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仙劫》银鱼的天空

2、第 2 章

　　师尊虽然沉默不说话，景华也隐约猜到他心有顾虑。

　　确实，若是把临渊留在天山，他也实在不放心。本来他就是打算让师尊先将临渊身上的戾气除了，以免伤害到他。这件事情解决后他自然会带临渊走，这天下之大，他养个孩子还是能养活的。

　　景华将自己心里所想告诉境诺。

　　境诺听后，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孩子眼神纯粹，和他一身戾气全然不同。尤其是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当下心软了一分。但考虑到师门和立场，境诺心一狠。“好，三个月后，你来无尽崖领他走，至少他成年之前不能让他踏入天山。”

　　“好。”景华点头。

　　目送师尊抱着临渊离开，景华突然心里有点凉。

　　“成年之前？师尊，渊儿他是龙族，一千八百岁才成年啊，看来要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来了。”

　　境诺为替临渊除戾气，三个月内都没再出洞府一步，直到约定时间还没出来。

　　景华担忧出了什么事，便去了师尊的洞府。

　　洞府外积雪沉厚，见不到一丝除白色之外的景况。不过洞口处倒是葱绿非常，垂下许多藤蔓，把原本的入口给遮掩得刚刚好。

　　景华拉开藤蔓，化去洞口结界。结界消失后，景华听到了孩子的笑声，清脆地就像银铃一般。

　　他寻着笑声过去，看到师尊平时打坐修炼的蒲团的位置换了一个摇篮，里面垫着锦缎被子，穿着新衣服的孩子正在摇篮里挥舞着胖乎乎的手臂，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奇地看着景华，嘟起胖嘟嘟的小嘴，显然是师尊这三个月把孩子养胖了。

　　景华抱抱孩子，正准备弯身的时候，听到师尊说话了。

　　“小家伙啊，今天我又从人间弄了牛乳来，快吃快吃，你这样子太瘦了，每次抱起来都没二两肉。”

　　景华看了一眼胖成一团的临渊，又看了一眼满脸都是慈父的境诺，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汗的牛乳，不停地吹着。

　　“他身上早就没戾气了，师尊为何不交于徒儿？”景华怀疑师尊再带下去，临渊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丑，他想起刚捡到他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精致的娃娃，三个月不见感觉都胖了一倍不止。

　　“这孩子刚送来的时候，为师发现他体质比较弱。”境诺把牛乳端过去，将孩子抱出来放在膝盖上，哄着孩子张口喂食。临渊也不挑剔，喂一口就吃一口，吃得满嘴都是。

　　“这是再弱也不能乱养啊，他都胖成什么样了。再说了，师尊不是不喜欢渊儿吗？”

　　这哪里是不喜欢了！分明是把他当儿子了，他小时候就没见过师尊这么心疼自己。

　　境诺给孩子擦干净满是牛乳的小嘴巴，头也没抬。“我是不喜欢他，但抛开身份，他就是个孩子。我既然愿意替他清除戾气，也没打算会把他留下。你既然来了，就带他走吧。非万不得已，不要再带他回来。就算我容忍他，天山门也未必容得他。”

　　境诺迟疑了一会儿才将临渊交给景华，孩子眼睛一直看着他，似有不舍，甚至，掏出自己的小手向他伸着。

　　毕竟是相处了几个月，即使是个婴儿，也是有感觉的。境诺没有子嗣，也没有娶过妻，膝下就景华一个弟子，然而景华成仙后也很少再回来。

　　其实，突然有一个孩子，他还是会很高兴的，至少不孤独。若不是临渊身份特殊，他也想把他留下。

　　但是……

　　“你要知道，曾经你三师叔的一个弟子因为妖族的身份，和师门大吵了一架。那个弟子一直没能回师门，虽然她根骨确实不错，但是就因为她的身份，让她一直回不来不说，甚至被师门下达了追杀令。若不是你三师叔和师门断绝关系，不再回天山，这段追杀令现在都不会撤下来。”

　　景华沉默。

　　除魔卫道一直是修仙界立的规矩，无论是哪个门派，都没有先开河公开招收外族为正门弟子。

　　他总有一天，要废除了这项古板的规定！

　　“如果我以仙君的身份呢？”

　　“可以，你是我天山门的仙君，权力是大于老祖的。不过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份来乃是魔君之子，而他的母亲，是北海龙王之女。因为当初龙女因为所谓的爱情非得断绝和龙王的关系，嫁给魔君凉安。而神族和魔族的后代，让这孩子一出生便天赋异禀，但也伴随着魔族内部的争斗。因为魔族也不能容忍自己未来的君主带着神族血脉，这正好成了一个他们杀他的借口。如果你以仙君的身份保他，不仅不能护着他，反而会得罪整个魔族和修仙界，以及天界知道了这件事的话，你更是自身难保。”

　　境诺的话意思很清楚。

　　景华若不公开护临渊且把他身份隐藏，也许这孩子会平安一些，若以仙君身份维护，到时候他和孩子谁都没有好下场。

　　不过境诺有点佩服凉安，听说之前龙女死时他悲痛欲绝，被人趁机暗算失了一身修为，竟然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将儿子送出魔界。

　　但凉安终究是不知道，人间这个地方，比魔界复杂阴谋多了，临渊反而处境更加艰难。

　　而临渊长大后，未必能原谅凉安杀妻弃子的行径。

　　师尊的话景华听了进去，便带着临渊下了山。一步步下千阶梯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都在这里长大，只有成年后在外历练的时候才会离开，但也会回来。而这次一走，却是不能再回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师尊。

　　境诺背着一柄玄色长剑，少许白发从发鬓露出来，久经岁月的脸容虽然依然年轻，但是眼神里的沧桑阅历却是一揽无遗。

　　“别看了，走吧。”师尊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背负着手，像是一株不动长松，即使是风拂衣角，他都没有半分移动。

　　景华鼻子一酸，转身快速下山。

　　境诺目送少年的背影，直到从视野里彻底消失，这才回了头。

　　“孽缘啊。”

　　————

　　下山后，景华带着临渊四处游历，学着别人照顾孩子。期间碰到数次前来找临渊的人，便去找了龙母求隐息玉掩去临渊身上魔气。

　　那个时候临渊能走路了，两岁多的他像个大人一般昂首挺胸地背着手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屋子内交谈的景华和龙母。

　　龙母喝不惯人间的茶，景华拿出在天帝御赐的琼浆玉露招待龙母。

　　龙母任职龙神还没有多久，头上复杂的神冠压得她的头有点抬不起来，指尖磨过玉脚杯冰凉的杯沿，浅饮一口。“你说的是这个孩子？”

　　景华点头。

　　龙母目光凝结在来回走路的小孩身上，一身压制不住的魔气四处蔓延，却是有龙族隐约尊贵的气息，她心里一紧。再看看孩子的五官，和故人有些相似。

　　“这孩子是我龙族，我可以帮他。不过你得保证这孩子心底纯良，不然就算是隐息玉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如此，小仙多谢龙神了。”

　　龙母撸起袖袍，将腕上的珠串取了下来，取掉其中的红色光珠，再化出一根红绳，系在了临渊的脖子上。

　　临渊好奇地摸着脖子上的珠子，伸出小嘴咬了一口，身为小孩牙还没长齐的他，咬不动一下子就哇得哭了起来。

　　他哭起来整双眼睛都是红的，胖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景华哪里还待得住，当即就把他抱起来哄，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乖，哥哥再给渊儿买更多好吃的。”

　　“真的？”临渊一下子不哭了，奶声奶气地问他，一双眼充满希望地看着景华，眼睛比平时更亮了，像是会说话一般。

　　“当然是真的，哥哥绝对不骗人。走，我们这就出去买。”

　　景华说完抱着临渊向门外走，临渊抱住他的脖子，好奇地看着一脸无语状的龙母。

　　“你把他当人类养的？”龙母吃惊。

　　景华说是，他不知道龙族的习惯，就算是上辈子他也是以人类的习惯过的。而临渊不被族人承认，又被生父追杀，更是无家可归。他只能带着临渊不停搬家，能躲多少年根本不知道。

　　“北海龙王至今气未消，他确实不可能认这孩子。不过你这样能带着他躲到什么时候？”

　　龙母很清楚，景华虽然是个仙君，但是他毕竟位列仙班不久就养了一个魔族孩子，即使是自己的师门也是有异议的。

　　“我没想过。”

　　其实他明白，把临渊交给魔界什么麻烦都不会找上自己。但是，他实在无法忍心临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阴谋中被害。

　　“待他再长大一些，我自会带他回师门。”

　　龙母沉默后才道。

　　“原来景华上仙也是怀了一点私心的，你养他，其实除了同情他身世不幸之外，还是看中了他的根骨，想让他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只是你有想过，无意识地安排他的人生，他会不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