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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年闭关,返老还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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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倚在石床上,指尖触到石壁的冰凉,那寒意顺着指缝钻进骨缝。这间密室约莫两丈见方,四壁由整块青黑色岩石砌成,石面上布满了裂纹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
石床左侧摆着一张同样由青石打造的矮桌,桌上放着一个三足青铜鼎,大概是百年前那位魔教教主留下的。
他垂眸时,能看见墨色长袍下摆垂落的褶皱里,沾着几星不易察觉的石屑。那是方才滚下山坡时蹭上的,与他身上那份超脱尘俗的气质格格不入。他生得一副极为俊朗的面容,眉骨锋利如刀削,黑眸深不见底,最惹眼的是他的头发,并非少年人该有的乌黑而是如雪般的苍白色,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添了几分疏离的清冷。
他指节修长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那是多年砍柴、种地养成的习惯连带着掌心都磨出了一层薄茧,与绝世强者气场形成奇妙的反差。望着密室顶端,他只觉胸口压着千斤巨石。这不是他熟悉的深山更不是师傅李狗剩曾提过的三千世界边角料,而是一处透着诡异气息的囚笼,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压抑的凝滞。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追猎那只扰了山下村落的野猪。彼时山间云雾尚未散尽,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箭簇已对准野猪的咽喉,墨色布衫被山间风灌得鼓起,苍白发丝贴在额前,却丝毫不影响他视物的专注。可那畜生骤然回身撞来,他失足滚下陡坡,身体撞在岩石上的剧痛还未消散,再睁眼便置身于此。
秦时恍惚间又想起李狗剩。记忆里的师父总爱坐在门槛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李狗剩生得并不起眼,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的深褐色。他的左手缺了半截小指,据说是早年闯江湖时留下的伤。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明明是浑浊的老眼却总在说起“”三千世界”时迸出惊人的亮芒。他头发早已全白却从不梳理,任由发丝乱糟糟地堆在头上,唯有在给秦时讲“”剧情套路”时,会用那只缺了小指的手抓抓头发露出额前。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老人曾是纵横三千世界的强者,斩过妖魔,平过叛乱却在最后选择隐于市井做个普通人。后来收了他这个孤儿便日日坐在灶台边,一边添柴一边念叨 “攻略人心”。可秦时从不是听故事的人,他只知跟着师傅砍柴、种地,守着屋子过安稳日子。他见过师父在雨夜对着月亮叹气,见过他摩挲着那半截断指沉默,便知道 “三千世界” 从不是什么好地方。
直到三年前李狗剩走了。那天清晨门虚掩着,灶台上放着一张纸,纸上说,他是 “剧情 NPC”,再留下去会触发 “天道反噬”。还说秦时身负 “龙傲天命格”。秦时那时只当师父又在说胡话。他不要什么龙傲天命格只求做个寻常村民了此一生。
可宿命从不由人。如今身处这密室,他终于懂了师父信中的含义 。他终究还是踏入了这场早已写好的剧本。
密室之外是一处三面环山的狭长山道。山道两侧的崖壁顶端的松柏斜斜探出枝干,将天空遮得只剩狭长的一条。此刻,山道上已聚集了武林各派的高手,约莫三百余人却静得只能听见山风掠过枝叶的 “沙沙” 声,以及偶尔传来的兵器碰撞的细微声响。青城派弟子身着统一的青衫,剑穗在风里轻轻晃动。丐帮长老拄着缠满铜钉的铁杖,脸上的刀疤在光影里更显狰狞。武当七子身着月白色道袍,周身透着一股出尘的仙气,却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而在人群偏前的位置,柳乘风握着那柄陪伴他三十年的 “追风剑”,指腹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缠绳。他今年四十二岁,正是江湖人眼中的盛年,面容刚毅,下颌线紧绷,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常年练剑让他身形挺拔如松,即使站在人群中也透着一股锐利的气场。他的眼角已有细纹却不显苍老,那双眼睛像淬了寒星透着剑客特有的警惕与孤傲。
“百年了。” 丐帮长老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当年魔教教主闭关时江湖血流成河,青城派的山门被踏平,武当山的道观烧了三天三夜。如今密室开启若他真还活着……”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密室的石门此刻正缓缓向上升起,石与石之间的摩擦发出 “轰隆隆” 的声响,像是惊雷在耳边炸响。众人却无一人敢后退半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扇缓缓开启的石门,眼中满是紧张与警惕。
尘土渐渐散去,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出。秦时立于门扉之下,墨色长袍被风掀起,他苍白发丝在风中散开,几缕拂过脸颊却未动分毫。他连眨眼的频率都慢得异常像是早已习惯了岁月的流逝。身后的密室黑沉沉的,他站在光影交界处,一半沐浴在微弱的天光里一半隐在阴影中,竟有种亦正亦邪的诡异感。
众人望着他皆倒吸一口凉气,山道上的空气瞬间凝固。百年前魔教教主已是垂暮老者,如今怎会是这般青年模样?那俊朗面容上毫无血色,唯有唇瓣泛着浅淡的粉衬得那双黑眸愈发幽深,再配上满头白发。可那周身无形的气场又让无人敢质疑。仿佛只要他轻轻抬手便能将这三百余人尽数覆灭。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脚步声平稳竟无半分内力波动。柳乘风瞳孔骤缩 。他练剑三十年,对内力的感知远超常人,可眼前这人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这足以证明:对方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要么是修为已臻化境能将内力收放自如的绝世强者。而眼前这人显然是后者。
“是…… 是魔教教主!” 人群中有人低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秦时扫过众人,黑眸里没有半分情绪,仿佛眼前的三百余人不过是尘埃。他缓缓抬起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竟直直指向了柳乘风。
“拔剑。” 秦时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山风,清晰地落在柳乘风耳中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铁板上,瞬间激起千层浪。
柳乘风浑身一僵,如遭雷击。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 “教主” 竟会第一个选中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努力维持着剑客的镇定:“教…… 教主前辈,晚辈……”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暗骂自己没用。当年面对十大盗匪围攻,他都未曾这般失态,如今不过是被人指了一下竟慌了神。
他抬眼望向秦时,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目光没有半分杀意却像极了冬日的寒风,刮得他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想起自己在武林高手榜上的排名。第七十六,虽不算顶尖却也足以让他在江湖上立足,多少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 “柳大侠”。可此刻,这排名在他眼中竟变得一文不值甚至成了烫手山芋。拔剑便是与绝世强者为敌,必死无疑。不拔剑便是认怂,从此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
秦时皱了皱眉,眉峰蹙起时,额前的白发滑落一缕更显冷峻:“拔剑。”
那道目光再次落下,柳乘风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下意识握住剑柄,手心的冷汗早已浸湿了缠绳让他几乎握不住。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拿出 “追风剑” 的气魄,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指尖在颤抖连双腿都开始发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普通的高手而是传说中的存在,是能轻易颠覆江湖的人物。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秦时向前迈了一步。墨色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苍白发丝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柳乘风瞳孔骤缩,脑中一片空白。那股压迫感瞬间达到顶峰,他再也支撑不住,惊呼一声竟直直向后倒去。“当啷” 一声,“追风剑” 从腰间滑落,砸在地面的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刺耳。他想伸手去捡。那是他的佩剑,是他江湖身份的象征,是他三十年心血的寄托,可手臂却重若千斤连指尖都动不了。他趴在地上,望着那柄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的剑,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输了武功更输了身为剑客的尊严。
秦时望着倒在地上的柳乘风又扫过众人,见他们皆面露恐慌,有人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却无一人敢上前,心中涌起一阵无力。他本想让柳乘风一剑杀了自己,了却这 “龙傲天命格”,可到头来还是成了众人眼中 “不可战胜” 的存在。他垂眸时,能看见自己冷白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半分情绪。他转身向山下走去,苍白发丝在身后扬起,人群如被无形之力分开自动让出一条路。走过柳乘风身边时,他顿了顿,留下一句话,声音冷得像崖壁上的寒冰:“第一年武林榜去一人。第二年去两人。不出十年,武林榜上将再无旧人。”
柳乘风趴在地上,听着这句话,浑身冰凉。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有恐惧,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无地自容。他知道,这位 “教主” 的话不是威胁,而是预言,是即将笼罩整个江湖的阴影。他望着秦时离去的背影,看着那道苍白色的发丝在山道尽头渐渐消失,心中充满了挫败与恐惧。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山路上,秦时的脚步渐渐放缓。他抬手拂去肩上的落叶,指腹触到苍白发丝的柔软,恍惚间又想起师傅李狗剩。想起那个总爱抓着乱蓬蓬的白发叹气的老人,想起他深褐色脸,想起他缺了半截小指的左手。师父说过,“三千世界” 是个能让人找到 “有趣” 的地方,可他现在,连 “活着” 都觉得沉重。
远处的山脚下,村落的炊烟袅袅升起,那是他曾经向往的安稳生活。可如今,他已踏入江湖再也回不去了。
百里之外的寒月湖边,一名青衣男子正临湖而立。他身形挺拔修长,肩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透着凛然的锐气。男子约莫二十六岁,面容极为俊秀却无半分阴柔。
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狭长,在湖边的光影里泛着冷冽的光。他便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 “寒月剑” 沈清寒,十年前便已登顶武林高手榜榜首,此后再无敌手,便隐居于寒月湖极少过问江湖事。
他听闻了密室开启、魔教教主现身的消息,起初只当是江湖传言并未放在心上 。百年光阴足以让任何强者化为枯骨,他不信有人能逆天改命。可那位 “教主” 的模样,白发、黑眸、墨袍,以及那份能让柳乘风不战而溃的气场时,沈清寒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浓烈的兴奋取代。十年来,他在寒月湖日复一日地练剑,剑技早已登峰造极,可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与他匹敌的对手。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如同一把钝刀日日割着他的心。他曾以为,自己的余生都将在这种无趣的沉寂中度过,却没想到百年前的传说竟真的重现江湖。
“百年闭关,返老还童……” 沈清寒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他抬手拂过剑刃,他能想象到那位白发教主的剑技定然超凡脱俗,能与这样的对手一战,哪怕身死也足以慰他平生所求。
沈清寒望着湖面,剑刃的倒影在他眼中渐渐与那道白发身影重叠。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猎手终于发现了心仪的猎物。
“终于有了可匹敌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