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北》圭竹

4、第四章

　　一进工房，遍地都是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液，还有碎裂的衣服，义北琛蹲下来用手指碰了碰地上的血迹，心下一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地上的血迹似乎有着一条轨迹，然而到了一个木板处血迹陡然消失，义北琛蹲下来摸了摸周围却都很平滑没有缝隙，敲了敲，却是空心的。结界？难道抓他的竟还是个神族？结界可只有已经化神的人才能施展，而此处的地底竟然有个结界，说明底下必然有一神族了。

　　李齐江将烁江月带到了地底下的一座密室，用那强大的法力结了结界封印了地面的入口，才将烁江月用铁链捆了起来。烁江月是被疼醒的，铁链困在了他的伤口处，他疼得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李齐江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开口道，“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李齐江扇了他一巴掌，怒道，“闭嘴，只有安静的时候才像她啊。”

　　像谁？

　　他眼神一瞬间突然温柔了起来，“烁江月，你知道为什么我最讨厌你吗？因为你妈是个蠢货，你也是个蠢货，你为什么要姓烁？那烁金诚给了宛儿什么好处，她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他自嘲般的笑了笑，随后又恶狠狠的说，“明明我才是和宛儿同道同门，她和我在一起才是一对比翼双飞的神仙眷侣，可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要去和烁金诚那小子在一起，是她蠢，是她蠢啊。他都不要宛儿了，可宛儿还是喜欢着他！还生下了你这个杂种！保留着那个肮脏的姓氏，我对她那么好，她却到死都没有看我一眼，”说着他的眼神突然凶狠起来，一把揪起了烁江月的头发，“既然这样，我便带着他的儿子一起入阴曹地府与她相伴相随吧。”说完便掐上他的脖子，逐渐收紧。

　　一把闪着银光的剑直直的穿透了李齐江的胸口，直到剑柄抵住了躯体无法再前进半分。

　　李齐江的双手变得无力，渐渐的垂了下去，僵硬的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方墨蓝色的下摆，便倒在了地上，身体内部发出嘭的一声，他的身体也迅速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干瘪了下去。

　　义北琛刚打通结界便看到这心惊肉跳的一幕，才立马使出了轻重，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连忙上前解开捆绑烁江月的铁链，湖蓝色的衣服已被鲜血浸染，像朵朵妖艳的鲜花绽放着，有些地方早已衣不蔽体被鞭子抽的肉可见骨，脸上也都是血，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义北琛轻柔的将烁江月搂在自己怀中打横抱了起来，仅看了地上的人皮一眼便知此人定是走了歪路，但怀中之人让他没有更多的心力去考虑那么多。

　　快步走出衣司，却忽的听到有人叫了一句，“北琛？”义北琛转头，“大哥？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了邻国商谈合亲之事吗？”撞见的人一袭黑袍，却不掩高贵，鎏着金色祥云纹，腰上同样悬挂着一半个手掌大小的镶金翡玉吊坠，被问的人摸了摸头，“哎，别打趣了，我来是替苑儿取一件定制了许久的衣服，倒是北琛你……这怎么还温香软玉的抱着呢？战况挺激烈啊……”一脸打趣的表情。

　　怀中的人眉头皱的更紧了，手指无声的捏紧了义北琛胸前的衣服。义北琛轻轻的用抱着他的手拍了拍，表示安抚，无言的瞪了瞪义甘垠，“我先走了。”

　　“哎哎哎？你准备去哪儿？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开口啊。”

　　义北琛本来不准备理他，听到他最后一句，便又转过身来，“那便……麻烦大哥帮忙在衣司买套衣裳吧，大小比我的尺码小点儿就行，送到药司来。”说完便转身抱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义甘垠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用手指抹了抹嘴角，便也转身进了衣司。

　　义北琛一路将他抱到了药司，一进门便直接轻车熟路的将烁江月放到了一个房中，来的人一看，“神君，你别把这浑身是血的放我床上啊，我，”义北琛直接冷言出声打断，“被子脏了可以换，人死了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蓝寅茔一听立马闭嘴，看到了床上的人，心里却更加的不痛快起来，怎么是她？她也有伤成这样的一天？让她清高。

　　义北琛不耐的催促，“快点儿！”

　　蓝寅茔立马哆嗦着手慢慢解开他的衣服，又转头，“你先出去吧，我会医好她的。”

　　义北琛便只能出去，可刚坐了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尖叫声，蓝寅茔颤抖着手跑了出来，“神，神君，他，他是男儿身啊！”义北琛一惊，可还是装作镇定的说，“慌什么？是我让他这么穿的，你快帮他医治，要是医不好，我便唯你是问。”蓝寅茔只得点头道，“好。”

　　义甘垠也带着衣服到了药司，只不过……还是女装！义北琛无奈的问道，“为什么买女装？”他坦率的回答道，“你当时抱着他不就穿着女装嘛，女孩子我自然得买女装咯。”义北琛无言的抚了抚额，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蓝寅茔才满手是血的打开了门，“你去看看吧，但是他体内有一种我不清楚的力量，好像让他挺痛苦的。”义北琛几个大步便来到了床前，果然看到床上的人嘴唇惨白，满头大汗，义甘垠默默说了句，“衣服给你留在这儿，我就先回去给苑儿送衣服了。”然后拉着蓝寅茔出了房间。

　　义北琛坐到床沿上，捏起烁江月的手，触手冰凉，只能跟他源源不断的输送法力，他的眉头才稍稍松了松，他替他掖好被子，转身出门重新去为他买了套衣服才回来，一直守着。

　　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两个时辰后，床上的才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义北琛连忙抽回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扭头看向一边。

　　烁江月正准备开口，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便只能扯了扯他的袖子。

　　可义北琛一转头便对上了那一橙一褐的异瞳，惊异的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你不会是修炼邪道吧？”

　　烁江月也是一惊，糟了，忘了自己的眼睛这回事儿了！

　　见他没任何动作，他又说道，“你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虽然你的举止很可疑，但是你义务行医这些事我还是可以断定你不是坏人。”

　　烁江月叹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是。”

　　“你可以说话？？！！你竟然连这个都是假的！”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确实可以说话，也是男儿身，我的法力不是自己的，是一颗来路不明的丹药让我开了眼入了道，至于为什么异瞳我也不清楚，穿女装是因为从衣司逃出来只抓了套女装，而穿女装开口会被更多的人误会于是我装作哑巴。我说完了，如果你要将我交到刑司我也认了，毕竟，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在暗室就已经死了。”烁江月低下了头，隐瞒了墟里区的事，他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谁知义北琛只是将他丢在衣司工房的面具拿出来重新为他戴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你，义务看病的仙医，姜月也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

　　“真实名字和它差不多，义北琛，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药之道和生之道的道法师，烁江月。”烁江月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义北琛，天神君的次子，武之道神族。”将手与他回握。

　　烁江月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竟然是天神君的儿子！而且他还选择相信他，没有将他送到刑司绳之以法……

　　义北琛拿出自己买的衣服，“醒了就把衣服穿上吧。”

　　烁江月以为又是女装，当拿到男装的时候心里感动了一下，摸这衣服的质感就知道不便宜，一袭墨紫色直襟长袍，穿上还挺合身，不禁问道，“是你买的吗？挺合身的。”

　　义北琛只点了点头，并没有透露自己趁他睡觉偷偷抱了抱他量腰围的事。

　　又想起蓝寅茔说的他体内的不清楚的力量，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体内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你刚刚昏迷的时候。”

　　烁江月想了想，“我刚刚确实有一种难以呼吸，好像要窒息的感觉，就好像，好像万马踏胸而过的窒息的感觉！”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后来好像又有一股十分温柔的力量包裹着我，倒是让我好了不少。”

　　义北琛忽略他后面那几句话，沉思了一会儿，“会不会和你吞下去去的丹药有关？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肯定是要有代价的。”

　　看着烁江月有些愣，他只能又说，“好了，我会在你身边的。既然你是男子便就这么穿着出去吧，不会穿女装了，我猜当时追捕你的应该就是那个衣司司长李齐江吧，现在他已经死了，你也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了，旁人问起，解释一下就可以了，我在旁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面具还是要戴着。”

　　烁江月第一次懂得了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也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有个神族在旁边竟然还有这么多好处哈哈哈。

　　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窗户外有一人缓缓勾起了嘴角，闪身便向着天外飞去。

　　义甘垠刚一回到云济区，义芜苑便跑了出来，“大哥，我的衣服你取到了吗？”

　　义甘垠笑着望着她，“当然啦，你大哥出面，她们自然把衣服乖乖的呈上来。”却注意到义芜苑向他身后张望着，语气变得有点凉，“别看了，北琛没有回来。”

　　义芜苑垂头丧气道，“可是二哥已经走了几天了，究竟是何事拖累了他的脚步，迟迟未归？他答应苑儿今年陪苑儿去云萦区赏中秋的，可明天就是中秋了，他还没有回来。”

　　义甘垠暗暗捏了捏拳，“有大哥陪你，不是也一样吗？”

　　她虽回答了好，可是义甘垠还是听出了她的百般不愿。又说道，“我这次帮你去取衣服，看到北琛怀中抱着一名女子，怕是醉倒了温柔乡，想不起来与苑儿的约定了吧，这倒也不怪他，活了一百多年了，从未近过女色，现在这样，我还挺替他开心的。”

　　义芜苑气的跺了跺脚，“不要再说啦！二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回来带苑儿去赏中秋的，我回去等他。”说完便跑了。

　　义甘垠捏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回了寝宫，向义北琛写了一封信。

　　【你既已答应苑儿陪她赏中秋，便要履行承诺，明日之前速回。】

　　义北琛收到信的时候正与烁江月在食司吃饭，官方司部属天神君掌管，义北琛有绿色通行证。

　　收到信义北琛才想起来他确实答应过小妹此事，开口道，“江月，我今晚可能得回去一趟，明晚再来找你，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客栈少外出，可以吗？”

　　烁江月古怪的看了他两眼，“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怎么说的好像老夫老妻一样……”话还没说完，他便倒在了桌上，义北琛揶揄道，“不是可以的吗，怎么…”用手一碰，烁江月竟滑倒在了地上，不禁慌了神，“你没事吧，是不是又犯了？”

　　烁江月只能抓住他的袖子，不断的重复一个字，疼。

　　义北琛只能将他抱起，寻了个客栈住下，将他放到床上，他还未有所好转，看来暂时抽不开身了。

　　只得起笔写了封信回了回去。

　　【有要事在身暂时离不开，小妹勿恼，二哥以后一定陪苑儿好好玩，苑儿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用法力将信送出去之后，才关了灯，蹑手蹑脚的上了床，抱住烁江月，为他输送法力，怀中的人才渐渐不再那么冰冷，一会儿后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住义北琛睡着了，义北琛不忍心弄醒他，只能任由他抱着，不一会儿自己的眼皮也慢慢的合上了。

　　义金兰国内，义甘垠将写封信收在了袖中，从衣服里拿出了另一封一模一样的信，走到义芜苑的寝宫递给了她，她看完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二哥是个坏蛋！再也不要理他了。”

　　义甘垠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苑儿乖，大哥明天陪你去，可别气坏了身子。”

　　义芜苑擦擦泪点了点头，“那大哥早点睡，苑儿也去睡了。”

　　义甘垠刚转身便听到了关门声，这就是区别吧，义北琛来找你未进庭院你便欢天喜地的出来迎接，走时你也是一直注视着他到视线才关门，又何曾对我这样？小时候，我遇着好玩意儿便捧着给你，转身你便给了北琛，北琛不喜欢你也就不喜欢，从不管我的真心如何，是啊，你和义北琛同父同母，那又怎样，我究竟对你有哪点不好？我对你明明才更像亲生哥哥对你那样！为什么你只围着他转？我一个器之道的法师因你不会修习武之道的法术我便去钻研然后为你讲解，你说你喜欢药之道，我便去看药之道的书籍……可这么多年下来，竟还是比不上一个亲哥哥的“亲”字！

　　义甘垠一拳捶在了一颗老树上，树从中轰然断裂倒塌，只有树身上的血痕证明这场属人祸而非天灾。

　　第二天烁江月率先睁开了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就在自己眼前，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松开，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准备下床，那人似乎有点不满，随手一抓，抓在了烁江月欲下床的脚踝上，而烁江月正欲抬脚下床……咚的一声，他便光荣的脸朝地摔了下去，床上的人一立而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烁江月在地上爬了起来，苦笑道，“没事，就是出门估计能戴面纱了。”脸上赫然有着一大块红色的印记。

　　“对了，我们昨晚，我们昨晚为什么会，会在一张床上睡？我只记得我们在食司吃饭，你说要回去，你怎么没回去啊？”

　　义北琛将他从地上拉起，“你突然犯病，我如何能走？若不是我，你就在外边儿露宿了。”

　　“你，你一路将我抱回来的？”

　　“不然呢？你能走吗？”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让烁江月只能努了努嘴，“那得有多少人看着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啊………挺，挺奇怪的。”

　　问者一脸坦然，“其实还好，一般人看了两眼看到是我就没怎么细看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的也是！堂堂天神君的儿子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了，人家那是在救我！我还别扭什么！

　　烁江月心里虽然有点儿五味杂陈，可还是摇头道，“我不是怕，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既然你心胸如此开阔，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义北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碰了碰他的脸，“怎样？要擦药膏吗？今天可是中秋，我还从未领略过云萦区闹中秋的盛景，你要我带我逛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