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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待更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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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去找来书院的赵夫子给方弈看病。赵夫子号了号脉,表示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太累了又受了点风寒,抓几付药吃吃调理下就好了。
闻言李子默稍稍松了口气,按照赵夫子给开出的方子,飞快跑到药房去给方弈抓药。好不容易央厨房的大叔帮忙把药煎好,小心翼翼端到方弈床前却又犯起了难,方弈睡得昏沉沉的可怎么把药喂下去呢?
用力摇了摇,又狠狠拍了拍,果然是叫不醒。怎么办?李子默看着方弈沉思半天,药已经从滚烫变成微温了,眼看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然又得重新去热,突然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不一会儿,李子默拿着个漏斗回来,对躺在床上的方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咳~咳~咳,方弈烧得迷迷糊糊,被一股苦得要死的怪味呛醒。他挣扎着一边抓住李子默端药碗的手,一边拔掉嘴里的漏斗,艰难地呛咳着瞪他道:“住手!你想干什么?”
李子默兴奋地望着他:“哎呀,你醒啦。这药可真有效!来,赶紧再喝点。”说罢就把手里的碗往方弈嘴边送。
方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刚刚在给我喂药?”确定不是想杀了他?
“嗯!我很聪明吧,刚刚怎么叫你都不醒,我就想到这么个好办法。”真是多谢你,还没病死呢,差点被活活呛死了。
想是这么想,但出于礼貌还是要对别人表示感谢的。于是方弈勉强打起精神对李子默道了句谢。接过李子默手里的药碗大口将药喝下,味道比刚刚好了很多,方弈不由疑心道:“你刚刚在哪里找来的漏斗?”
李子默献宝似的拿起漏斗对他笑笑:“厨房里。”
“这个漏斗以前是用来干嘛的?”
李子默挠挠头,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倒油的?”这人确定真的不是想搞死他吗?方弈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活活晕了过去。
方弈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也不知是药发挥了效果,还是惦记着怕被灌药。见李子默趴在他床边,头一点一点的,他不由叹了口气,正准备自己起来小解,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大晚上的这样自然吓人一跳,方弈拍拍胸口忍不住横了李子默一眼,对方却压根像没看到似的,只迷迷糊糊望着他道:“哦,你醒了?稍等一下。”说罢踢踏踢踏走到房内一角,又踢踏踢踏走回来,端着碗热乎乎的药对他道:“刚刚好,不是很烫,赶紧喝了吧。”
方弈接过大口喝完,不由奇道:“这个时候还有热的药,难道你一直温着?”
李子默木然地接过碗,踢踏踢踏拿到一边放好,又踢踏踢踏走回来:“没有,只是借了个炉子一直煎药,快干了就再加水,反正这样应该会药效更强吧。”说罢打了个哈欠,又趴在床边睡着了。
方弈无言地望着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找夜壶,心想自己一定得快些好。重新爬回床上躺好,却有些睡不着了,借着月光他无聊地看着李子默近在咫尺的脸,只见对方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黑,想着定是他煎药时弄花的不由好笑。李子默这人,其实也没那么坏。想着想着,方弈微笑着合眼睡了过去。
有了李子默在一旁照顾,方弈的病很快好了起来。待到第三日的时候,已经觉得没什么大碍,可以如常去上课了。倒是李子默这几天为了照顾方弈,累得活脱脱瘦了一圈,师兄弟们都夸李子默仗义,羡慕他们两人同屋的感情这么好,方弈听了无奈地在心中大摇其头,真是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两人的关系倒是稍有改善,至少方弈不再躲着李子默,偶尔被他调侃损上两句也能一笑置之,不再觉得像之前一样那么难以忍受。
但更多时间,方弈还是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他老爹是个棋痴,从小就开始培养方弈对围棋的热爱,在方弈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已经被他老爹抱着摸棋盘了。再大一点,就开始跟他老爹学下棋,慢慢地学棋变成对弈,对弈赢得多了变成自己跟自己下。而不管怎样,对围棋的热爱,已经刻进了方弈的骨子里。
方弈对围棋发自内心的热爱,是任谁都能一目了然知道的事,作为他同屋的李子默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李子默虽然知道,却不理解,虽不理解却很羡慕。
怎么人竟能发自内心如此纯粹地喜爱一样东西?原来人竟可以发自内心如此纯粹地喜爱一样东西!
身为东洲大族李家的庶子,李子默从来没有用庶子的要求来对待自己,从小他都是做什么就要做到最好。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他每一样都下过苦功,但即使样样精通他却并不快乐,而且从未曾发自内心地喜欢上其中任何一项。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玩意,消遣而已。他一个个定下目标,然后刻苦努力一一实现,在目标达成的那一刻,这些东西便对他来说失去了全部乐趣。喜爱?那是太高深的话题,根本谈不上。
而无论他多么努力完成每一项挑战,也不能改变他既定的未来。生在世家长于世家,为了世家他最终也将死于世家。这是世家子的命运,悲哀绝望,李子默清楚地明白结局却挣不脱。挣不脱又不甘心,看不透所以不快乐。
因为这样的缘故他羡慕方弈。方弈有简单纯粹的爱好,简单纯粹的生活,无限可能的未来,是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的那一类人。人比人气死人,所以真不能怪李子默爱捉弄方弈。他已经拥有那么多了,还不能稍微容忍他,让他拥有些许小小的快乐吗?
而且他也不是一天到晚调侃捉弄方弈的。有时他也会陪方弈下下棋,或者帮方弈解答下课业上的不懂之处。
当相伴已经变成一种习惯,每天早晨李子默睁眼就是对床方奕睡得迷迷糊糊的脸。和他一起梳洗一起去用膳,上完课闲时两人便下下棋、看看书、弹几首古曲。似乎和方奕在一起,简单而纯粹的生活他也可以拥有,并且他由衷感到快乐。李子默相当享受这样的时光,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他似乎也有了简单纯粹的爱好,那便是和方弈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和方弈在一起比较舒服放松吧,李子默这样想。那时懵懂的他还不曾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
直到书院里的桃花盛放,那日见方弈独坐树下思索棋局,他毫不犹豫地便坐到方弈面前,捻子和他下了起来。微风吹过落英缤纷,飘落在方弈肩头,李子默信手帮方弈掸了掸,方弈抬头对他感激地一笑。
只是因这一笑,此生此世李子默再无法忘记方弈的容颜。
也许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多年等待那一刻恰逢花开。于是一眼之间一生倾情,陡生出许多缠绵孽债,弹指芳华间刹那永远。
十七岁那年,李子默发觉自己爱上一个人,一个男人——他的同窗方弈,但是他并没有慌。他知道自己没有未来,所以并不打算把心爱的人牵扯进来,他只要能默默陪在方弈身边,悄悄地爱着他就好。谁说爱就一定要表白,相爱无尽不如默契相守。在鸿蒙的四年,他能倾其所有爱他护他,伴他左右便已经心满意足。
他小心藏匿起自己的心,以同窗好友的身份,陪在方弈身边。他热,他为他摇扇;他冷,他为他加衣;他渴,他为他奉茶;他闷,他陪他谈天。陪他下棋陪他看书,陪他弹琴陪他品茗,陪他坐看落霞山风景,陪他逛遍中原每一条街道。李子默知道自己给不了方弈一生一世,那么至少在方弈遇到心仪之人前,让他做一场倾尽一生的醉梦吧,至少在梦里他深爱过。
方弈并不知道李子默的心思,但李子默全心全意的关心爱护,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因此这个初次见面印象不太好的同窗,在方奕心中渐渐成为最重要的知交好友。他以为好朋友是一辈子的,所以不能明白为什么李子默在路遇一个家中叔父后会脸色惨白,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皱眉说出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面的话来。
李子默跟书院告了假,突然离开了。他没有告诉方弈他是要去哪里,也没有告诉方弈离开是为了什么。想到李子默说可能再也无法见面,方弈的心里突然慌了起来。也许是习惯有李子默的陪伴,已经有太长时间没自己和自己下过棋,不太习惯寂寞了。
突然少掉了李子默的生活,方弈很不习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早上醒来,对面不再有人微笑着跟自己问好。一个人起床,一个人梳洗,一个人去用膳,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思考问题,一个人默默下棋。生活突然间变得好孤寂。
和李子默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只要一想到这点便觉得浑身无力。早上醒来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怕一睁开就会看到对面空荡荡的床。赖床赖到不能再迟,飞快翻身起来收拾,头也不回冲出门赶去食堂吃早饭。浑浑噩噩地听课,迷迷糊糊地思考,思绪繁杂地下棋。
然后重复同样混乱的一天。方弈开始想念李子默的声音,想跟他说话,想喝他泡的茶,想吃他笑着递过来的点心,想听他弹琴……可是,李子默不在。他说过,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可是他却越来越想他,越来越想见到他,怎么办?
迟钝如方弈此时也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朝夕相处的好友李子默。可是好不容易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却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
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这句话像个魔咒一样萦绕在方弈脑海中,再去想简直要疯了!
方弈痛苦地在心中呐喊:李子默,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想要见到你。我已经爱上了你。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第十天早晨当方弈睁开眼睛,看到李子默在晨曦中推门进来时,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跌跌撞撞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口,离得近了却又怕起来,颤抖着伸手不敢摸下去。只管盯着李子默喃喃道:“是你么?你真的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李子默闻言心酸得几乎落泪,抓住方弈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哽咽道:“是我,我回来了。”
方弈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上前紧紧抱住李子默,欣喜道:“我不是在做梦!你真的回来了!”
李子默搂着心爱的人,轻抚着背柔声哄道:“回来了,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
方弈在李子默怀中蹭掉泪水,抬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对他道:“回来就好,以后再别对我说可能再也无法见面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