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遥鼓

1、001

　　第一章这谁顶得住啊？
　　周岁岁是在一片叽叽喳喳的叫声中被吵醒的。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朦胧中只感觉到轻薄而纤细的精神触角随意的在周边延展飘荡，睁开眼，第一面看见的是一只匍匐在她枕上的雀鸟。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身上晕着一层薄薄的微光，刚破壳似的，绒毛都没有长齐，根本无法依靠自己站稳，只能跌跌撞撞的蹭到她脸上，用细软的呆毛表达亲昵。

　　周岁岁愣了很久，才在沉睡转醒的混沌中反应过来，这是一只量子兽。周边游荡的精神触角随着神思的清明渐渐缩回体内，只剩那只小麻雀还在枕头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妄图吸引她的注意。

　　量子兽是主体精神力的外在量化表现，是依据每一位 ‘觉醒者’觉醒时的性格以及精神识海的大小幻化成某一种动物体。在诺瓦尼斯星球上，每一位‘觉醒者’在觉醒成为哨兵或者向导时，都会拥有自己的量子兽。

　　意识清明，周岁岁粗略的抽调精神力探查着自己的精神识海，初步判定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她很健康，从身体到精神力上没有一点点损伤，但这显然是不科学的，因为在她昏迷之前刚挨了一顿来自她的姐姐们的毒打。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向导公主，她那些来自诺瓦兰帝国高高在上的，拥有继承权的哨兵姐姐们一向看她不顺眼，无论在什么时候，逮着机会就要教训她的。她被打至昏迷那一天，很不巧的就碰到了她打的三姐，一个以暴躁闻名于世的哨兵公主。

　　那天她三姐的心情很不好，当然她的量子兽心情也不好，碰巧在花园里遇到，几句话里就发生了冲突，然后顺理成章的爆发了冲突。昏迷过去前，周岁岁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受伤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特别是精神识海。

　　可现在怎么不疼？难道诺瓦兰帝国的医生水平不知不觉又拔高了，靠睡眠就能治愈精神？？

　　周岁岁瘫在床上天马行空的乱想，等待着一贯照顾她的侍女进门，蓦地，一声尖锐的、带着穿透性的尖叫，穿过耳膜回荡在精神识海中，像一柄尖刀长驱直入，直击灵魂深处。冷不丁的，不设防的精神识海剧烈的晃荡起来，周岁岁捂住难受的额头，忍着呕吐的欲/望，看向枕边——被冷落许久的小麻雀歪着脑袋，漆黑发亮的眼珠子无辜地看着她，嫩黄的尖喙一张一阖，浑然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

　　它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怔愣中的主人把刚破壳的自己抱起来。它有些生气，气得准备再度发出尖叫。

　　刹那间的精神共鸣，周岁岁以光速从那双无辜的眼珠子里感悟到了杀气，快人一步一把捏住鸟嘴，低声哄着：“祖宗，您别叫了！”

　　小麻雀眼珠子一亮，甩开遏制，翅羽一张飞了起来，扑到周岁岁怀里，发出幼崽似的叽喳声。

　　这回小麻雀的声音悦耳了，清脆灵动，全然没有了刚刚直穿灵魂的感觉，周岁岁松了一口气，深感自己大病初愈，实在不能再受到来自身体灵魂的一点点创伤了。她安抚着抚摸小麻雀细碎的绒毛，后知后觉的想起……

　　小麻雀……不对吧，她的量子兽……不是西诺瓦彩翼蝶吗？那个除了好看点没有一点用处的精神系量子兽。

　　周岁岁猛地坐起来，经历过最初的那阵头晕目眩后，她才惊觉，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她习惯了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厚重的窗帘遮住了一切的光线，漆黑之中，她所能触及到的除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就只有靠着的枕头。

　　这里是哪儿？

　　她的动作惊起了怀里的雀鸟，弱小的小麻雀振翅飞了起来，自身携带的微弱光线点亮了周边，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斑驳的墙体，破旧的设计，连一件摆设都没有。

　　周岁岁心里一咯噔……

　　这时，寝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位陌生的年轻的侍女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凄惨悲怆的神色在看见坐在床边清醒的她的那一刻转悲为喜，喜极而惊，又在片刻的震惊，呜呀的一声嚎哭出来，边笑边哭边往外跑，还边喊：“女王醒了，女王醒了！阿加尔大人！来人，快去请阿加尔大人！”

　　刚想打招呼的周岁岁放下才抬起的手，在突如其来的陌生中难能可贵保持着的镇定。

　　女王？阿加尔大人？谁啊？都没听说过啊。

　　敞开的大门照进许久没有见过的阳光，尘埃散射，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忍不住抬手遮挡。下床，这具身体沉睡得太久了，腿脚使不上力气，周岁岁走得有些缓慢。

　　走到窗边，将厚重的帘布拉开，黑暗被驱离这间老旧的，空荡荡，只有一张床的寝殿，在这里，周岁岁连一张桌子都没看到，更别提水杯和水了。

　　看着陌生的地方，周岁岁思索了片刻，还是走到门边，对着围堵在门口的侍女们说道：“我渴了，能先给我一杯水吗？”

　　一位同样陌生的侍女怀着同样激动难言的情绪，微微颤抖着双手替她端来了一杯清水。

　　这杯清水的味道并不太好，像是放了很久的，周岁岁有一瞬间心里是拒绝的，但清醒之后的极度缺水状态击溃了那一点长年养尊处优后的公主情怀。

　　随着宫殿主人的清醒，沉寂的太久太久之后，这间寝殿的动静被放的无限大。

　　来自整个王宫内的，越来越多的侍女从各处赶来，无视规则探头进这间空荡荡的寝殿内查看，在目光接触上周岁岁后，充满担忧惆怅的眼神瞬息间染上神采，喜极而泣地缩回去跟紧接而来的人交谈，不一会儿里里外外都是嘈嘈切切的交谈声。

　　她们的声音不算大，隔得也很远，但周岁岁还是很轻易的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并从她们的交谈声中感受到喜悦。这也许是因为再次觉醒的关系。毕竟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已经在诺瓦兰帝国当了二十年的向导公主。

　　而且因为是觉醒成为向导的原因，精神识海会暴涨，增强对事务的反应力。虽然，不能像哨兵一样能通过对五感的绝对动态，敏锐的察觉到任何人的动向，但她还是能通过精神识海的情绪波动很清楚的感受到周围人的变化。

　　等所有的侍女们走了一个遍，嘈杂的宫殿恢复了应有的肃穆安静时，没有在一众侍女中发现任何一个熟悉面孔的周岁岁暗叹一声，花了一点时间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走出房间，带着一些谨慎：“请问，在哪里浴池在哪里？我想先洗个澡。”

　　守候在门外的，一位看起来已经从激动中恢复平静的侍女上前恭敬的对着周岁岁行礼，“陛下，这边请。”而后领路将她带到了浴池边，为她更衣沐浴。

　　这一路上，周岁岁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入目的建筑都很具有西方特色，具有很严密的几何性和外张感，但就是有些旧，粉刷的白墙因为太久没有维修变得斑驳，墙角难以清理之处还长着青苔地藓，应该有摆设的位置也空荡荡的，显现出一种一言难尽的穷酸感，尽管还是打扫的很干净。

　　这些跟她待过的诺瓦兰帝国金碧辉煌的宫殿很不一样。尽管她只是一个不具备继承权的弱鸡向导公主，她的暴涨的哨兵姐姐们还时不时给点教训，但她的衣食住行还是很精细高档的。

　　这名侍女动作很灵巧，像是专门负责洗浴清理这方面的。尽管周岁岁婉拒了所有的洗浴项目，她还是诚挚的守在门边，把没一会儿就打理干净的周岁岁换上合身的衣裳，又将她送到梳妆台前。

　　随后，新的侍女一言不发的为周岁岁梳妆，戴王冠。对着镜子里年轻稚嫩的面庞，尽管有着心里准备，周岁岁还是低沉了下来，镜子里的人并不是她看了二十年的面容，而是更年轻的，像朝阳一样透着孩子气的模样。

　　等到打扮好被引领着再出门时，目之所见，门口，台下，所有可以朝拜的平地上，已然乌压压跪着一片人。他们衣着破烂，身形憔悴，因饱受困难而目光浑浊，但看向她时却是满满的崇尚、爱戴和希翼。

　　周岁岁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震惊之中，受之有愧的不得不不着痕迹的挪开一步。周遭一切都很陌生，人物，环境，衣着，言谈，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所以，她该怎么样开口说出她并不是她们的女王？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她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咸鱼公主，没当过女王，不熟悉业务啊！

　　话到嘴边，面前的一位看起来沉稳可靠的内阁女官半跪到周岁岁的裙角边，言辞恳切，语音颤动，虔诚的说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她目光盈盈，一眨眼间，一颗清澈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周岁岁：“……”

　　承包不受宠的没有继承权的公主头衔这么多年以来，周岁岁自认为业务能力已然提升到相当熟练的地步，宠辱不惊，大事不招，小事不管，安安静静，吃瓜看风景，以此成功消磨掉十几位一言不合就正面刚的皇姐们的芥蒂心苟命多年，人情世故她不说了然于胸，起码也算拿得出手，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但，她还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看着她能这么激动，仿佛在绝望之中找到救命的希望一样！

　　那仿佛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成功的让她把所有辩驳的话都吞回肚子里。有一瞬间，她拾起难能可贵的耐心，心想，算了，女王业务……了解一下，应该也不算难吧？

　　她想着空荡荡的寝殿以及穷酸的不行的王宫，又有些迟疑，不对，还是很难的吧！

　　迟疑间，整座广场没有一个人说话，身旁的女官充满狂热崇拜的目光还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得她止不住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默得太久，广场中缓缓传来骚动声，普通的民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渐渐地，传出细碎的讨论声，周岁岁不得不提着裙摆，对着阁楼下匍匐着的臣民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这具身体沉睡得太久，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空灵，从上而下传出，遥遥的，仿佛微风一般。座下臣民听不真切，面面相觑，片刻，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有人欢呼起来，带动一整片人。

　　“女王陛下！”

　　“是女王陛下！”

　　“是她！是真的卡莉斯塔殿下！不，是卡莉斯塔女王陛下！”

　　“陛下真的醒过来了！”

　　“我就知道，陛下肯定不会放弃我们的！陛下醒过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人们激动的跳起来，手舞足蹈，互相拥抱。

　　年迈一些的妇女抱着瘦弱的孩子以头触地：“感谢仁慈的上帝，感谢仁慈的阿凯亚殿下，一定是您在天上看着！是您在保佑着您最后的血脉，您终于听到我们诚恳的祷告声，为此我愿……”

　　随后，青年，少年，国境之内，所有的臣民都效仿着为重新醒过来的，能带领他们战胜苦难的女王虔诚祷告。

　　周岁岁不知所以，但莫名奇妙的也被这些发自内心的欢喜雀跃感染，自始至终都站在肩上的小麻雀一跃而起，围着周边腾飞，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表达着些什么。

　　阳光之下，照耀着小麻雀泛上更为浓郁的光彩，它缱绻环绕着主人飞舞，叽叽喳喳的企图拉回周岁岁的注意力。周岁岁不得不动用精神力安抚着受到共感的量子兽。

　　量子兽是主人精神力实体化的形态，代表着‘觉醒者’精神最原始的状态，故而它对着主人本体会有着强烈的依赖感和占有欲。刚幻化成形的量子兽具有本真的野性以及攻击性，需要经历过主人以精神力引导训练后，才具备合格的对战能力。

　　在此前，周岁岁觉醒的也是向导，量子兽幻化为西诺瓦彩翼蝶，那是一种没有攻击力的除了炫美一无是处的精神系量子兽，她的母亲——诺瓦兰第一帝国的女王陛下就十分不喜欢它，并认为这是她不努力的表现。

　　好不容易靠着精神力疏导安抚好躁动的量子兽，小麻雀唧唧的叫了两声，重新蹲回她的肩膀上，就在此刻，欢呼的人群中发生了暴动。一行持兵器的士兵们强行推搡开为在楼阁广场上的人们，一名穿着华丽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近侍走上前。

　　周岁岁不认得这些人，可身旁的女官却是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呵斥。“安德里，这里是王都广场，持兵器进场的人都将被处以极刑！”与先前的虔诚不同，她看起来愤怒极了，一双沉着的眼睛透着火光。

　　原本被驱逐的臣民也显现出凶狠的一面，与士兵们怒目相对，尽管他们已经瘦弱的看起来风吹就倒似的。

　　周岁岁往台下看，两边人马剑拔弩张的对持着，对比于有武器的士兵，面黄肌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她的臣民们看起来凶狠可完全不是对手，周岁岁更迟疑了，公主当的久了，女王业务应该很艰难吧！

　　这，怎么上手啊？

　　那名贼眉鼠眼的近侍讽笑一声：“得了吧，阿加尔，你还没有从梦中醒来吗？奈金那雷王国只剩下这个都城了！还王都呢。”他瞥了一眼高高立在阁楼上的周岁岁，毫无尊敬可言的张口道：“既然卡莉斯塔殿下已经醒了就别再找借口拖延了，来自诺瓦兰帝国王都的里格先生可不是好惹的。”

　　“住口，”阿加尔怒斥，“你是出生在奈金那雷王国的人，上帝在看，不许你对女王陛下无理！” 说着，她焦急地转头看向周岁岁，眉目之中饱含羞愧与担忧，生怕周岁岁会受不了委屈再度昏过去一样。

　　可惜周岁岁没能意会，甚至还眨巴了两下眼睛聊表无辜。她听着安德里的话，诺瓦兰帝国？这里还有诺瓦兰帝国？

　　等等，她忽然的想到，除去几乎统一星球的诺瓦兰帝国之外，在诺瓦尼斯星球上，还分布着几个零星小国，其中就有一个王国名叫奈金那雷的，这个国家的国土不大，子民不多，财源不丰，且食古不化狂野彪悍，连田野农妇都是舞刀弄兵的好手，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刺头之国。在现行的王权继承名录中，这个国家的女王有且只有一个继承人，名字就叫卡莉斯塔……

　　啧——

　　安德里仍在不为所动的吵嚷着。周岁岁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放到座下面黄肌瘦的几乎风一吹就要倒的臣民们身上，这就是传说中刺头之国狂野彪悍舞刀弄兵的好手？？

　　这看起来不好养活啊！

　　“别废话了，卡莉斯塔殿下，既然已经投降了，就该早早去签订战败国条约，只有这样里格先生……”

　　哈？等等！投降书？贫穷国的女王刚当上就遇到战败投降了？

　　春光明媚之际，投降书如同当头棒喝把周岁岁打进数九寒冬。她藏在裙摆里的手颤了颤，又颤了颤，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将头顶上的王冠掰扯下来。

　　卧槽！这谁顶得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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