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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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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知道季雅泽还小,方灿对他一下子没了脾气。
而一向霸道的季雅泽,这一次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吓走方灿临时情人的行动大获全胜,对方却没发火训斥,最后还很无奈地抱着自己笑……并没有希冀方灿突然对自己温柔,但那举动间有什么意思,季雅泽心底隐约是清楚的。
所以心情飞扬。连忻楠都看出来。
走之前要去跟彭小龙说一声,季雅泽仍然叫忻楠跟自己一起,也因为小龙已经开始恢复上课了,若有需要,落下的功课说不定忻楠可以帮帮忙。
“怎么了?心情这么好?”忻楠好奇不已,从来没见过季雅泽表情这么愉快平和,嘴角一直微微翘着,挑起一朵笑意。
“……忻楠,我真的爱上一个男人。”
他朋友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会觉得不舒服吗?”季雅泽认真地问,他不想隐瞒他。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朋友可以让他信任地倾倒心事,那就是忻楠了。
忻楠呆了半天才摇头,看到季雅泽亮晶晶眼睛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不会,可是真的吃惊……就是上次在迪厅门口碰到的那个?”
“嗯。”季雅泽用力点头。
“你们……”忻楠一时还真想不出词来。
季雅泽坦率地让人脸红,“我们已经上过床了,他说他也爱我。”
忻楠骇笑,“还真是……真是……有个性!”
“去!这跟个性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的个性才做得出啊!我喜欢别人都还没下定决心去追,你居然已经……了!”忻楠眨着眼咬舌头。
季雅泽笑,过一会儿,说,“走之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然后你帮我监视他!”
忻楠好气又好笑,半晌才憋出来,“能受得了你的人,也真是值得同情。”
“他值得同情?”季雅泽叫起来,“你就不知道……”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到了『菲林』。这次季雅泽有数了,在外面打手机给彭小龙,叫他出来。
忻楠不明白,“他还在这里?”
“嗯,说是托人在吧台找的兼职,只晚上过来,不会耽误上课。”
彭小龙很快就出来了,可是不是一个人,还有个男人跟在他身边。就是那个四哥,上次差点动手打季雅泽的,他站在台阶上方,看了三个少年一会儿,又回去了。彭小龙脸色不太好,灰暗憔悴,眉宇间有烦乱的影子。
忻楠友好地朝他笑,“嗨!上次没打招呼,我是忻楠。”
彭小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季雅泽开口,“我跟忻楠说了,你的功课他全包,什么时候找他问都行,或者你们约好时间,他帮你补。”
“嗯。”彭小龙笑的有点勉强,“谢啦。……你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就走。你放心,我已经跟我大哥说好了,无论如何这件事他会帮忙的。”
彭小龙抿着嘴,不说话。
“小龙?你相信我吗?”季雅泽紧逼不放。
彭小龙抬起头看他,半天才说,“信。我知道了。”
季雅泽这才放下心来。
忻楠一直微笑着站在旁边,没说什么。他敏感地发现彭小龙的反应有些异样……也许还是为了父亲的事在烦恼吧?可是总觉得不太对……季雅泽虽然脾气不好,看起来经常一副阴冷暴躁的样子,骨子里其实很单纯、很直接,——某些时候,也有点笨。
季雅泽虽然不是特别放心,也只得这样了。叫忻楠来照应彭小龙功课,其实也有让他盯着,以防自家大哥不认真帮忙彭小龙的意思。忻楠肚子里是有点好气又好笑的,敢情自己就是雅泽使起来顺手,到处安插的间谍。
『菲林』门口人来人往,三个人又站一会儿,彭小龙才进去。季雅泽同忻楠转身预备离开,还没走几步,迎头撞上一个人。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诧异,齐声问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居然是方灿!顿一下之后,他问,“不是说要走了?不在家收拾东西,怎么还跑出来瞎混?”
季雅泽瞪他,“什么瞎混!我来找彭小龙的,走之前跟他说一声。”
方灿有些意外,问的话跟忻楠一样,“他还在这里?”
季雅泽只好再重复一次,“他在这里找了个打工。你呢?来玩?跟谁?”质问的口气理直气壮。
方灿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一下,“几个以前的同学找我出来坐坐,不是非去不可……”
“哦?那就不要去,请我们吃东西去!”季雅泽命令道。
忻楠用力拽他一下。方灿却笑了,说,“好。”他很自然地扶住季雅泽肩,推着他往外走。两个少年都没发现他略急促的动作,和迅速向四周扫视的目光。
然而方灿也并没有注意到,在大门内侧阴暗处注视他们的彭小龙。他返回来,满怀心事,犹豫着,想叫住季雅泽,却在看到多了一个人时停住了。
看着一向冷漠的季雅泽脸上竟然露出笑意,彭小龙有些怔忡,并且很快地,心里浮起一丝古怪的阴郁……在自己这样的时候,他看起来却似乎心情很好!如此想着,胸口突然不舒服起来。
“小龙,”四哥走近他,“完事了?”
“……嗯。”
四哥凝神看他几眼,和缓的语气下隐藏着威胁,“那个小子看着不保险。”
彭小龙沉默片刻,僵硬地说,“我没跟他说什么。而且他马上要去外地了。”
“是——吗?”四哥干笑一下,“那很好。……快进去,你的主顾在找你呢。”
彭小龙咬着唇,胡乱点点头,离开门口。后背热辣辣,仿佛被四哥意味深长的视线烧灼着,他把手探进裤袋,碰到小小的塑料包,如同以往已经发生过的情形,心怦怦急跳。昏暗的舞池边,杂乱舞动的人群里,有人压抑着满脸的狂乱兴奋瞪着自己……
彭小龙麻木地迎上去,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丢进搅拌机里一通乱搅,所有的东西都混浊旋转,炸开来的脑浆……不知所措……无法控制……心脏钝钝地被什么割裂着……难以相信的惊慌和愤怒……父亲说的话简直像一场恶梦……
第一次隔着铁栏见面,还存着可笑的心思,要把希望带给他!说一切会大白的!那个曾经在法庭上涕泪纵横叫嚷着自己冤枉的男人,却一脸的平静告诉自己都是真的……是真的做过那些事……
不知道怎么从那里回来的。
逃一样地奔着,茫然地跑到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然后发现,被那些话逼的无处可藏的自己,现在做的却是自己极度厌恶,绝不相信会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事。自己,已经愚蠢地踩进去,陷下去,身不由已,无力挣脱……
季雅泽走的那天孤苦伶仃,送他到火车站的季宇澄被一通电话急召回去,留下弟弟一个人在站台上。阴霾的天空落着细密雪珠,水泥地面还没来得及被打湿便已经冻上一层薄冰,拖着行李走过去一步一滑。人呼出的白汽与车头喷出的浓重白雾一起蒸腾在寒冷的空气里,几米外人已经面目模糊。
走上铁梯前,季雅泽回头看看四周。这个冬日下午的车站在他眼里像一幅充满离别与哀伤,色调黯淡的老旧素描图画。他告诉过方灿车次时间,也知道他不会来送自己。——可是心里仍隐隐有些失望。
要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恐怕一直以来的自信都是假的,都是狗屁。
那个人,只有触碰他,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时,才有一点点真实感,一旦放开……一旦从视野里消失……就仿佛回到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以前,心飘飘荡荡的空虚着。
不,也许比以前更空虚……
本来就缺少什么的心里,似乎又被敲落了一块……
那一年新年过后,寒流来袭,灰沉沉的天空始终没有放晴。时间,在一种阴冷紧张的气氛里匆匆过去了。
季雅泽的转学生涯,并不太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附中高一到高三几乎所有班级的人都知道了那个新来的,个性冷漠易怒,经常留在画室里跷课抽烟的天才美术生;那个瘦的竹竿一样似乎风吹就倒,可跟人打起架来却像没有痛感神经的问题学生。据说高一时他的画就拿了全国大奖;据说美院油画系著名教授早就声称如果不是有高考这种东西,现在就会让这个季雅泽成为自己的弟子;据说这个家伙从小就个性反叛忤逆……
季雅泽完全没注意到周围人的侧目,他只知道自己的情绪愈来愈暴躁,一点点言语的冲突都会让他勃然大怒……然而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也没心情控制。因为,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他就跟方灿失去了联系。
最初的一个星期打对方手机始终没人接,然后,是“已停机……”
装成随意地问大哥,回答是,“不清楚,一直没看到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