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肆》不肆

1、第一章

　　燥热的天气和什么最配？如果你去问陆惜文，他会告诉你，是红蓝。

　　什么是红蓝？浪漫爵士致死，狂欢放纵偷生。在这里，你可以不用理会大门外令人窒息的空气，可以尽情欢愉，就像苦恼轮不到自己一样。这是陆惜文的据点。

　　“喂？”明显低哑的嗓音昭示着说话人的宿醉，手指悉悉索索地在内兜摸着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语气愈加不耐烦“说了不去，不要等我。”

　　一根香烟递过来，说话的少年就势接过，不再管那通电话，只沉默地抽着。不算明亮的吊灯向四周投射着说不清的光线，少年抬起头，光圈粗制地勾勒出他的容貌。不知道是谁说过：把陆惜文扔到大街上，什么都不给，他也能靠脸混的有模有样。少年陆惜文，在不知道愁的年纪里长了一张自带痞气的脸，明明是再硬气不过的长相，偏偏抬眼就像独闯了整个鬼门关，难以看透。就像现在，他明明是沉默着，却浑身都喧嚣着刺痛人心的孤寂。

　　“走了。”陆惜文掐了烟，扔下几张红票子转身向外走，快到门口时习惯性地去拿了把伞出门。身后的人沉默着，不知道谁最后说了一句：“陆爷今天心晴还不错啊，没砸手机。”
　　“谁知道呢？”反正从没有人看懂过他罢了。

　　陆惜文没打车，坐上一辆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从这里上车，坐一个半小时到凤凰山，终点站，也是他要下车的地方。陆惜文从有些模糊的车窗向外看，他习惯坐在左边靠窗的两人座，可以看风景，虽然是千篇一律的车流、人海，但快到站的时候会有山凸出来，也算是种特色。陆惜文算着时间，头侧向窗外微微闭上双眼，还有一个小时才到，还能再平静地呼吸一个小时。

　　“睡吧阿文，不要怕，尽管睡吧阿文····”

　　那座山峰刚刚出露时，陆惜文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眼终于不再是一片灰蒙蒙的城市骨架。“阿文，”陆惜文想起刚才那个模糊的梦，梦里的女人总是喊他“阿文”，可他哪怕是想起这两个字都会心烦，所以那女人才会反反复复地在梦里唤他，分分毫毫地折磨他。

　　“终点站凤凰山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到凤凰山来的人很少，这里气候不如市区，总是有雾，服务设施也不到位，不过这只是山下的景象。陆惜文轻车熟路地拐到车站后面，那里停着几辆出租车，在陆惜文经过时，其中一辆不轻不重的响了一声喇叭，陆惜文打开车门弯腰坐进去。

　　“上山。”吩咐完地点陆惜文就闭上眼睛靠在车座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识相地没有询问，只缓缓朝前开着。后座的少年他带过几次，每次来都是上山，下车的地方却不固定，唯一相同的地方是这个少年上山从不看四周景色，总是双眼紧闭，有时眉头皱着，像是看一眼这里都污了眼。司机上山路开的慢，少年每次下车点都不同，他只有开慢点才不至于惹这个怪异的少年。

　　“你只管开，到了我会喊停。”突然的出声把司机吓了一跳，从后视镜悄悄看去，陆惜文仍旧闭着眼，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大概是家中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的缘故，他忍不住开口：“孩子，你一个人上山家人知道吗？要是心情不好，你可以去唱唱歌，别总往山上跑，这里”
　　“我也不想来。”
　　“什么？”司机猛地被打断，没太听清他说的话
　　“算了，这里停吧。谢谢叔叔。”

　　直到陆惜文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后司机才反应过来，今天下车的地方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他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到几栋别墅的样子铁门就关上了。司机摇摇头，倒车下山，“是个富家子啊，”司机心里想着，暗骂自己多管闲事，无意间发现陆惜文带来的雨伞还落在后座。司机盯着那把伞，突然想起来之前听人说过，凤凰山上其实有一座富人家住的疗养院。司机盯着那把伞，“今天会下雨吗？”这个念头一冒出及难以压下去。最后司机苦笑着抹了把脸，又掉头回山上，“臭小子和我儿子一样，这么让人操心。”

　　陆惜文直到走进别墅区才发现自己伞没拿，正想回去找找，看到有人招呼他过去又只能作罢。
　　“少爷，您今天来了啊！”是个他熟悉的小护士，一路将他领进一栋别墅大门。“那个，陆少爷，”护士犹犹豫豫叫住他。“怎么了？”陆惜文没回头，在楼梯前站定。“今天老爷和老夫人也来了，他们有点生气，因为您没和他们一块来。”陆惜文笑了笑，起步向二楼走。“还有，”小护士又说：“夫人醒着。”

　　别墅不大，比起他们家在市区那几套来说，算是小了一些。从一楼到二楼最后那个房间的距离，真的很近。可陆惜文却走了快十分钟才堪堪到房门口。

　　“醒着么”陆惜文有些恍惚地轻轻推开门，他看见那个像是永远在睡觉的女人站在阳台边。人有时候真的非常奇怪，就像现在，明明那个人他认识，明明她穿着他熟悉的裙子，明明她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和以往一样，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突然失声，明明那个人是他的妈妈。

　　“阿文阿文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妈妈的吗？阿文，阿文你说话啊，阿文？阿文，阿文你说话啊！阿文！阿文！”
　　“阿文！”
　　“快，快点，夫人又发病了！”
　　“阿文，阿文你看着妈妈！为什么不和妈妈说话！”
　　“陆少爷，您还是走吧！陆少爷！”

　　一群人拥进房内，把站在门口的陆惜文挤到一边。小护士来劝他走了好几次，可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房内那个人，看着她被护工放到床上，看着她细白的胳膊上被插进针管，看着她逐渐安静。
　　陆惜文一个姿势站久了，走起路有些僵硬。他走到床边，不管不顾地推开阻拦的护工，颤抖着拉着女人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可也一声都没泄露出来。

　　护工们送走陆惜文时，天已经全黑了。今天是他在这里呆的最久的一次，可能是因为陆母醒了的缘故。“这个陆少爷心够硬啊，那女的叫成那样也没见他吭一声。”话音刚落小护士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少爷夫人轮的到你说话吗？再乱说就给我滚蛋！”小护士在这里地位很高，那人嘀咕几句也没了声。

　　众人往回走时，一个年轻护工悄悄问小护士：“那位陆少爷为什么这么恨他妈妈啊？”小护士摇摇头，没说话，只看了看别墅二楼，陆母房内的夜灯还亮着。“要是陆夫人醒了，看见少爷那个样子一定会很伤心的。”年轻护工还在说着，却发现小护士已经走远，只好连忙跟上去。没走几步，突然有水滴在额头，“护士姐姐，下雨了！”小护士脚步一顿，突然想起陆母醒着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说着要提醒陆惜文带伞。今天陆惜文没带伞，夫人，你会心疼吗？

　　司机不远处等的心焦，突然下了雨，可是陆惜文还没从那个铁门里出来。或许他不回市区呢？司机慢慢发动了车，就当今天没开工吧，白等这么久。只是车走远了，路边逐渐显出一个身影，是陆惜文，在走路下山。司机赶忙停在他旁边，探个头出去：“孩子，快上车啊，这雨下大了！”

　　陆惜文笑着回头：“是你啊叔叔，我的伞还在吗？”司机看着他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混在一起，还笑着说话，心里一阵揪心：“上来吧孩子，下大了，你要走到什么时候？”陆惜文还是笑着，不过他只是打开车门把伞拿了下来。司机一愣，“你不上来吗？我送回去！”

　　“让我一个人走吧，叔叔，”陆惜文撑起伞，这回司机看清楚了，在他脸上的是眼泪：“求你，让我一个人走吧。”

　　“我会站在一道破悬崖边上，我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个跑向悬崖的孩子，”司机走了，他不敢再看那个少年的表情，他听到收音机里播送着的名著片段，恍惚觉得，那个孩子，或许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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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惜文和顾亦，平行时空的两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