……现在,连姐姐也要再次离她而去了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若是重来一次只是为了再次重复这一切,那么她重生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陆清曜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她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仆人们看她年纪小,嫌她麻烦,又不被重视,就把她关进屋子里,不闻不问。
那间屋子的采光不是很好,总是很昏暗,让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那天她照常蜷缩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门被打开,刺目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抬手挡住了眼睛。
她的视线被泪水糊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向她走来。
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很快被人抱住。
那个怀抱温暖柔软又带着馨香,抚平了她的一身伤痛。
“是阿姐来晚了,月月儿不哭,月月儿不哭……”
陆清晚感觉到温热的水落在她的掌心,她努力地动了动手指,想要安抚陆清曜,可这安慰显得那么惨白无力。
陆清曜捧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昨日的冲突还犹言在耳——
“我要他们所有人,为我陆家,血债血偿!”
“别叫我阿姐!”
“若是为你好,就该一杯毒酒杀了你……”
陆清晚轻轻摩挲这她脸上的掌印,气若游丝地问道:“月月儿,是不是很疼?”
泪水划过陆清曜的脸庞,瞬间下颌的弧度流入脖颈。
“可疼了。”陆清曜抬起脸,缓缓扬起一个笑来,像是往常一般撒娇道,“阿姐,你可得好好哄哄我。”
“月月儿、不哭……”
陆清曜听到李嬷嬷和素问卿的抽泣声,但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整个人都木木地,外界的一切都感觉不到,只感觉胸口空空荡荡的,像是被剜去一块什么。
陆清晚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眼眸里盛着温柔的光彩,表情如佛龛里的佛陀般悲悯。
“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
“月月儿啊……”
“阿姐……怕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别忘了,我清河陆家……生要生得坦荡,死要死得光彩。”
“无论怎样……”
“只要你觉得无愧于心,就去做吧……”
水滴顺着陆清晚的手,“滴答”一声落在地面上。
陆清曜抬手想要抹去眼泪,泪水却越抹越多,她的声音哽咽:“阿姐……”
“孩子,就交给你们了……”
“我看这外头晨光正好,就叫他曦君吧……”
陆清曜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说完这句话,陆清晚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阖上了眼睛。
“清睿啊……”
陆清曜听到了阿姐的低声喃喃,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无声地流泪。
此时,房外的司马清睿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了陆清晚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