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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两只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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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八斤聊了一夜鬼生,并没有聊出什么哲学道理。
天逐渐亮了,八斤要去看她的心上人,我又成了孤独的鬼。
我从死后,就没离开过这栋楼,因为我不记得我的过往,也没人能看见我,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我张目对着太阳看,只觉鬼生无比迷茫。
但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鬼都是不怕阳光的,甚至比人还牛逼,可以直视太阳。
我记得以前有看见过一句话。
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不可以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但我想说,人心的确不能直视,但太阳可以。
变成鬼之后,五感似乎都不存在了一样。
太阳变得不刺眼,百花变得不香甜,我也再不需要进食吃饭,不会感到疲乏饱饿,更不会感到寒冷炎热。
只有听力,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晚上,我能听见八斤跟我讲话唠嗑,还有树叶迎风的窸窣声。白天,我能听见校园里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和那个唯一为我流泪的女孩儿的哭泣声。
说起来,那个女孩儿,似乎在我死后,每天都会站在那个地方哭一会儿。也不讲话,只是红了眼睛掉眼泪,我每天就站在她旁边问啊。
我问她:“你哭什么啊?”
我还问她:“你和我什么关系呀?”
都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于是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哎呀,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嘛,别哭了别哭了,我还在呢,你看你哭得眼睛红红的,妆都花了,眼影起块儿了诶。别哭了好不好啊?你乖点我给你买糖吃哦。”
她还是不搭理我,但是等我讲完,她也差不多擦掉了眼泪转身离开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总共三十天。
第三十一天,她没来。
第三十二天,她没来。
第三十三天,她依旧没来。
第三十四天、三十五天……六十天,她还是没来。
我知道,她不会来看我了。
不过也没什么的,反正她都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讲话,来不来都是一样的。
小姑娘生活能步入正轨,不再天天掉眼泪,挺好的。
毕竟哭多了会变丑。
可是,这个小姑娘好歹为我哭了一月的丧,我心中还是不能完全放下,便忍不住在晚上问八斤。
我说:“八斤,你知道有个姑娘之前每天都来这儿哭吗?”
八斤说:“知道呀,不过最近见她还挺开心的。咋的?想她啦?”
我说:“不是,我想问你,知不知道那姑娘跟我啥关系啊?”
八斤听后,开始陷入沉思。
过了大概快五分钟,八斤才咋呼的“啊”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听见有人喊她唐与宁的,跟你名字那么像,不是你姐就是你妹嘛!”
“唐与宁啊。”我移开目光,望着天上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真亮,像极了我去世那晚的月亮。
三个月了,我死了三个月了,我还是没有离开这栋楼,也没兴趣搞那些吓唬小女生的恶作剧。
这三个月,我只有八斤为伴。
可是,八斤最近的魂魄好像变得白了很多,比之前看见的样子,更加透明了。
我转头看着八斤,我说:“八斤啊,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白了好多。”
“你发现了啊,我正想跟你说呢。”八斤笑得很甜,甜得似带着浓郁草莓味的奶昔,让人喜欢不已。
她缓缓说着:“当了二十年的鬼,我想念香香的米饭和甜甜的爱情啦。”
我说:“你要投胎了?”
“是啊。”八斤说:“昨下午我遇见鬼差了,他们说,早晨出太阳的时候就来接我。”
“那……”我哽了哽,“你一路走好啊。”
八斤笑得眼睛弯弯,她那身土土的大花裙子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难看了,她轻轻抱住我,摸了摸我的头,说:“糖啊,你一定要快点找到自己的记忆然后去投胎,要是我俩遇见了,说不准还能谈一场荡气回肠的恋爱呢。”
八斤的语气很温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我早知道八斤身上那浅浅的怨气留不久,却没想到,消失得那么快。
这个温柔又咋呼的女鬼,也总归被人救赎,要再次投身人间,重新开始她的新征程了啊。
我没有回答八斤的话,只是抬手回抱八斤。
我与八斤拥抱到天明。
晨曦微醒,天光乍破。
两个鬼影踏着沾了露水的树梢绿叶而来,面目俊逸,不近人情。
那是鬼差。
一黑一白,穿着宽大飘逸的古时衣裳,手中拿着招魂幡与铁链,他们的帽子上各自写着四个字。
“一见生财”与“天下太平”。
这是我死后的第四个月第一天,我终于看见了传说中的鬼差。
他们与传说中的模样相差不大,但面容却比传说中的形象更为好看,气质也更为卓绝,根本不是青面獠牙的可怖形象。
鬼差并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对八斤冷冷地说了一声:“水八斤,上路了。”
“好嘞!”八斤答得响亮,笑着迎了上去。
走到鬼差身旁,八斤回了头看看我,“糖啊,早点找到记忆来找我哦!”说完,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对她笑了笑,却没答应。
我知道,八斤和我,没有姻缘。
她那些话,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八斤走了,我亲眼看着鬼差将她拷上,然后渐渐消失在这个注定难以忘怀的清晨。
我送走了八斤,回头便朝站在天台门前的小兄弟打了声招呼。
“嗨,你好啊。”
打了招呼之后,我便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八斤被鬼差带走所去往的方向。
却没想到,在我转身之后,那小兄弟却回应我了。
“你好。”
小兄弟的声音很冷,冷得令我这只鬼都感到不适。
天生的冷气制造机啊!
等等!
我又回过头去看小兄弟,“你、你能……看见我?”
可能是太激动了,激动得我舌头都开始打结。
有人可以看见我!
有人可以看见我!!
我赶紧直起身飘到小兄弟跟前,围着他打了几个圈儿。
“你真的能看见我吗?”
我伸手在小兄弟的眼睛前面晃了晃,不断地问:“能看见吗?能看见吗?喂!”
我晃了半天,这位高冷的小兄弟才给出反应,“别晃了,能看见。”
“真的能看见!真的能看见!!哈哈哈——”
我忍不住发笑,然而小兄弟依然高冷,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着“智障退散”。
但我不介意。
因为,他是个人啊!
活人!能看见我的活人!这是多么令鬼高兴的一件事啊!
任我笑了半天,小兄弟总算主动开了尊口。
然而,他开口就问:“你怎么死的?”
一点也不委婉。
当着人家的面谈人家的死亡,很奇怪好吧!
“跳楼吧?”然而,我还是没骨气的回答了。
小兄弟又问:“为什么要跳楼?”
“我不知道啊。”
“你不记得?”
“啊,飘起来的时候就只知道我死了。关于生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小兄弟沉默了。
小兄弟说话了:“愿不愿意跟我走?”
“啊?”
小兄弟连问句都懒得说,高冷地甩了三字儿给我,“跟我走。”
“跟你走干啥?”
小兄弟语气更冷了,俊俏的脸上都似结了一层霜。他说:“帮你找回记忆,送你投胎。”
“真的?”
“嗯。”
“那我要怎么跟你走?”
小兄弟顿了顿,随后从裤兜里摸出一枚戒指。
“你附在戒指上,我带你回家。”
回家?
听见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心头有点怅然。很期待,又十分抗拒。
小兄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纠结,冷着脸解释,“回我家,我会保护好你。”
“哦。”
我附身在小兄弟的戒指上,做鬼就是神奇,我魂体展开那么大个,却能缩到一个小小的戒指里。
小兄弟在我附身之后,将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额……
嗯……
小兄弟你高兴就好,我不酸。
真的不酸!
只是有点羡慕罢了。
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表示他已经有主了。
我这只单身寂寞鬼实名羡慕。
我跟着小兄弟回了他家。
小兄弟的家是别墅,靠着大海且还自带游泳池和小花园的独栋别墅。
真有钱啊!
只是,莫名感觉有点熟悉。
连带着这小兄弟,都越看越眼熟。
我忽然想起,我还不知道小兄弟的名字。
“小兄弟,我叫唐与修,你叫什么?”
“祝幻。祝福的祝,幻想的幻。”
“祝幻,我记住了。”
祝幻很怪异的盯了我一眼,问道:“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那算了。”
真奇怪。
怎么还莫名其妙生气了?
我凑上去逗他,可他不领情,看都不看我一眼,所以我不逗他了,自个儿飘到他家阳台看风景。
祝幻的家安的位置真的很好。
一句话。
面朝大海,铺面而来的春暖花开。
有钱真好啊!想在哪里建别墅就在哪里建!
棒棒哒!
祝幻自从跟我说了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搭理过我。这种冷漠的态度,一直持续到晚上。
他坐在阳台上的藤椅上,望着海面上那盏远远的灯。
“唐与修。”他在喊我。
“咋的啦?”
“为什么要死。”
“我也不知道啊!”这就很无奈。
“蠢货。”
祝幻斜斜睨我一眼,便站起身回了房间,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