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肆》不肆

3、第 3 章

　　市区中心开发了不少好楼盘，其中以南湖周围的一圈别墅为贵。独墅湖花园建的挺早，陆先生还在的时候大手笔，买了两栋紧邻湖边的，打算把老人们也接过来，和自己做邻居。可惜老人们都太有个性，陆爷爷当年军区大院的房子住着舒适，人走了十来年了，陆奶奶也还是住在大院，硬是不搬。陆太太家里的老人住的远，在隔壁市，嫌弃搬来搬去太麻烦，当时也就没搬。后来陆先生走了，陆太太被送进了疗养院，两个老人说什么也没再踏进南城一步，两家人也没了交流。

　　陆惜文回家的时候，还是顺手把隔壁那栋的门前灯打开了，隔壁房子一年交的物业和电费，大概还抵不过他的一双球鞋钱。陆家人自己住的别墅里没请阿姨，好在陆惜文的活动范围仅涉及一楼大主卧、主卧配置的卫生间、偶尔还加上旁边的小厨房，平时客厅扫地机器人总是开着的，所以陆惜文一周想起来打扫一下卫生，日子倒也过得去，还一晃过了好几年，从二年级到高二。

　　陆家为什么有点钱呢？这个问题陆少爷思考过，陆爷爷和陆先生都是当兵的，在部队里衔挺高，但是也不能整这么闲钱啊，特别是这俩人一前一后都走了，所以这钱不能来自这儿。不过想想，陆太太进疗养院之前好像是做投资的，可能来钱比较快？不过啊，陆惜文把自己摔进大床，多此一举，他卡里的余额够他吃到下辈子，小小年纪已经身家两栋别墅外加车库里的几辆豪车了，自身条件那是必须非常过得去，学习也还不错，还已经过上了升官发财死爸爸的生活，他有什么可糟心的？对，他陆惜文还有什么可糟心的呢？

　　陆少爷觉得自己再思考这种问题就是脑子有病，他已经可以不用奋斗了，每天的要想的问题只剩下明天搁哪儿吃，再无病呻吟就是恶心人了。不过，明天去哪吃呢？还去吃面吗？要不再把刘肥喊上，他不是觉得那家面好吃嘛，对，明天就再大发慈悲请他吃一顿！陆少爷的明日晚餐有了着落，心满意足地睡了。他不是不关灯，黑灯瞎火的，起夜上厕所都费劲；他也不是找不到人，刘肥是他朋友，请朋友吃顿饭不是天经地义？害，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又是新一天了。
　　......

　　“为什么人要记得一些事情？人去记忆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铭记。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为什么只记得最好看的？因为你在那里收货了快乐，你的大脑完全沉浸了，所以记住那里是出于你的本能。你喜爱什么，害怕什么，记忆里都会有他的影子，他会以不同形式出现在你的脑海里，支配你。有时候你说怕黑，惜文，仔细想想，你怕的真的是黑暗吗？仔细想想惜文，想通了，你就不怕了，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陆惜文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胸口因为剧烈喘气起伏厉害。“呼，”陆惜文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夜好眠，偏偏在要醒来的时候梦到以前。

　　“操。”

　　没来由的烦躁占据了内心，陆惜文带着起床气去洗漱，临时决定去冲个澡，把脾气压下去。
　　可是，为什么啊？陆惜文把衣服褪下，打开花洒，感受温热的水流感。凭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掉，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想起来？“你想让我想什么呢？”男生的声音有些模糊，混合着水声，听得不太真切:“这么多年，我没忘记过一句话，你到底让我想起来什么？”

　　太阳东升西落，地球自转公转，这一切决定了日月交替，一年四季；也决定了春粉、夏绿、秋橘、冬银，能决定黑夜和白昼，能决定肉眼可见的交替，可是决定不了人醒来的时刻。有些人，在白天醒来，灵魂还停留在黑夜；有些人，在夜里睁开双眼，其实早已清醒，此刻即为白昼。

　　陆惜文，大概特殊一点，对他而言，每日的灯不能关掉，他到哪里，哪怕是盏破灯，也要亮着，他没有白天的。他生在黑夜，活不出白天的模式，想象不到白天的明亮。一碗麻酱面可以让他感受的人间温暖，一场梦就能把他打回现实。陆惜文此人，哪里知道白天的模样，他逃不出黑夜，逃不出梦魇，白天是个奢侈品，他这辈子可能都买不起的东西，他不配。

　　“喂，刘肥，”陆惜文终于从浴室出来，拨通了电话：“这几天我有事，开学再见。”那头的人扯着嗓子也没把人喊回神，陆惜文看着窗外的湖水发愣，挺，好看的，吧。
　　“哗啦。”临湖别墅一楼拉紧了窗帘，这房子从外面看，和隔壁那栋没人住的最后一点区别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