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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蚀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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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天,和光神府。
“元君,天帝陛下请您去一趟紫宸宫。”侍者说。
“嗯。”和光不经意摩挲着腰间的香囊,举步往外走去。
“本神去紫宸宫的事,不要泄露。”还未踏出殿门,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样交代侍者,“尤其是昭圣大帝和莫林。”
侍者一愣,她却已飘然而去。
上清天位于天界之上,离得不算远。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她就到了紫宸宫。
宫外,仙侍们恭候在两侧,整齐地弯腰行礼:“和光上神。”
她微微颔首:“天帝在里面?”
仙侍们答道:“是的,陛下等候已久,请上神先进去吧。”
她不再多言,走进了紫宸宫。
时下正值傍晚,日月不相交之际,紫宸宫中未燃烛火,帷幔重重下,显得越发昏暗。
再眼看去,一袭银白色奢华衮服的天帝,正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天帝陛下。”她唤道。
随着她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头。见到是她,他勾起了一丝笑意。
“你来了。”他的笑容和煦温雅,似乎一如她记忆中那般,“我以为,你此生都不会见我。”
“陛下多虑了,你我本是缘分使然才有这一遭。”她也难得地笑了笑,“正如此前所言,我能飞升上神,你的作用不可或缺。”
听她这么说,他的脸色有些黯然:“你还在怨我。”
“不,我不怨你。”她摇摇头,“前尘往事,早已是过眼云烟,我们何必困守其中?”
他低垂着视线,眼帘微微颤动:“你,你此话何意?”
她缓缓走过来,腰间的香囊随着她的走动,散发出极淡极淡的清香。
“相逢一场即是有缘。若陛下介意,你我就此相忘于江湖,我必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若你不介意,你我不如一起畅怀往事,坐谈大道,当彼此是相识多年的故友如何?”
她说这话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放松天帝警惕,好让腰间香囊发挥作用,以验证自己心中困惑。
因此她决定主动抛出橄榄枝,希望以此一笑泯恩仇。然而,这话落在他的耳中,却不啻于剜心泣血。
“相忘于江湖?相识多年的故友?”他低着头,声音轻不可闻,“若我都不愿呢?”
她微微蹙眉,心中划过一丝不妙:“陛下意欲何为?”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他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她,“我要做你的男人。”
她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靠近她,快准狠地出手,用力咬住了她的唇。
“我要做你的男人,你唯一的男人。” 唇齿交缠间,她听到他在耳边说,“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铁腥味在口中绽开,有什么液体夹在血液中,滑入了她喉中。
她恨恨地推开他,抹去了唇上的鲜血:“润玉,你做梦!”
他被她推开,踉跄了两步,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是,我在做梦……一场永远也不会醒的梦。”
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你!你做了什么?”
“吻你的时候,喂了点东西。”他笑着答。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下了。不过,在她身体接触地面之前,他却已伸出双手,将她紧紧圈在怀中。那力气之大,似乎恨不得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
“月儿,你是我的。”他说话的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永远都是。”
合眼之前,她隐隐看到,他的眼眸中,似乎有一黑一红两种光芒在闪烁着,
等她再次醒来,却是被剧烈的疼痛惊醒的。
睁眼所见,她依旧在紫宸宫,宫中没有天帝的身影,他不知去哪儿了。
然而比起不知所踪的天帝,身体里传来的剧烈疼痛,却更让她难以忍受——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本该后天发作的蚀骨之痛,竟然提前了!
天下无人知道,剑道飞升、修为高深的玄德和光元君,此生唯一的弱点,就是一年发作一次的蚀骨之痛。这一天,她会变得非常虚弱。往年这时候,她都会选择一处秘密之所藏起来。只是今年,蚀骨莫名提前发作,这才令她措手不及!
而这蚀骨,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痛入骨髓,侵蚀神魂之痛。发作时,仿佛有人用尖锐的铁凿和长针,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全身的骨头上,将骨头一寸一寸击成碎块,碾成粉末。然后骨头又重新生长起来,再次重复这非人的折磨。
她咬紧牙关,忍住了吐血的冲动。随后,她踉踉跄跄地从床榻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外挪着。每走一步,似乎都在从刀尖上滚过一般。
好在室内无人,看不到她这虚弱至极的模样。
一步,两步,三步……她渐渐挪到门边,额上的汗珠,像潺潺的流水般,打湿了她的鬓角衣裳。
“吱呀——”
她的手触碰到大门,轻轻将殿门推开,左脚往前一步,跨出了门槛。
这时,一道带着轻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而,这看似轻快的声线,暗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沉。
“月儿,你要去哪儿?”
她脚步一顿,迟缓地侧过身。
回头看去,只见天帝站在帷幔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脸上的笑容,一如她记忆中的温润和煦。然而他的眼睛,却仿佛最黑暗的深渊,似乎藏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你……”她的嘴唇哆嗦着,指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缓缓走过来,步伐不快,但却成功让她浑身寒毛倒竖了起来。
“我跟自己打了个赌,”他轻轻笑了,“若你醒来后不逃,我便放你离去。”
他忽然敛了笑意:“可惜……你一醒来就想离开我!”
她摇着头,本能地从他身上感知到危险,连连往后退去:“你不要过来,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然而她蹒跚的步子,才两步便退到底了——因为她的背,撞在一面坚硬的墙上。她再无可退之地。
再眼看去,就会发现,她面前已没了天帝的身影。而她的后背那面墙,却是温热的。
灼热的吐息,洒在她耳后,似乎渐渐沉重了。
她愣愣地回头,正好与他的眼神对上——那是多么可怕的视线啊!猩红的眼眸,深邃的眼神,火热的渴望,都深深藏在里面,烫得她浑身都要颤抖了!
“润玉,你……”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问出口了。因为下一刻,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
“嘭——”
殿门无风自动,重重地关上了。层层叠叠的帷幔落下,将外头的光线和声音,阻隔的一干二净。
昏暗中,他那双深沉的眸子,仿佛折射出猩红的光芒。
“月儿,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他轻轻舔舐着她耳后娇嫩的肌肤,湿濡的感觉,又慢又痒的,从耳后蔓延到脖子根部。热热的感觉,烫得她颤栗起来。
“润玉,不要逼我恨你!”她虚弱的连手脚都动不了,连痛斥的声音,都像小猫撒娇的叫声似的。
“哈哈哈,”他笑着说,“你恨吧,我不在乎。”
然而,有什么声音,一点一滴地响在耳侧。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脸颊上。
“滴答,滴答……”
她微微抬眸,却看见,那个伏在自己身上,施加着暴行的天帝,脸上带着笑容,眼眶却湿润了。
一行又一行的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一点一滴地落在她脸上、身上。
“月儿,你恨我吧。”他轻吻着她的脸颊,眼眶微红“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说完,他狠狠一动。
剧烈的疼痛传来,她闭上了眼睛,无力地任由他施为。
“润玉,我会杀了你。”她无声地说。
他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
许久,他捧起她的脸颊,重重啃噬着她的红唇。
“好,我等着。”
下一刻,他再次动了起来。
他的动作坚定而激烈,每一次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般,执着而猛烈地纠缠着、冲撞着。又或者,如同那坚定不移的飞蛾,明知是死亡,却也要完成生命中唯一的使命般,抵死都要冲向那温暖耀眼的火焰。即使把自己烧的尸骨无存,也在所不惜。
“叮叮叮……”
重重的帷幔,遮掩着无边的风月。唯有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零零散散地床榻上滚落,掉在地上,逐渐铺满了玉石地面。
————
魔界,卞城。
卞城原是魔尊鎏英从前的领地,后来她继任魔尊,卞城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鎏英本人是属意女儿卿天接手卞城的,不过魔界并非铁板一块,也有不少人以卿天年龄尚轻、无功无绩为由,反对卿天成为卞城王。无奈之下,鎏英只好按下此事,让卿天暂管卞城。
不管怎么样,卿天还是有些能耐的,几万年来将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随着夜幕降临,卞城的街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上遍布各式小摊小贩,倒是比忘川河边还热闹,隐隐有成为魔界第三大城的趋势。
嘈杂喧闹中,无人注意的城门处,一队又一队穿着或白色、或黑色铠甲的士兵们,有序一致地走来。他们的脚步声很整齐,整齐的就像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偏偏那声音又那样大,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
这怪异的一幕,立即引起城中所有妖魔的注意,他们纷纷朝士兵们看去。
士兵们的服装制式,城中人都很熟悉。那少部分白色的,是天兵;大多数黑色的士兵,穿着的是魔界的盔甲。
一时间,城中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天兵和魔兵们竟然走在一起?”大多数妖魔摸不着头脑。
“没听说最近哪儿出了大事,要让天、魔两界一起行动啊?”有消息灵通者,暗自纳闷着,引起周围人附和。
有极个别认识其中某些魔兵的,连忙朝魔兵们喊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镇守在虞渊吗?”
声音落下,数百人的军队,“唰”的一下,一起侧头看向问话的妖魔。那高效又整齐的动作,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时,卞城的半空中,从下往上,渐渐升起了一道黑色的结界。顿时,结界如同一个黑色的、牢不可破的气泡般,将整座卞城团团裹住。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慌乱起来。毕竟,用结界将硕大的卞城围起来,所需能量不知凡几不说,几十万年来也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发生。
“哒,哒,哒……”
正在众妖魔人心惶惶之际,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卞城街头。
那影子看上去像个人,只是浑身黑黢黢的,弥漫着浓郁的雾气,看上去诡异极了。
“哒,哒,哒……”
他一步一步走在卞城街头,浑身的黑雾,化作千丝万缕的丝线,迅速地钻向城中一切生灵,攥取着他们的神魂。所过之处,皆一片哀嚎。
遮天蔽日的哀嚎惨叫中,他静静地站在街道中央,看着倒地不起的妖魔们。随着魔气吞噬的妖魔增多,他身体表面的质感,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类,就连脸上的皮肤也不再是黑色的了。
“主人,是否继续前进?”一个将领木讷地问。
他的目光穿过卞城人海,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不。”他轻轻地笑了,“前面是莫林和鎏英的地界,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将领说:“卿天公主不在城中。”
“把她抓回虞渊。”
“是。”
他点点头,转身回了虞渊。
虞渊深处,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一尊白玉雕成的小人偶,欣喜地笑着:“很快,整个魔界都是我的。我马上就能把他们,全都送去陪你。你高兴吗?”
他说着,忽然伸出舌头,开心地舔了舔那尊小玉人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