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天玄明月

40、第40章 太阳的仆人

　　我拔通电话，可这次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我不死心地继续拔，然后听到秦西风不耐烦的声音，“冷月，我现在没空去接你，你自己想办法回.......”
　　“不是的，秦西风，你快来，‘青山谷’出事了，你们派来保护凌越的警察全被杀了.......”我哭得稀里哗啦，“我好害怕，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说好的计划，说好的复仇，说好的要遁迹......怎么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脆弱得溃不成军。
　　“哭个鸟，你给老子把声音忍住！悄悄找个林子密的地方藏住，记住，别发出声响......”
　　可能觉得他的严厉对我来说过于苛刻，压着跟我说话的严肃口气温和下来，“小月儿，你听我说，你现在一定要沉住气，要哭，见到我了再哭，我一时半会到不了你身边，这个时候，你得学会保护好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让那些人找到你.......别怕啊，放心，会没事的......”
　　秦西风没有挂断电话，我听他让骡子去召集人，又听到警报拉响的声音，秦西风没等人来齐就迅捷先行，焦虑中他语速很快地问：“你先告诉我，对方有几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好几个，我没注意数、我害怕！驾驶员在我面前被捅成血人，还有个通缉犯也在这里，不过他刚才走了......还有沐雨落的老公，我看到他被人注射了东西，被拖到车上去了.......对了，医院里我遇到的人都来了，还有一个......可能是你们要找的外国男人，他手里的枪很大，像冲锋枪那种,射击很厉害，人都被它崩成透穿窟窿......有一个女人，很漂亮，穿着高跟鞋，戴着墨镜.......
　　感觉那边的通话设置成了扩音，我听到铃铛惊讶的声音，“又是赵老四和杨老八！老大，问一下嫂子，宋老七有没有在现场，如果宋老七也来了，你得避避，别让他再破坏，要是查出嫂子......”
　　“那正好，老子一起解决，省得他再找上小......”秦西风的声音让电话这边的我听着后背都冒出一股寒意，敏感到对宋老七他有很重的怨气，说的话都像是从牙齿缝中一个字一字地挤出来的。
　　可说到“小”后，秦西风瞬间顿住，我猜到那是我的呢称，秦西风怕我被宋老七找上，为什么呢？宋老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有多恐怖呢？咦，他是不是站在山弯处追着通缉犯跑的那个男人？
　　一向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秦西风一行人怎么要忌惮宋老七？
　　我张着手指扇着风，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看着惨烈的现场，说：“那些人都走了......”
　　听到我的声音处于一个空旷地带，秦西风急了，又怕声音太大，我逆反心理起来，跟他大吵，引起杀手的注意，低着声音问：“手机上显示，你是在公路上？”
　　“咦，对了，那个逃犯说手机是他送你的，一对的啊？可以追踪、自动定位？“我好奇。
　　秦西风怔了怔，有些控制不住脾气，着急地低吼，“你是不是在公路上？”
　　“是啊，我要帮你们看好现场啊，要是有车过来，破坏现场了怎么办？”
　　那边铃铛也急了，“嫂子这是自己要送上门？”
　　“啪”一声脆响，秦西风应该自己给自己脑门上一巴掌，我听着都疼。
　　他压着嗓子，“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现场？我求求你，求求你赶紧找个茂密的地方躲起来，那些人都是专业杀手，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非常狡猾，要是折返，你就，你就......”
　　估计他此时一定是拼命压制着自己的火爆脾气，若是在现场，我肯定是被他挂上树的最顶端，尝一尝风从衣服过，变成吹气大灯笼的狼狈。可听到后面，我察觉到秦西风的喉咙里出来没说完的声音语调突然就有点不一样，有些紧张过头的小心翼翼，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茫然迷失，我心坚硬的地方猛地就被一抹暖冬的阳光照射进来，有点感动.....
　　秦西风好像很怕我出事！
　　我说不出的心情复杂，心有些小欢喜，又听他说那些人有可能会折返，吓得一溜烟就窜进身后的林子里，然后安慰他说：“没事了，我现在躲起来了，他们不会找到我的，你别急，我会帮你看着点现场的......”
　　“有多远？”
　　“离现场可能三四百米.....”
　　“再走远点，走到千米以上，找树多的地方......”
　　“千米？千米的话我就看不到路了......”
　　“听话，再走远点，乖啊......现场不用你看，你不是都告诉我当时的情景了吗？听话，走快一点，林子越密越好......”他的声音无比温柔，我心猛地悸动，像被魔怔住一般，也不知为何就会听着他的指挥，往身后走，絮絮叨叨的埋怨他把我丢在这里，让我看到杀人场面。
　　他出奇地耐心极好，不反驳也不发火，低着声音哄着我往前。可能在看着手机上我移动的距离，催促我一直走、一直走......等我觉得越走越森凉，直接是要翻了一座山，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粗气说：“我觉得他们就算回来，也看不到我了!秦西风，我跟你讲.......”
　　“冷月，你这胆子也太大得无法无天了！你没脑子吗？你是想死，才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吗？你等着，等着老子找到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电话猛地挂断，我傻愣愣的盯着电话，这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待我被他柔情蜜语地哄到安全地带了，他就开始大呼小叫，蔫老虎发飙！
　　我瞧了瞧四周，听他的往前往前，这是前到哪了？周边全是密密匝匝的树和茅草窝，一会儿我怎么出去啊？
　　“哇——哇——”夹着两声凄厉的叫声，一团黑色的影子迎着我的面门从一个小包后窜出。
　　我冷不丁地吓得尖叫、暴跳地跺了几下脚，回过神才发现，慌乱之中，我竟然好死不死的踩在一座坟头上面，飞出去的那个黑影是只老娃子。
　　我想不通大白天的老娃子怎么会出来？
　　它歪着个黑色小脑袋，蹲在离我不远的树枝上，黄色的眼珠子一眨来眨地盯着我。
　　看到老娃子，我就想到了死人，条件反射地跳下来，扭过头。
　　这是座新坟，垒起来没多久，因为茅草长得太快，也没有人来打理，所以我先时把它当成个小土包......我大着胆子扒开草窝，看到这座坟修得还挺大，墓碑下面横七竖八地倒着些香炉和残缺的祭品。
　　难怪我跟秦西风说话时鼻子里总是闻到一股臭味，原来这就是尸臭！
　　怕坟里的人没死透，变成僵尸或是鬼的来吓我，我抬眼望了望前后左右，这里没有路也没有上山放牧过的痕迹，哪有人烟的样子。
　　孤仃仃陡现出的荒冢......我心一下揪紧，怎么现在才发现这里是诡异惊悚的有点害怕。
　　平空有凉风拂来，吹得我心里直发毛，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哭泣的声音，我害怕地抬头望了一眼蹲在树上跟我有仇似的瞪着我的老娃子，又低头望了一眼墓碑，身子蓦地僵住，墓碑上的照片像是有了生命般地直勾勾盯着我。
　　魏神婆？这是魏神婆！
　　魏神婆死了？！
　　我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往事像忽来的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魏神婆吸了一口旱烟袋，脸上被丈夫划烂的伤口被纱布包着，漂亮的柳眉高挑，凶巴巴的瞪着我，“我看不了，你们赶紧走！”
　　“求求你了！魏仙姑，我家月儿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我听人说你这挺灵的，你就发发善心救救我家孩子吧......”
　　“妈，我怕.....”我望着忽明忽暗的烟锅火和魏神婆恨不得吃了我的眼神，缩在母亲身后。
　　“怕？你刚才偷我钥匙时怎么不怕？我告诉你吧，你，伤官、四柱全阴，克夫克子，永无幸福！”
　　我妈当场吓得脸都白了。
　　魏神婆转过脸，冲着我妈冷笑，“实话跟你讲吧，你这孩子留在身边也是克父克母，惹人嫌弃，她这种命格是受天谴的，不如送去南面神棍家......”
　　“我听人说，神棍已经收了好几个女徒弟了，晚上还要陪他......”
　　“可神棍命硬啊，火重、财旺，能压得住伤官，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
　　“魏仙姑，您就发发慈悲吧......”我妈急得眼泪花转。
　　“钱放桌上，别问了，你们走吧。”
　　我妈在装神弄鬼的魏神婆面前卑微得如同一粒不起眼的香灰，抹着眼泪可怜巴巴的站在魏神婆面前，就像是犯了多大错似的垂头丧气地要转身......
　　我从没见到过像天空一样高大存在的我妈一脸惶恐愁苦的因为我而去乞求她人，她可怜巴巴的完全没有了追着我爹打的那种泼辣劲，平时嘴巴不停数落我们兄妹做坏事的嘴闭得紧紧，耷拉着唇角，拉着我要走的手都有气无力。
　　我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我很爱我的家人，我容不得有人轻贱她们！更何况这人还造谣说我是克父克母的人呢！
　　我眼睛朝上，瞅着她身边那个趾高气扬地一只手往烟窝里塞烟草，一只手搭着烟管，斜着眼睛不屑地瞥着我们冷笑的人，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涌到头顶，又气又恼，脸涨得通红，甩开我妈的手，冲着魏神婆朝着她的胳膊咬了一口，“你这个死妖婆，你欺负我妈！我就算是克夫克子，我也绝对不会克我爸妈的！”
　　魏神婆疼得用力扯开我，站起身，烟锅身子就朝我脸上招呼，“你这个灾星，去哪祸害到哪，以后别再来我这，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我额角被她的烟锅砸得冒出了血，我妈急忙过来护我，带着我往门口逃，我回头狠狠的骂，“你是个贼，你偷了小溪的东西，你会受到报应的！”
　　“哼，小溪，她不过是条早晚变蛇的妖怪！你跟妖怪做朋友，一定会被她吃掉！”
　　......
　　我在魏神婆的坟面前，想起了那个被放走的可怜孩子，她叫小溪。
　　我有点茫然，不知道时隔三十年，怎么会突然想起了这么个遥远的名字，而且还想起了她的样子，但这名字和模样在我脑海里闪现一秒就消失，总觉得名字是记住了，人的长相却又想不起了，蓦地，我的脑袋像被谁使劲打了一拳，一阵懵圈地生疼。
　　......
　　记忆这种东西，有时你觉得好像对过往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可一到特定的场景它就来势汹汹地提醒你，那些都是你的曾经。
　　而我想忘掉的痛苦曾经，不过是蛰伏在身体黑暗处的一头猛兽，一旦觉醒，锐不可挡。
　　我闭了闭眼睛，想起了年幼时的更多往事——
　　魏神婆冲进我家，带着警察，说是我们藏起了她的侄女，接着把我扯出门外，使劲搡了我脑袋几把，一脚踹在我腿弯处，咒，“你怎么还不克死你自己，你这个扫把星，来我家一次就让我家房子着火，丧门星！”
　　.......
　　我高烧41度，送进医院怎么都退不下来，我爸妈急得向医生下跪，我嘴里含含混混的说着胡话，梦里全是魏神婆使劲扯着我的耳朵悄悄说的话，“有一件事我没跟你妈讲，最阴不是最坏，这世上有阴自然有阳，你阴只是因为你是属于太阳的，所以，你是太阳的仆人，除了命带煞星，游走阳阴边缘的人，靠近你的人都会在受你极阴命格影响，不死非伤，你克得厉害呢......”
　　.......
　　我盯着魏神婆的头像，太阳的仆人？
　　或许我意识里摒弃掉了魏神婆给我的伤害，独独记住了她说的我是太阳的仆人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喜欢阳光，不管日子过得多么艰难，一直朝着光明的地方走，因为心有明亮，所以我没被内心的黑暗牵制，痛苦又灿烂的活着。
　　嘴角扯起一丝轻蔑的嘲笑，你说是仆人就是仆人啊，我偏不做仆人，我要农奴翻身把歌唱，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太阳，你要么远远的照耀着我，要么就围着我转，我绝不会任由自己卑躬屈膝地成为你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