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灯录》二水木木三

5、祸

　　第四章 祸
　　雪乐真心想，难不成她是在和这木头说话？木头怎会说话呢？但见孙湘雨面露犹豫之色，他又不想逼一个小姑娘，说不定她只是把这当作游戏，只得道：“好好好，你不说便算，那你能把它还我了么？”小姑娘点了点头，把桃木剑递给他后，便跑去找哥哥了。
　　她二哥正在院内帮着打扫，孙湘雨叫了一声“二哥！”孙星坤见是自家小妹来了，先是一笑，后又假装生气，“什么二哥，叫哥哥，教你的都忘了吗？”
　　“才不呢，大哥听到会生气的。”
　　孙星坤面露怜悯之色，他大哥不是刚出娘胎便死了？这事说来诡异，明明家里人谁也没和她提起过这大哥的事，但她就是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一开始，他们爹娘听湘雨叫他“二哥”，都觉得奇怪，他便扯谎说是自己告诉小妹，他还有一个哥哥的。他又私下才对小妹说：“可是大哥还未出生便死了，你以后就叫我哥哥，免得爹娘伤心。”
　　孙湘雨却道：“哥哥没死，他每晚都来找我说话呢。”
　　孙星坤摸了摸她的头，心想：大概是大哥亡魂尚未安息吧。可直到现在，已过了四年，她还是叫他“二哥”，孙星坤听着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一个死人凭什么也要跟他争小妹呢？
　　“湘雨，他才不会听到呢！”他现在是真有些生气了。
　　这还是孙湘雨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这么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孙星坤愣了一下，又听她道：“大哥才没你这么坏呢！”
　　又是大哥，他真有那么好的话，为什么每次你被人欺负，挡在你身前的不是他？为什么每次你想吃糖葫芦，给你买的人不是他？孙星坤就让她哭，“你看，大哥比我还坏，你哭了他也不出现。”
　　“你们...这是怎么了？”雪乐真立在围墙上，听到哭声，忙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哥哥......”
　　雪乐真听她叫自己大哥，一下子懵了。
　　“大哥就在那截木头里。”
　　孙星坤以为她又在胡言乱语了，怕雪乐真把这事告诉他爹娘，她一直觉得小妹有些奇怪，像是脑子不太正常，加上他大哥夭折的事，他以为或许是他家有什么病症。忙将孙湘雨抱在怀里，道：“湘雨别哭了，都是哥哥不好，惹你生气了，别哭别哭，我心疼死了...”
　　雪乐真却想，难道她方才就是在和他“大哥”说话？可是，她不就他一个哥哥吗？他拿出桃木剑，催动真气试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雪宪敏今早便清醒了，醒来后便和管家赶来，雪丁兰原本吩咐说，等一切打理好后他再来，可雪老爷子坚持提前来看看。见雪乐真站在三人高的墙上，本想骂他几句，又怕自己这一骂，他一气之下又走了，便只是咳了几声。
　　孙星坤见雪宪敏来了，立马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雪阿公。”
　　“爹，你来做什么？”
　　“这里是我家，我不来才奇怪了。”
　　雪乐真给他呛了一下，谁都对他离家十年的事耿耿于怀，说得也是，反正到家之前，他都想过了，到家这几天，竟然没一个人问过他在外面都遇到了些什么人什么事，真是叫人伤心。他有些思念那和他无话不谈的好友剑仙了。修长身影倏地落地，他本欲离去，却突然给叫住：“等等，你的手怎么了？”
　　他的手的确有些异样，可一般人应该根本看不出来的，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左手，做出挠头的样子，面露疑惑:“什么手？我的手没怎么啊。”
　　“在你老子面前，装什么装？”
　　雪宪敏一下抓住他的手，雪乐真疼得“嘶”了一声，却见雪宪敏因为他这声一下松了手，眼里满眼心疼。“这是怎么回事？”
　　雪乐真最见不得这样的情景，好像他还是十年前那个毛头小子，好像他离家多远，在雪宪敏心中，还是长不大的孩子。他一笑，道:“这只手断了。”
　　雪宪敏吸了一口凉气。
　　雪乐真又道:“爹，你别一副死了人似的样儿，这有什么，手断过少说也有五六次了，那是在云春找不到好大夫，要是在外面，早就给治好了。”他这说的都是实话，且半点没有安慰人的意思。
　　雪宪敏见他笑得依然没心没肺，那丁点心疼立马烟消云散，转为无名怒气，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让在场众人都有些骇然。
　　只见雪宪敏“啪”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大红印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把父母放在哪里了！”
　　“你！”雪乐真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生气，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几年不见，他怎么就舍得打他呢？他心里郁闷地想着，我不仅断过几次手，身上都给捅过不少次呢，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呢？我不过实话实说，这又错在哪里？
　　“爹，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可孩儿也已经长大了，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说完，甩开雪宪敏布渐渐形同枯木的手，施展轻功离去了。
　　走在街上，不少路人见他一张俊脸上，不知给谁填了个大巴掌，纷纷投来好奇又好笑的目光。雪乐真视而不见，嘴里自言自语，心里好不生气:“我到底回来干什么？”他自已为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从他娘死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和雪家划清界限。
　　“回来挨这一巴掌吗？”他一拳打在一株桃树的树干上，无数落叶纷纷飘下。
　　“算了，”他转了个身，靠在桃树上，一手轻轻摸着自己脸颊，一摸一个疼，“我是亲生的吗，这下手也忒狠了。”
　　却不想这一趟，背后竟好像空无一物一般，他险些向后贯了一跤，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稳。一看，那棵桃树仍在，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粗糙质感。这是怎么回事……
　　“哈。”只听一声清悦笑声从树上传来，雪乐真抬头一看，是个光着脚丫的少女，十六七岁模样，眼睛淡蓝淡蓝的，两道眉像是掺了水的墨汁轻轻描绘上去的一样，长得十分水灵。
　　“刚刚是你在捉弄我？”
　　“没有，不是我。”少女捂着嘴，那悦耳的笑声从她纤纤玉指间透出来。
　　这是在骗鬼呢吧？
　　雪乐真也懒得管她，转身欲走。少女却突然叫到吧“哥哥！”
　　雪乐真回头，见她正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道吧“在叫我？”
　　少女收敛了方才的狡黠神色，乖巧地点了点头，然而她下一秒的动作，立马将这点乖巧打散得丝毫不剩。
　　少女大叫了一声“接住我啊！”闭上双眼，竟从那树上跳了下来。雪乐真却有些犹豫，这少女既然上的了那么高的树，想必不简单，要下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要我去接她？
　　少女见他竟是不动，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哎呀”一声，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给摔个半死的时候，突然感觉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住了自己，有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来，却见自己已被一条红色绫罗缠住，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少女一愣，揉了揉眼睛，在看时，那身影却不见了。她心里有些怀疑，便问:“臭流氓，刚刚你有没有看一个奇怪的人出现？”
　　“在叫我？”
　　“此地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雪乐真冷笑一声，“方才叫我哥哥，现在叫我臭流氓，这转变未免太大了吧？”
　　“谁叫你哥哥！”少女安然着陆后，那绫罗便自己解开来，缩成细细的红绳，少女一手拿着红绳，另一手挽起一头黑亮的秀发，竟是将这红绳当做发绳，束了个高高的马尾。
　　“见美不救，不是流氓是什么？”
　　“我不爱美人，因为我自己就是美人啊。”
　　少女“呸”了一声，道:“我看你就是个流氓，等我再在你右脸填一个巴掌，这样才对称！”
　　“你的巴掌那么小，怎么会对称？”
　　少女阴阴一笑，并不见她出手，雪乐却感觉脸上像是给人删了一巴掌，比起雪宪敏那一下，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雪乐真一惊，便听少女道:“哪里不对称，你自己看看！”一下朝他丢了把铜镜，雪乐真一看，自己脸上竟真多了一道掌印，而且果然是与左脸的对称，他却不怒反笑，“同样的招，以为我还会再上当吗？”
　　少女一下敛了笑，就见他右手二指结印，朝自己脸前一抹，两道掌印便同时消失了。
　　“眼识，身识。”这句说明，他已知晓方才桃树的古怪，以及自己为何会有被扇了的感觉，乃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虚假五感的幻术。
　　“能够掌握这种术法之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像你这个年纪能使用的，那就一定不是人了。”
　　“你骂我不是人？”
　　“你是吗？”
　　“……不是。”少女一下严肃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雪乐真一笑，“你这问题问得奇怪，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为何要在此处故意拦我？”
　　少女摸了摸垂直肩上的头发，“有趣，你又如何知晓我是在此处故意拦你？”
　　“早在方圆十米内设好结界，我甫一进入，你就出现了，不是故意难道还是巧合不成？”
　　“原来你早已发现了我设下的结界。”少女却并不是太惊讶。“能发现幻术，自然能察觉那结界，嗯……你倒是没我想的那么笨。”
　　雪乐真笑而不语。
　　“我再问一遍，你是地藏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