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璋》姜一束

235、第235章

　　春日尽头，昌安城也抖擞了精神。

　　朝堂中的格局陡变，北辰家又盖在了蓝家头上。

　　之前是北辰家显赫，后来蓝家显赫，如今北辰家又摇身上来，这便有些不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是朝中常情，可是河东河西总在北辰家和蓝家手中互换，尚星辰估摸着不是什么好事，恐怕朝中不久生变，那么再变，必不会在这二者中摇换，恐怕新王要出了。

　　尚星辰摇着六爻卦，沉默地翻着解卦的书。

　　过了好一会儿，乐璋才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她端着一盘热茶放到尚星辰手边，然后替他开了窗，外头窗台上是折枝桃花插在长颈白玉瓶中。这一枝桃花精神抖擞，倔强地开着满骨朵的花。

　　乐璋轻快道：“你对六爻又不甚熟，每次都要翻书，翻书嘛还未必解得出。这样，你将心里的问题说与我，我来帮你解，没准儿比你翻书还准些。”

　　她对尚星辰这样说话的时候，尚星辰总是笑的，也从善如流地喝上了书，闭上眼睛躺在椅中。

　　乐璋趁手喂他喝了一杯热茶，又问：“比昨日的茶如何？”

　　“这杯好喝。”

　　乐璋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可知昨日是谁做的，今日又是谁做的？”

　　尚星辰闭眼笑道：“王妃煮茶的手艺比你好太多了，一喝便知。你从小没学过这些，也能跟王妃相比？”他没睁眼，也知道乐璋在旁边一定是气鼓鼓的样子，于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接着笑，“不过你骑马射箭功夫很好，打人也很疼，这又是王妃从小没学过的了。”

　　乐璋才被哄顺了毛，又跳脚：“横竖你觉得我是个泼妇！”

　　“若没这股子泼劲儿，怎么敢在我解六爻的时候进来笑话？”尚星辰哈哈一笑，起身换乐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乐璋撇了撇嘴。

　　这话早先就听府上许多人说过，尤其是她刚进来的时候，特别被叮嘱过，十王爷解六爻的时候最不喜人打搅。可后来乐璋发现，十王爷一旦开始解六爻，那一定是心中有了解不开的烦闷事。

　　她知道，王妃也知道，两个人互相叹了口气，乐璋主动提出给王爷送盏茶去宽宽心。

　　十王妃赶紧拦住她，又叹了口气：“我来煮吧，免得给他堵上添堵。”

　　乐璋也觉有理，等着她煮好了送来，结果就这么被尚星辰奚落出来了，不服，但是没法不服。她虽然撇嘴，却偷瞧着尚星辰的表情，见他似乎也没太怒气冲冲，便又放心地继续撇嘴，又自饮了一杯茶，品道：“哪里就如此大的差别了？”

　　尚星辰笑道：“你既来了，那便替我解一解。”

　　“朝堂事还是家事？”

　　尚星辰道：“这两个于我而言，都是一事。”

　　乐璋道：“哦，那看来跟老三也有关系。”

　　尚星辰笑叹了一句：“你跟着王妃这些日子，越发聪明了。”

　　“哪里是跟着王妃？我是跟着你变聪明的。你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全力帮老三一把，让他好风凭借力直上青云？快说快说。”

　　尚星辰道：“连你也看出来，这天下必不会是蓝家掌权了？”

　　乐璋道：“这天下怎么可能是蓝家的。她就算是想像宋国之前那倾沐夫人一样垂帘听政，也得像倾沐夫人一样，先有个儿子再说。”

　　“六皇子养在她膝下，密贵人娘家又势弱，那就是她的倚仗。”

　　乐璋想了想，又道：“那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咱们的皇后这脾气，恐怕不愿意权力旁落别家。奇怪，她这么有手段，为什么不真的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这一句无心之言，倒让尚星辰豁然开朗，他松出一口气就准备出门，又回头拍了拍乐璋的肩膀：“你这些日子多陪王妃去诵经听讲，先别和……先别去忠义伯府。”

　　乐璋眨了眨眼睛，意外道：“你怎么知道乐璋约我去清凉山庄避暑？”

　　“这么快？”尚星辰却是一惊。

　　不对。

　　他听到乐璋隐隐约约说什么“我才不卖她这个面子”，又听到什么“那几个不与她交好的官宦家眷也都被邀请了”，朦朦胧胧的话语自耳边过，他脑海中却只有这两个字。

　　不对。

　　他起初是从乐璋那句话中得了启发，才忽然意识到，皇后不是不聪明，她只是不愿意。那是个入宫前能对祁帝说出宁为玉而不着尘的人，她的野心，胜不过她那一点清高。所以不是蓝家没有手段，也不是蓝昇没有野心，而是蓝明玉不愿意。

　　她已经是皇后了，无论是谁继承大统，她都是母仪天下的太后。

　　所以北辰豫压过蓝昇，说不得这背后是不是有蓝家自保之意，若非如此，朝堂中扶不起第二个能与蓝家抗衡的家族。若孟家景崇和知崇两个兄弟再成熟些，孟家也许隐隐有些意思，可那也是蓝家的连襟，便不可能是孟家。

　　他想到这茬，想叫乐璋低调些，避免太过惹眼，累得孟家被使了绊子。

　　可是不对。

　　孟家……归根结底，联姻的是蓝泰和的蓝，而非蓝明玉的蓝。若蓝泰和与蓝明玉根本就是两条心呢？

　　蓝家式微，可蓝泰和未必愿意，他手上还有着足量的孟家军，他要是想闹一场，蓝家根本压不住。

　　祁帝生辰，蓝泰和受召回昌安。

　　再早一个月前，孟家军入兴州。

　　而今日他回朝，孟令璋邀官眷位同一处。

　　恐怕这回的事情，连昌安城的蓝家都说不准了。

　　“你不许去，王妃也不许去，就在王府里待着，这些日子，哪里都不许去。”

　　尚星辰留下这句话，便匆匆召马出门。

　　他先到尚远别居的庄子，听庄子上的人说肃亲王已经回王府了，便又折回城中，叫手下人将尚远约出来，就约在羲和巷的世味茶馆。

　　世味从前是北辰豫的地盘，如今归谁管他不知道，但总归蓝家管不了。

　　尚远很快便来了。他看到十王叔这神情，仿佛已经知晓他心中所想，气定神闲道：“这里的雪顶芙蓉好，听说这里能拿到章国一等一的好茶，咱们得尝尝这个。”

　　尚星辰道：“看来你已知道我的来意了。”

　　他选在世味，约见尚远，自然清楚。

　　尚远只道：“我一向拮据，王叔若是想要和我一并送个大礼，那是最好的。”

　　尚星辰笑道：“自然，恐怕是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