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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丝狰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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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饮已逾多时,此前借故更衣离席的落雁山庄庄主始终未归。座中众人虽仍维持着宴饮的姿态,神色间却渐生焦灼,目光不时瞟向庄门外的通路。
秦时将手中玉杯轻轻置于案上,相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未向任何人告辞,起身便朝殿外走去。这般举动在尚在进行的宴会上无疑是对在场众人的怠慢,可无人敢出声阻拦。那双深邃眼眸中藏着的冷意早已让席间的 “其乐融融” 一戳即破。
待秦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之外,席间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有人悄悄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是方才与秦时同席的压迫感催生的。众人交换着目光,眼底皆有怯意流转,无人敢高声言语。与江湖中素有 “冷面修罗” 之称的秦时共处一桌,其压迫感不亚于置身虎头铡下每一秒都如履薄冰。
柳林林望着秦时离去的方向,亦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昨夜遇袭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杯中烈酒入喉只觉灼烫并无半分酣畅。他早已察觉秦时心事重重,此刻见对方孤身离席更觉事有蹊跷,遂起身紧随其后。
行至山庄的青石路上,柳林林加快步伐追上秦时与他并肩而行。他稳住脚步:“秦哥哥,自入庄以来,你便神色不宁究竟是为何事?”
秦时的步伐稍顿,侧首看向柳林林:“你的兵器可是一柄双刃刀?”
柳林林闻言骤然驻足,眼中满是惊愕。他从未在秦时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兵器,对方竟能准确说出双刃刀的独特构造,这绝非偶然。“确是双刃刀。” 他定了定神,“我内力尚浅,与人交手需以速战速决见长,故而请铸剑师打造了这柄刃薄锋利的双刃刀便于近战突袭。”
“只是,” 柳林林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疑惑,“我从未在你面前显露过兵器,你何以知晓?”
秦时并未即刻作答,只是重新迈开脚步,思绪却回到了昨夜。昨夜柳林林房内遇袭,他赶至时虽未见到凶手却瞥见庄主衣袖下露出的两道伤口 。那伤口的形状与双刃刀造成的痕迹极为相似。方才宴会上,庄主举杯时手腕的微颤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世间哪有这般巧合?若猜测属实,庄主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仅仅是为了刺杀柳林林,这般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山庄内动手,未免太过愚蠢。以庄主的身份与武功,若真想取柳林林性命何须如此迂回?此事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图谋。
“奇怪,你的房门怎会是开着的?” 柳林林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秦时的思索。
秦时顺着柳林林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自己客房的木门正半掩着,门扉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柳林林快步上前伸手将木门推开,下一秒,他的身体骤然僵住,双目圆睁,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会…… 为何会这样……”
秦时心中一沉,快步上前,顺着柳林林的目光看向房内。只见庄主仰面倒在地上,衣袍被鲜血染透,胸口处插着一柄长剑,剑刃没至剑柄。那熟悉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双目圆睁显然已是气绝身亡。
“庄主…… 死了?” 柳林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房内的死寂。
片刻后,江湖中素有 “玉面圣医” 之称的赵元已对尸体进行了查验。“庄主系被一剑刺穿心脏而亡,房内亦无打斗迹象,应是在毫无防备之时被凶手从背后偷袭。” 赵元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确定?” 人群中有人出声质疑。
赵元侧首看向那人,目光冷淡:“若有不信者尽可亲自上前查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
一句话,让在场众人皆噤声。谁敢在此时触落雁山庄的霉头?
确认了庄主的死因,人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秦时身上。一名武夫上前一步质问:“秦时,庄主死在你的客房之内,你对此作何解释?”
秦时神色平静:“我无甚可解释。”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杀害庄主了!” 武夫厉声喝道。
柳林林急忙上前一步,挡在秦时身前:“你怎能如此武断!我们方才踏入房内便见庄主已亡,连凶手的影子都未见到,何来‘承认’一说?若真是秦时所为,他为何不清理现场,反而留在案发现场等着被你们发现?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这般维护他,莫不是与他同谋?” 另一名老者开口,语气中满是怀疑,“自庄主离席后唯有你二人提前离宴。你们既无法证明自己的不在场,嫌疑便无可推卸。”
在场的武林人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秦时与柳林林身上,手中兵器微微出鞘。落雁山庄庄主一死,此前被压抑的畏惧与怀疑彻底爆发,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理智。
“且慢。”
一声清冷的嗓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让在场众人皆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自殿外缓步走来,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沉郁。他便是落雁山庄的少主,扬罗。
扬罗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上,尽管他面色依旧平静,甚至未显露出半分颤抖,但在场众人皆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悲痛。至亲之人骤然惨死眼前,纵是心性再坚韧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父亲遇害之事,我已尽知。” 扬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沉稳,“我虽心急于为父报仇,但在真相未明之前断不可仅凭嫌疑便定人罪责。”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语气坚定,“我落雁山庄既不会放过真凶也不会错怪无辜。待查清真相再论惩处不迟。”
扬罗既已表明态度,且其少主身份在落雁山庄内极具分量,那些原本欲向秦时发难的人只得暂且收敛锋芒,悻悻然收起了兵器。
为防再出意外,落雁山庄暂改了膳食规矩。取消婢女送餐至客房的安排,改为所有宾客于膳厅同席用餐。
次日清晨,膳厅内气氛依旧沉闷。柳林林单手撑着下巴,手中的银勺无意识地搅动着碗中的燕窝粥,粥品早已凉透,他却毫无胃口。昨夜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庄主遇害的疑点,越想越觉心烦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魔教之徒,果然本性难移。”
一道细微的嘀咕声传入耳中,柳林林的动作骤然顿住。
“庄主好心邀他入庄赴宴,他却恩将仇报,痛下杀手。这般豺狼心性竟还有脸坐在这里用餐,碗中哪里是粥,分明是染血的不义之财!”
另一人的附和声虽低却足以让邻座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柳林林猛地从椅上站起身,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你们休要胡言,”
秦时将手中的玉筷轻轻放在筷架上。柳林林下意识地闭了嘴,虽仍有怒气,却还是按捺住了冲动。
秦时抬眼看向那几名窃窃私语的宾客。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可膳厅内的气氛却瞬间降至冰点。那几名宾客被他的目光扫过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秦时未再多言,转身便朝膳厅外走去。柳林林狠狠瞪了那几名宾客一眼,快步跟上。
行至山庄的回廊上,柳林林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低声怒道:“那些人为何一口咬定是你杀了庄主?他们的猜测分明漏洞百出!庄主武功高强怎会毫无防备地被人一剑穿心?且昨夜庄主离席后按理说该返回卧房更衣,他的卧房与你的客房相隔半座山庄,途中不仅有侍女往来还有山庄的暗影护卫巡逻。”
“他们也不想想,若真是你所为,你怎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柳林林越说越气,“这般愚蠢的猜测简直可笑!”
秦时脚步未停,声音平淡却带着几分通透:“在他们眼中,唯有我的武功修为足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刺杀庄主,并将尸体移至我的客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合理的解释。”
“可这根本说不通!” 柳林林反驳道,垂头丧气,“难道我们就只能这般被动等着被人栽赃陷害?我们本是应庄主之邀前来,如今却成了杀害庄主的嫌疑犯,这实在太过荒唐!”
秦时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捂住了柳林林的嘴将他拉至回廊旁的假山后。柳林林正欲发问却见秦时朝假山另一侧递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噤声,看那边。”
柳林林顺着秦时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一名青年正拉扯着一名婢女的手腕。那婢女身着浅绿色侍女服,面容清秀,正是平日里负责为扬罗送茶点的小桃。
那锦袍青年正是庄主的门下弟子,顾许容。他脸上带着几分轻佻的笑意:“急什么?扬罗那小子有什么值得你这般上心?你且陪我多说几句话,等会儿我亲自去跟他解释,保准他不会怪你。”
“顾少爷,请您自重!” 小桃的脸色涨得通红,语气中满是抗拒,“庄主刚遭不幸,您怎能如此轻佻?”
顾许容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狰狞。他猛地抬手,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刺耳。他恶狠狠地说道,“什么狗屁!庄主已死,这落雁山庄迟早是我顾许容的!扬罗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与我争?”
小桃被扇得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丝:“少主是庄主唯一的血脉,落雁山庄的继承人从来都只能是他!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事实?” 顾许容怒极反笑,抬起手便要再扇下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牢牢攥住了顾许容的手腕。那只手的力道极大,顾许容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是谁?竟敢多管闲事!”
他抬头望去,只见秦时正站在自己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满是寒意。
“我劝你,” 秦时的声音冰冷如霜,“说话之前,先管好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