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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早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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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望月台里传来阵阵“乒铃乓啷”的声音,惊得润玉连忙出门查看。
不想他还没迈出大门,就有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传来,地面都被震的一抖,险些害得人摔倒。
润玉心中一惊,连忙赶往事发地点。
那是望月台的膳房。
膳房早已看不出原形,只余烟熏火燎,浓烟滚滚。
这时,从黑烟中走出一个人影,一副被雷电劈焦的模样。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个,头发倒竖仿佛爆炸狮子头、浑身破破烂烂黑漆漆的人,好像是他昨日新认的……母妃?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桌前,一脸苦大仇深地望着盘中的东西。
假使哪位仙人,施展回溯时光之术查看,应当能发现,盘里的一团黑炭,生前曾是一只仙鹤。
还是天帝仙兽园里的珍品。
但此刻,任是大罗金仙在此,也别想看出这团焦炭是什么东西。
“咳咳。”望舒清清嗓子,递了一双白玉箸给小润玉,“此物大补。小鲛人,我看你素来孱弱,当好好补补身子。”
小润玉仙龄尚小,还无法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此刻,他嘴角一抽,挣扎地看向那碗,据某人说大补的——黑炭。
什么时候起,吃炭能补身体了?
他本以为在紫方云宫已经挺凄苦的了,没想到这位月母妃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物吃下去,只怕小命都要休矣。
心中如是想,但自觉已无后路的小润玉,只好颤抖着手接过白玉箸,在望舒期待的眼神中,颤颤巍巍地夹起一块焦炭。
下一刻,他闭上眼睛,猛地将焦炭塞进嘴里。
刹那间,惊天地泣鬼神般的苦味,在他味蕾间炸裂开来。
他立即捂住嘴,紧闭唇齿,争取不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凡人七苦,半点比不得嘴里这团焦炭!
“怎么样?好吃吗?”望舒看着他,明媚的眸中亮晶晶的。
小润玉囫囵吞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就好,不枉我将整个膳房炸了,才做出这盘‘阿魏炖雪鹤’。你都不知道,我做的时候,差点被那味道臭晕过去……”
原来……你也知道这东西臭啊?小润玉忍不住心下吐槽。
望舒却没看出来,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亲自又夹了块焦炭,喂到小润玉的嘴边。
小润玉脸色一苦,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吃了进去。
阿魏——世间奇臭之物,加上这至苦之味,逼得他都想将眼前的桌子掀了。
但没多久,他就恢复了平静,强忍着臭味,一口一口地将黑炭仙鹤吃完了,才捂着嘴告退。
看着小鲛人稳稳当当离去的背影,身边伺候的侍女纤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娘娘,您这堪比制毒的厨艺,也是难为大殿下了。”
“胡说,你看他多喜欢?全吃完了呢,明日我继续做。”望舒欣慰地点点头。
“娘娘……您就别为难大殿下了吧?”纤阿嘴角抽搐,试图唤醒有个厨神梦的主上。
奈何装睡的人,是怎么也叫不醒的。
只见望舒果断望向远方,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如此善于隐忍伪装,比起那位二殿下来说,他倒更像天帝。”
纤阿扶额:“娘娘您这话题转移的,也太……”
她当做没听到,摆摆手,转身回了寝殿休息。
此后几天,预料中的天后找茬并未发生。
望舒心中松了口气,生怕天后怒极而来,一把琉璃净火,将整个望月台给烧了。
好在没人来打扰,她的小日子一如既往的清闲。
时日见久,原先以为收养小孩是极麻烦的事。不曾想这小鲛人性情喜静,自觉又乖巧,从不给她增添一丝麻烦,偶尔还能帮上她一些小忙,倒是十分讨人喜爱。
她的神职掌月,每每昼夜颠倒,因此与小鲛人的相处机会并不多。只有每日凌晨下值后,亲自下厨做一顿早膳,让他吃下时,两人才有少许的相处时光。
之后,她去寝殿休憩,小鲛人出门,两人便再无联系。
如此交叉行事,过了一年之久。
直到某天早晨,小鲛人吃完早膳后告辞,望舒这才转了转腕上越华珠,琢磨起一个问题。
她虽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但好歹多了个挂名的便宜儿子,总要关心一二。因此她每日命纤阿去逮仙兽,然后亲自做成早膳给他补身体。按理说,这小鲛人的身体早该大好了,怎的脸色却依旧苍白?
难不成真如纤阿所言,仙兽经她之手炮制后,已变成剧毒?
坚决不承认自己下毒……不,是下厨手艺有问题的望舒,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当天下午,值守时辰将近,她照旧离开。但等出了望月台,她便隐去身形,轻飘飘坐在一棵银丝垂绦的树上。
这是出入望月台的必经之路。
她不知道小鲛人白日去了哪儿,但晚上总是会回来的,跟着他也许就知道症结所在了。
晚风徐徐吹过,难得乌云密布,遮住了大半天际,故此没人发现,今晚夜空无月。
等了好一会儿,一道白色的小身影才出现在桥边,一步步往这边走来。
小润玉并未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回望月台,与纤阿打招呼,用膳,回房,下棋,看书……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隐去身形的望舒,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看他。近看才发现,这小鲛人长相颇好,相信再长个几千年,必能迷住天界万千仙子。
可再可爱的长相,也经不住一看就是几个时辰啊。
望舒撑着下巴,都快打瞌睡了,润玉才放下书,回到床榻上休息。
看他睡着后,她才走过来,拿起书册,上面写着——《水波术》。
省经阁里的水系初级术法之一。
她眉头微蹙,心中暗暗疑惑:以小鲛人的身份和年龄来看,怎么也不该修炼这么低级的术法。难道那些教习他的师父,都放任不管的吗?
正思量着,耳边却突然传来他的呓语。
“不要!疼……”
一声凄厉稚嫩的哀嚎,在背后响起,吓得她手中的《水波术》都掉地上了。
没想到,书本掉在地上的声音,丝毫未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茫然地瞪大眼睛,额上布满了细汗。
原来是做噩梦了。
惊醒后,润玉的脸色陡然苍白,仿佛针扎般疼痛。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抱住自己躲在床角。脆弱的模样,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躲在角落里,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望舒一声轻叹,没有冒然出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这么坐了几个时辰。
直到凌晨将近,润玉才起身,出了望月台,来到天河边。
他蹲下身体,伸手在河里捞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就捞到了……是一颗珠子。
那珠子很眼熟,银白色的,鸽子蛋大小,正是越华珠。不过这越华珠,为何会出现在天河里?
她的视线飘向小润玉,却见他珍惜地把玩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将珠子藏进天河里。
这时,天边群星的光芒开始黯淡,云霞逐渐透出彩色,凌晨到了。
小润玉连忙飞奔回望月台,躲进了偏殿,接着站在窗边,唇边抿起浅浅的弧度。
那双眼睛,水润可爱,里面是满满的渴望。
渴望?他在渴望什么呢?
透过窗户看去,那里正好是膳房——她每日给他做早膳的地方。
心里咯噔一下,望舒仿佛明白了过来。
这孩子……是在渴望母爱吗?
望着窗前那道瘦弱的背影,望舒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尽职。
这孩子,虽为天帝长子,却是庶出,又早早没了母亲庇护,才养成这般乖顺谨慎的性子,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今日看来,他面色苍白,大抵是因夜间噩梦所扰的缘故吧。
是她疏忽了。
如今,她既同意照料护佑他,总得尽职尽责才行。
这般想着,望舒招来纤阿,问道:“你可知小鲛人的情况?”
纤阿平日里出门多,小道消息自然也多些,便捡了重要的说与她听。
“大殿下是陛下长子,目前已两千余岁。生母早殇,只听说是一位普通的得道精灵,连封妃都不曾。一百年前,天帝欲废天后立花神。因此天后娘娘亲自下界,将大殿下接回了天界,养在膝下。不过如今,天后已诞下嫡子,平日里对大殿下,自然轻慢了些。”
望舒点点头,忽而想起今日那本《水波术》,遂问:“小鲛人的师父是谁?看起来不甚上心。”
纤阿看了眼她的脸色,犹豫着说:“陛下……并未给大殿下请师父。”
“你说什么?”
“大殿下刚来天界的时候,陛下曾亲自教过他一段时间。后来陛下军务繁忙,就让大殿下自己去省经阁看书。”纤阿解释道。
望舒的脸色微沉。
“你的意思是,天帝让小鲛人自学一切术法?他就不怕小鲛人误入歧途,走火入魔吗?”
纤阿不再说话。
望舒摇摇头,叹气:“想来也有天后的原因在吧?“
罢了,天帝凉薄寡情,天后阴损善妒,她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既然这样乖巧的小鲛人,天帝天后都不疼他,那日后,就由她来保护他吧。
望舒心里这样下了决定。
第二日凌晨,一道怒吼声划破长空,打破了望月台的寂静。
“你个死猪崽子,把我给小鲛人做的菜全打翻了!快拿命来!”
往常清雅的声线陡然拔高,少见的一幕,一下子把小润玉吸引了过来。
“母妃,怎么了——”
他刚走过来,谁知一道白色的光影,就以极快的速度冲来,一下把他撞倒在地。
紧接着,小小的一团白影,“滋溜”一下,躲在小润玉的身后瑟瑟发抖。
望舒眼睛微眯:“你往哪里跑?”
看着一边说,一边朝他冲来的母妃,小润玉也跟着发抖,瑟缩的模样像极了身后那只小白兽。
“母……母妃,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近在咫尺的杀猪刀熠熠生辉,小润玉脸色一苦,连忙拦住她。
“小东西,你快出来,别躲在小鲛人身后!”望舒犹不解气,扔了杀猪刀,就往他身后抓来。
谁知那道小小的白影,反应灵敏的很,嗖的一下溜进了他的袖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母妃,这是什么?您为何要杀它?”
一年多的安然相处,让小润玉的胆子大了不少,他轻轻扯着望舒的袖子,怯生生地问着她。
望舒见状,脸色缓和了。
她在小润玉面前蹲下,说:“这小猪崽子白白胖胖,我把它关在笼子里,打算明天杀了。谁想它竟然逃了出来,还打翻了你的早膳。”
小润玉本来已经将手伸进袖子里,掐着小白兽的脖子,准备将它交出来。
听到她后面半句话,他不但松了手,还将小白兽往袖子深处藏去。
谢天谢地,今日早膳被打翻了……
假如润玉心中有个小人,此时一定感动的痛哭流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