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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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辍学后第二年春节家里建的小洋楼竣工了,加上奶奶七十三岁生日,热热闹闹的办了酒,那是奶奶最后一个生日。
那时候家里虽算是村里小富之家,可是修建小洋楼也背上了债务,原本不打算给奶奶过生日,可是房子修好了请吃酒,干脆就一起办了。
春节的时候,苏秀英还从别人开服装店的陈货里面挑挑拣拣给三姊妹一人挑了一身衣裳,没选裤子。
金娇选中的那件上面起了不少白色霉斑,可是大红色的,衣领子处有一个金色的配饰,她在十几件不合身的衣服之中挑中了。
奶奶走的意外,也不算意外,正月里杵着拐棍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那是她最后一次晒太阳,最后一次踏出房门。
后来她瘫痪了,又不喜欢洗浴,苏秀英也忙,父亲更是奶奶房间他都很少踏入过,不是说他不孝,他真的是很忙,包括母亲,他们都很忙。
如果时光可以回去,金娇一定会对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惜那时年少不懂事,还好金娇给奶奶倒马桶,给奶奶做她最喜欢吃的豆花,偷偷做花菜炒肉,把笋虫,把好吃的疼给奶奶,缓解她心里的愧疚。
金娇还在懵懵懂懂的失去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最爱她的人。
记得那是七月十一,平时最爱懒床,也不喜欢做饭的弟弟,破天荒第一次一早起来做早饭。
头一天是伯爷家第一个孙儿做满月酒,也是奶奶第一个重孙。
虽然伯爷是奶奶收养的,也从来没叫过奶奶娘,也没记奶奶多少好,奶奶苦了一辈子,等到了一个重孙出世。
一家五口都在伯爷家吃满月酒,也帮忙弄吃食。
那天夜里给弟弟奶奶带了饭,带了肉,四姑姑,小姑姑她们都来了,说起奶奶的病情都说瘫痪了,还要活很久,至少一年半载不会死,要磨挫人。
五姑姑先前说了,她请算命最准先生算过了,奶奶今年不会死。
昨天吃满月酒,大家还欢欢喜喜的。
因夜里又下过大雨,正是农闲时候,金娇没忙着一早起床做早饭,苏秀英也没催,金贵明一早起来在屋檐下编筲箕,也没进过奶奶房间。
金娇睡到大天亮起床,路过奶奶房间见着床罩半掩,也没注意,毕竟奶奶经常躺着不动,不吱声,睡着了和没睡着差不多。
二弟金富生做好早饭叫吃饭,昨晚给奶奶带回来的饭没吃多少,想问问奶奶要吃什么,奶奶房里没动静,一直静悄悄的。
苏秀英警醒,才发现事有不对,让林贵明进入看看,“你妈屋里没声音了,喊她都没动静,你去看看?”
金娇当时站在奶奶窗外在洗手,她记忆不好,可很久之后她都记得父亲进了屋里,“妈呀”一声出来,那脸色在记忆很清晰。
金贵明从屋里出来,站在厨房门口,“没气了,死了。”
他脸色很难看,有悲伤,更多的是惊慌,害怕。
他没想到姐姐说瘫痪了,要□□好几年的母亲,第二天就走了。
金贵明吓得呆着,他怕死,怕死人,也怕鬼。
说是胆小,说不上,说是胆大,鸡鸭都不敢杀。
苏秀英操事利索,她一声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娘弄堂屋里来。”
死了人要洗澡,换衣,摊在堂屋里,等入棺。
这是对先人的尊重,有的老人死在外面,死后不能进堂屋,是一种遗憾。
人了的人什么感觉不知道,可活着的人觉得死不能进堂屋,是一种不圆满。
奶奶被苏秀英抬着肩膀,金贵明抬着两条腿,半抬半拉到堂屋里,其实奶奶的房间与堂屋只隔了一道墙,就防着死了进堂屋方便了。
一墙之隔,过门坎的时候奶奶拉了一身屎尿。
金娇站在厨房与奶奶房间过道上看,三妹金梅去了堂屋门口看,金富生被苏秀英委以重任,去村里小店买鞭炮了。
死了人,第一件事就是放鞭炮,鞭炮大炮会被拆店,鞭炮一响,邻居听动静就知道是有人过世了,大概是哪家要办丧事。
奶奶弄脏了衣物,苏秀英也没嫌脏,金贵明立刻翻出以前的白布帕子顶上,去通知伯爷,两兄弟兵分两路,去家家户户拜孝,通知他们来帮忙,也来吃酒。
家里早饭做好了,因为奶奶突然去世,没一个吃早饭。
金娇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没有突如其来的悲伤,也没有泪流满面。
她听说奶奶瘫痪了,屁股上会因为躺久了烂出洞,人活着的时候肉会臭,甚至长蛆虫。
三姑姑就是和奶奶一样的病,用那些老人的说法都是月子带来的病,称月加劳。
三姑姑才四十多岁就瘫痪了,肉烂了,屁股上很大的洞,每天疼得直叫唤,三姑爷嫌弃她,全家人都嫌弃她,她过的生不如死。
听说那种病,严重的时候有很长劳虫从嘴里,从睡烂了的肉里爬出来。
所以金娇觉得奶奶没等到肉烂长蛆虫得时候走,也好。
苏秀英安排金娇剁猪草喂猪的时候,剁着剁着流了两滴眼泪,她就没哭了。
做道场需要人哭孝的时候,她不会哭了。
第三天,两个队里的壮男几乎请完了,一行几十人把奶奶的棺木抬到对面陡峭的山峰埋下来了,金贵明坚持那里风水好,无论花多大力气都埋在那里。
奶奶生前的时候,金贵明也跟奶奶说过了,那里是家里树木最茂盛的山林,奶奶生前最爱柴火,也最恨别人偷自家的柴火,她答应死了看着那座山,不让别人偷我们家柴。
天麻麻亮,众人抬着棺木上山,金娇也跟在其中,不谈姑姑们和妈妈暗地里勾心斗角抢“福气”,小姑姑没站着便宜拿金娇撒气,不让她吃早饭,先去堂屋里跪着,还有表妹许小梅陪着,金娇因没被小姑姑算计,没吃上早饭倒是委屈的哭了。
其实金娇不知道,委屈的时候还在后头。
奶奶走了,林家里没什么波澜。
奶奶第一七日的时候,金娇第十七岁的生日,金娇给奶奶烧了纸,吃的都是奶奶死后吃剩下的,苏秀英用油炸了放了些苦瓜叶放陶罐里存起来的肉。
那一年冬天,金娇辍学在家,添了人手,苏秀英开始出门拾樟树叶。
樟树叶蒸油卖,才十一块钱一斤,可苏秀英出去半个月左右挣了三百多,平均每天有二十多块钱的工钱。
可那个时候修房子,请泥水匠十五块,请小工才十块。
金贵明看到了钱,开始不一心扑在务农上了,开始出门做临时工,收破烂,有时还兼职搬运。
那个时候,金娇不知道林贵明收破烂认识了隔壁组方正华,又经过与苏秀英同姓,认过来的大姨当媒人说合了金娇与方正华的婚事。
金贵明看着方正华主动帮他挑破烂,免费当搬运,方家还好吃好喝招待他,为等着他吃饭等到深更半夜。
这些金贵明都瞒着家里,从始至终都没漏过口风,直到隔了一年后金娇不惜以外出打工偿还礼金的时候,坚持退婚。与方家撕破脸皮,方向东质问金贵明你保证你女儿不变心,你保证你女儿嫁给我方家的事呢。
苏秀英不知自家男人给人打了包票,更不知媒人还没上门提亲,金贵明在方家已经吃喝上了,还把方正华当女婿使唤上了。
金娇对这一切都被蒙在鼓里,也不知方正华一家早把她盯上了,还趁着收电费的时候。人都相过了。
冬去春来,金娇辍学后在家过了两个冬天,奶奶死后第一年,又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在便宜大姨苏全慧上门提亲的时候,金娇在家里割猪草,耳朵烫了一上午。
那天天气晴朗,金娇还记得西边天空上一大片一大片的彩霞。
苏秀英出门不知去哪了,与苏全慧一起回来。
金娇见着两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苏全慧提起方正华家婚事的时候,以金娇年龄还小可以先定亲,就是确立恋爱关系。当时苏秀英还有点诧异。金娇看的出,苏秀英在这之前是不知情的。
不过,才十七岁就要定亲了。
金娇有点迷茫。
苏全慧说是找辣椒苗,可那婚事一提,她大功告成,欢欢喜喜的就走了。
晚上金贵明提前回来了,看他满脸喜色,应该是赚了钱。
吃饭的时候还说了买四个鸭毛转手的时候就说六个,一个鸭毛一个值一块五,平白能捡三块钱。
有二弟,三妹在,苏秀英也没当着孩子的面提苏全慧提方家婚事。
这方家是隔壁组的,离金家很近,十几分钟的路程。
因为对男生都有阴影,金娇知道自己姿容不出色,也不能干,说是村里最丑的姑娘也不为过了。
她认为男人,不,那个时候,她以为的是男生都看不上她。
男人也会看不上她。
没想到会入男人的眼。
所以苏全慧来提婚事,金娇好奇站在一旁听着,从未发过话。
说起这方家还有点说头,所以苏秀英也要和金贵明商议。
方家方正华的爹是老师,虽是被开除了的小学老师,也是老师。老师在农村,很多人大字不识几个,初中毕业的人很少的时候,村民都很尊敬老师。
方家自然高人一等,曾入过苏秀英的眼,把四姑姑家二表姐蔡丽英介绍给方正华做老婆,可方正华的爹问了蔡丽英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这个姑娘克公婆,他家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