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日》就你读书多

4、嘤嘤拳

　　“一个你不会不知道的人。”沈苏栄说，“疯剑，乌浊己。”

　　老知县皱起眉，整个衙堂的气氛降至冰点，他一摆袖口道，“疯剑？我的确知道他，这片大陆恐怕没人不知道疯剑的名号。但是你来错地方了，疯剑不在这。即便是在，也轮不到你一个万宗阁的人来插手。”

　　沈苏栄笑着在衙堂来回踱步，站定时，他一只脚踩在老知县那精心培育的十几年的一只花盆上，“不在？万宗阁为了召开一个月后的万宗大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追捕疯剑。倒是我运气不错，半个月前撞见了疯剑的踪迹，一直追到这里。你说不在？”

　　话音未落，沈苏栄竟然一蹬脚，脚下的花盆便应声而倒，陶盆碎片和土壤散落一地。

　　沈苏栄又是踏出脚踩在花上，用力碾了几下。然后抬头看着老知县那悲愤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家伙，除了商队，你向来不喜欢有外人入住小镇。我以前问了你无数次为什么，你也总是搪塞过去。我早就看出来着小镇里肯定藏着什么猫腻...”

　　老知县沉着脸，厉声说：“孽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沈苏栄耸了耸肩，“我是个慷慨的人，不喜欢强人所难。这样如何？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找出疯剑乌浊己，然后叫出来我和我的人会立刻离开，对于小镇的事只字不提，你继续做你的空壳知县。

　　二呢，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不介意上报阁主，届时万宗阁的力量介入进来，不仅疯剑无处可藏，恐怕连你一直想隐瞒的秘密都会小心大白于胎心。”

　　沈苏栄又把脚踩在另一只花盆上，一前一后地摇晃花盆，只需他稍一用力，花盆就会再次倾倒破碎，“老东西，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没等老知县作声，沈苏栄一行就招摇的转身离开，不容拒绝的声音从衙门外传来回来：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我会亲自来听你的答复。苏玉，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好好劝劝我家老父亲。你们应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吧？哈哈哈哈！”

　　沈苏栄离开后，衙堂复归阒静。

　　老知县站在那盆被沈苏栄踢毁，碾死的花盆边。默不作声地用那双老茧横生的双手将满地泥土捧进碎瓦中。

　　土和陶盆倒是还能修复再次利用，可花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回旋的余力。

　　一只蝴蝶悄悄地停在老知县的肩膀停留，停留了好一会儿。蝴蝶离开后，老知县似乎又老了一点。苏珮玖这才明白，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变老的。

　　苏珮玖叹了口气，蹲到老知县旁边，帮他打整散乱不堪的衙堂。

　　十分钟后，衙堂已经同苏珮玖来时一模一样。

　　老知县和苏珮玖来到后房，两人把桌上的菜回锅热了，就这两只大白馒头当饭吃。菜里有他最喜欢的叫花鸡，即便是重新加热过一次，叫花鸡的香味也没有流失多少。

　　苏珮玖吃得很香，但老知县却很少动筷，一枚被咬过一口就搁置的白面馒头一直被他握在手里，嘴里不停的呢喃，“万宗阁，万宗阁...”

　　筷子用起来太麻烦，不够尽兴，苏珮玖索性就动上双手，往盘里撕了一只鸡腿。

　　可刚张开嘴要咬，转念想到他已经吃过一只，便慷慨就义的把鸡腿放到老知县的空碗里。

　　最后还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鸡汁，“看你一直叨叨个不停，跟爷也说说，万宗阁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知县看了苏珮玖一眼，又把碗里的鸡腿给他送了回去，“天下间，大小宗门无数。修行者若是想找寻归宿，学习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就必须加入宗门，换取资源。得道成仙就飞升仙界，与世无争。但仙终归是万中无一的极少数，其他人注定要与世俗接轨。朝廷既代表了世俗，宗门需要朝廷在世俗中行以方便，朝廷也需要依靠宗门的力量。一个介于宗门和朝廷之间的势力，万宗阁便出现了。”

　　苏珮玖点点头把鸡腿第二次捡进老知县碗里，“相当于中间人呗？”

　　老知县还想送回鸡腿，可是苏珮玖提前把碗一扣，鸡腿愣是没地方可放，只好作罢，“万宗阁有六位堂主，三位来自朝廷，三位来自宗门。两位副阁主，分配同理。但唯独没有阁主。”

　　苏珮玖会意，“这群人这么急着抓小乌乌去什么万宗大会，就是为了抢着谁当阁主？”

　　“可以这么理解。”老知县就馒头咬了口鸡腿，馒头有些凉了。

　　苏珮玖想到了沈苏栄，“你知道沈苏栄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

　　老知县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也许他就不会走了，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咎由自取，自作自...”

　　老知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珮玖摆摆熟打断，“别说这些屁话，听得爷内急。爷这两天有点上火，不介意把你一泡尿给滋醒。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明天该怎么办。”

　　老知县无视了苏珮玖的前半句话，喟叹道，“我刚才没在县衙是去酒馆了，老板找我有事。他说他遇到了一个拿着永夜剑，自称乌浊己的人，而且你当时也在场，还把别人给揍了。”

　　“你说他啊。”苏珮玖想了想，“假的，沈苏栄不会是冲着那冒牌货来的吧？”

　　“八九不离十。”

　　吃罢午饭，苏珮玖就抓起蚕豆一颗颗的扔进嘴里，“那你知道告诉沈苏栄是假的不就行了，难不成他们还能为一个冒牌货弄得鸡飞狗跳？”

　　“有用吗？”老知县摇头说，“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会不会因为知道追的是假的而恼羞成怒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如果那个疯剑真是假的，我就更不能把一个无辜人拖下水。”

　　老知县没什么胃口，馒头和鸡腿都只吃了一半，“这件事情容我再考虑考虑吧，苏玉小子你就不用操心了，万宗阁的事以后也别再问，只要有我在，沈苏栄还动不了你半根毫毛，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苏珮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骗我这老家伙。”

　　“可以骗，但没必要。”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时间迅速流逝。

　　距离苏珮玖在县衙后房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答应老知县不会再掺和此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八个小时。

　　这八个小时苏珮玖不是干闲着，他在策划一桩大事。他要治一治沈苏栄的气焰，老知县的花不能白死。

　　当子夜降临，天空中群星茫茫，整个小镇都陷入黑暗的沉睡中时。准备万全的苏珮玖终于偷偷偷摸摸的出门了。

　　目标是沈苏栄一行人的根据地，据苏珮玖了解。小镇里没有客栈，他们离开县衙之后，就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暴力手段住到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别院中。

　　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套夜行衣，以免行动失败也能趁夜色逃之夭夭，不被发现。

　　整个小镇苏珮玖都很熟，哪里有狗洞，哪里有近道他都一清二楚。这对他今晚的行动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

　　他很快来到目的地，潜入沈苏栄他们所在的小院，确定院中只有他们居住，连主人都被赶了出来后，苏珮玖这才安安心心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锹和破布。

　　接着无声无息地在通往茅厕的必经之路花费一个多时辰挖了数个莫约及膝高的坑。

　　不限又脏又臭地往每个坑用粪瓢窑了两大勺粪水进去，最后用破布铺在陷阱上，再泼些刚才翻掘出的泥土掩盖。

　　只要谁想上厕所，就一定会猝进陷阱中，舒舒服服的洗一次臭澡。

　　而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陷阱制作完毕，现在只需全身而退，慢慢的等待守株待兔即可。按照沈苏栄那性子，要是他不小心踩进陷阱离去，一定会又大又闹地弄得全城皆知。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原路返回，从哪来的，便往哪翻墙出去，总之行动相当顺利。

　　为了不错过精彩环节，苏珮玖甚至在翻出墙后，就寻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墙角一靠。一面等待爆炸声伴着屎尿横飞的唾骂声响起，一面抱着胸打起盹来。

　　醒来是因为听见墙那边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苏珮玖迷糊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叫声是听见了，但是唾骂声呢？怎么可能踩进盛了两大勺粪水的陷阱坑里光叫，而忘了骂呢？

　　想到这，苏珮玖就无比失落，明明最精彩的就是那破口大骂，却没能听见。

　　他觉得自己白白在这空寂的夜里候了那么久，还不如刚才就好好回去睡觉。

　　颇为后悔的拍了拍手臂，手臂痒痒的，被四处乱窜的蚊子给咬了好几个包，简直就是折了夫人又赔兵。

　　苏珮玖摇摇头，叹息着离开。

　　明明是前方是空地，却叫他撞到一个柔软的怀抱。

　　苏珮玖恼火地摸了摸自己被撞痛的额头，头也不抬地说，“谁啊？大晚上的不看路吗？眼睛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低语，“小家伙，那些陷阱是你挖的吗？”

　　苏珮玖心中骇然，他以为是沈苏栄的人发现他了，余光微微抬起。

　　最终窥见一张遮蔽了面庞的狐狸面具，他这才恍然。

　　“原来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冒牌货，让你尝尝小爷嘤嘤拳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