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日》就你读书多

23、战争

　　土匪小子没有骗人，他说的没错，顺着路一直往前走三个时辰就是一坐县城。

　　从远处看，县城很大，至少要比苏珮玖来的地方要大上不少。不仅有蜿蜒的护城河，高耸的城楼，连县城出入口都有几对重兵把守，城楼上一排排站着庄严肃穆的弓兵，如同雕像般冰冷冷地凝望前方。

　　进出县城的人全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仿佛肩负重任必须日夜兼程才行。

　　苏珮玖这才猛地想起来，现在是战争时期，白鹰义军和朝廷的游击战已经持续了十余年，他也从光顾江尽天涯的无数商队口中听了十余年，可是战火无论如何也无法波及到那偏远的县城，无法越过那森林的幽闭与高山的叠嶂。

　　这些战争的故事对他来说，因而仿佛发生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充斥着距离感。

　　现在第一次有战争的气氛扑面而来，苏珮玖心底徒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隐约阴云的天空带来一丝凉意，他闭上眼，稍不注意就会从耳际溜走的细风在悄然荡漾，空气中弥漫着浅薄的硝烟味，尽管它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珮玖闻过这样的味道，在他临走前，粮仓周围焚天的大火也是同一种味道。

　　想必这里才刚刚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而这座县城还未从压顶的萧杀中恢复过来，死去的幽魂仍在城池上空低语，它们在等待婴儿的哭啼为它们打开通往寂灭的大门，然后跟随无所谓哪里的微风，幸然离去。

　　苏珮玖进入县城。

　　城中氛围清冷，和从外头看到的大同小异。商铺的门大大敞开，但没什么生意，门外总是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坐在石阶上，身子蜷成一团，出神地凝望天空。街边小贩仍在卖力吆喝，声音干硬而空洞，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反而更像是一台只知道不停旋转的水车。

　　来往人流颇多，明明不冷，他们却彼此都把双手插进袖口，脑袋几乎和肩膀融为一体。他们脚步很快，就像进出城门的人们一样。比起在赶路，他们更像是在逃跑，逃跑身后穷追不舍的凶兵，但他们身后除了影子什么也没有。

　　苏珮玖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地狱。可他不能走，他还得找到从土匪头子手里逃脱的横云剑宗一行，必须得从他们嘴巴里探探虚实，套出有关于万宗大会的情报。

　　循着大路绕城一圈，县城果然比想象中的要大，共分东西南北四个部分。东边偏公政，县衙和官宅错落在那。西边有一片湖，绿荫柳园，扁舟叶叶。东边为民宅，西边则遍布着酒楼客栈和不少风月场所。

　　苏珮玖是在西边遇见横云剑宗的。

　　它们那辆被土匪头子瞧上的马车正稳当当地停在一家四层楼高的大客栈门口。倒是不见马车前那两匹白色的宝马，应该是被送到客栈后的马厩里吃草去了。

　　本来苏珮玖没抱太大希望，而且现在天色渐晚，距离万宗大会还有二十来天，不着急赶路的他们兴许会在就近的县城里落宿用餐，没想到真让他给碰见了。

　　苏珮玖眼咕噜一转，就冲着酒楼大门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却不想，脚还没跨进店中，就叫一个眼尖的店小二给拦了下来，一只脚愣是只能撤回。店小二上下审视了苏珮玖一番，催促说，“去去去，老板吩咐过，衣裳不整不能进入本店！”

　　苏珮玖呆了一下，转而想起自己在山林险峰徒步跋涉了八天七夜，又是与野物搏斗，又是遭荆棘肆虐，淌过河，受过风尘，全身衣服已经褴褛，脸上又黑又灰。

　　用土匪头子的话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臭要饭的，卖相好不到哪去。

　　苏珮玖讪讪地退步回来，毕竟人家店规在那，而且他身在异乡，规矩还是得守。但问题是，他现在身无分文，买不起新衣裳，进不了澡堂。虽然和客栈只有一门之隔，却又像天涯海角。

　　苏珮玖最后只好放弃进店的意图，转而坐在马车边等，

　　一直等到日落月升，无垠的天空有群星闪烁时，仍没有等到横云剑宗的人。

　　忽然有些倦了，路上已经没多少往来的行人，唯四方狗吠在耳边隐约回响。抱着横云剑宗总明天一定肯定会再驾上马车的心思，苏珮玖干脆一溜烟钻进马车里，躺在车厢那柔软的坐垫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空仍一片昏黑，弦月在薄纱一般的层云后若影若现。

　　苏珮玖以为是地震了，车厢摇晃得厉害，好歹稳住身形，坐直身子，才听到车厢外还不时传来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像是梦呓。

　　清醒后才发觉马车摇晃的不太正常，比起自然灾害，更像处于一种失重的悬空状态。

　　他心中一紧，轻轻把窗帘拉开一小条缝隙，谨慎地朝外窥探。

　　只见莫约五六个黑衣人正前后左右地把整个车厢抬了起来，衬着夜色悄然行进，目的是哪不清楚，但至少从两侧深闭的店铺大门来看，应该还在县城当中。

　　“哎哟，慢点慢点，后面的别推，杵我背了！”

　　“叫什么叫？大晚上的小声点，咱们干的又不是什么光鲜事，你想被别人看见吗？”

　　“这马车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沉，该不会是把整个炼丹炉都藏进去了吧。”

　　“别瞎猜，也别瞎想。大当家说了，这车厢咱们不能动，得让他亲自揭开。而且就算是丹炉，那也是仙家宝贝，你个臭卖豆腐的识得了货吗？怕不是当成尿壶。”

　　“你不也是个跑堂的，还敢说我？你认得出？”

　　“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认不出，不像你。对了，大当家还让我们寻一个破要饭的，看他的样子好像和臭要饭的有过冲突，今儿你跟大当家出去了，你认识不？”

　　“这事啊...那个臭要饭的恐怕脑子不正常，我第一次见有人敢那么跟大当家说话。上一次敢凶大当家的，现在还坟头草都快两丈高了吧？按大当家那眦睚必报的性子，那臭要饭的怕是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