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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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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多说,青春像只唱着歌的鸟儿,已从残冬窗里闯出来,驶向宝蓝的穹窿里去了。
遗憾的是,属于我的那只鸟儿还没来得及展开羽翼,就已经冻死在了残酷的寒冬里。
扎西尼玛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能把日子过得像我这样单调无趣,我告诉他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从我无趣的生活里看到我更加无趣的灵魂。
我的前半生就像是一本劣质的地摊文学,被扔在记忆的角落里,即使落满了尘埃我也绝对不会轻易触碰。
二十二岁的我从一所二流的大学毕业后,在一个阳光晴朗的下午填了几张申请表格,坐上绿皮火车跨省进入西藏,折腾了将近十天才抵达一个偏僻得几乎在地图上找不到的乡镇,成为了乡小学的一名支教老师。
乡小学拢共有两栋建筑,一栋是修建于八十年代的红色木质教学楼,上下两层,算上楼梯拐角处的办公室,一共有五个可以利用的房间。
红色木楼旁边有一排蓝色的铁皮院房,那里便是教师学生的宿舍以及学校食堂。
在适应了三天一停水、两天一断电、一天一停网的生活节奏以后,我顺利的摆脱了电脑手机等现代化高科技产物的纠缠,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上课、吃饭、休息的生活,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去附近的村子里散步。
学校里的老师除了我,就是校长扎西尼玛。
扎尼是一名个子很高的藏族青年,一头略卷的短发,黝黑的皮肤,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他不仅是小学的校长,同时兼任学校里的数学老师、藏语文老师、体育老师和食堂厨师,而我则是这所学校里的汉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音乐老师。尽管我自己五音不全,而学生们唱歌比我好听多了。
学校外面的围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八个大字,后面又用我看不懂的藏语写了一遍。
虽然看不懂藏文,但是并不影响我装模作样的欣赏那一排整齐的字体,并且向其作者发表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
这些宣传标语都是尼玛扎西亲手写的,当然,我拍他马屁的目的也很明确,我想改善伙食,这一招屡试不爽。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爽快的答应我,周五下午把学生们全都送回家以后就加餐。
学校里的三十六名学生平时住在学校,周五的下午学校提前半天放学,家长们会准备马车和拖拉机来接送。
没有人接送的学生,就由我们开车把他们送回去。
学校所在的乡辖区很大,十四个行政村分布在将近两千平方公里的范围内,要把这十来个学生全部送回去需要一下午的时间。
所幸学校里还有一辆勉强还能使用的七手小皮卡,挤一挤也能把学生们都塞在后面的货箱里。
我报到的时候,学校是没有车的。后来扎西尼玛去县里跑了十几次,终于软磨硬泡的管上级单位要来了一辆马上就要报废的长城皮卡,用木板加高了一圈护栏当做校车。
被定为全国贫困县的县城当然也给不起好车,就是给这辆破皮卡的时候还再三叮嘱油钱报销有限,不能随便开。
虽然我根本看不上这辆破车,然而它的确是学校里最值钱的东西了。也多亏了它,我们一月去一次县城采购的频率变为了一周一次。
扎西尼玛把皮卡当成大爷一样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清洁保养绝对是亲力亲为,除非万不得已也不轻易请出。
然而这辆大爷仍旧会时不时的抛锚罢工,我给这辆大爷取了个绰号:懒爷,时间长了学生们也跟着我喊懒爷。
懒爷就这样强势的挤进我们的生活,成为我们离不开的依靠。
叫顺口了以后,扎西尼玛有时候也会不经意喊出懒爷的绰号,然后像是冒犯了他的宝贝一样干咳一声,生硬的换了话题。
当我们把最后一个学生送到了家里以后,挂在山边的太阳只剩下小半张脸,金色的阳光洒在我们身后的雪山上,蓝天白云也显得格外辽远。
扎西尼玛调转车头往回走,我看着副驾驶位置后视镜里学生目送我们离开还不断挥手告别的倒影,也微笑着跟他挥手告别。
我来到这里才知道,家里穷到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裤子不是段子,而是真实的生活。只不过这样的生活被掩藏在雪山的深处,旁人看不到罢了。
“我记得厨房里还有剩的土豆,做个土豆炖牛肉吧……”我想着热气腾腾的土豆炖牛肉,咽了口口水。
皮卡颠簸地行驶在土路上,在下一个路口拐弯以后,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就这样突兀的闯进了我的视野。
这天下午,我遇到了一个年龄和我相同但性格与我截然相反的女孩,孟梦。她的出现,让我们原本应该是平行线的生活轨迹相交于一点。
同一平面的两条直线相交,有且只有一个交点。
但我是个数学渣,很久以后才想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