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夜行》允文允武

7、第四话（上）

　　今晚朝王就留了四个暗卫守夜，其他一干人等全部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过了子时，就到了与南蛮人打仗的日子。
　　我躺在床铺上，心中半点紧张也无，再看看旁边的一哥们，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我这时竟如一潭死水，难起波澜，还像平常一样盖被子，睡觉，且入梦香甜。
　　我一开始睡得很沉，梦没了，我越睡越清醒，到最后眯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
　　不对，四周好像有什么不对。我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有一部分人已经醒了，点了灯，神情有几分古怪。我小声问他们怎么了，一位邻近的兄弟对我说：“你听——”
　　凝神聚气，闭上眼睛，我听到了这军营里无数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军营外的一条河，哗啦哗啦……甚至还有那远处嘈杂的声音，马蹄声与人声络绎不绝。
　　这是南蛮人在备战！
　　我睁眼，下一秒就听到焦飒在营帐外喊集合，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床铺和自己，到焦飒的跟前。
　　他的脚边，有两个大筐，还拿块布盖上了，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焦飒点完人，道：“新武器！”
　　他与另一位前辈喊名，被点到的人上前领武器。陆续几人拿到了他们的武器，我看了一下，似乎还各不相同。
　　“未一！”
　　我拿到的是两把刺刀，通体黑色，比我的小臂长出一截。它们看起来不差分毫，应是一对双手武器。这刺刀做工精良，刀刃锋利，血槽很长，我比划了几下，用起来很是顺手。
　　我终于可以把自己那把从训练营带出来的匕首给扔了——时日太久，尽管我细心保养，它们仍越来越钝，刀口都要卷了。
　　这次朝王打算亲自上一趟战场，所以我们这些人也都得跟着，我们的任务就是既不妨碍主子痛痛快快地杀人，又要保证他毫发无损，一个人完整地出去再完整地回来。
　　未时，战鼓敲响，对面的南蛮人气势汹汹，高举“乔”字大旗。据我所知，这次带兵打仗的是他们的太子，乔云云。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玩，但这个人可一点也不好玩。
　　我放眼望去，那些南蛮人大都是体格精壮，人高马大，看起来一个能顶我们这的俩。然而乔云云在这群糙汉子中间却很好辨认，虽然体型没有其他人那么庞大，但是那双眼睛看起来就精，且气质不凡。
　　乔云云身着深黑铠甲，蓝色披风，手持轻剑，胯下战马响鼻打得怒躁。
　　风扑在我身上，太阳直射在一把把出鞘的武器上，明晃晃的一片。我的心跳与战鼓的节奏不知道何时同步了，鼓声越来越快，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南蛮太子拔刀出鞘指向我们，剑尖一挑。
　　朝王高喊：“杀——”
　　我与甲二他们共七人，紧紧围绕在朝王身边，形成一个保护圈。
　　当我们和南蛮人冰冷的武器对上时，我才知道，原来打仗这么刺激，刺激到双腿发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头上就凉飕飕地刮来一阵风，我抬头一看，是一把大刀！
　　我脑子中一片空白，以前在训练营的打斗技巧根本没用得上，就靠身体自身的临时反应。
　　那大刀要躲已经来不及了，我两手中刺刀在胸口交叉成十字，先挡住那夺命的大刀再说。兵器与兵器狠狠相撞发出的那一声“叮”刺得我耳朵疼，手腕也被震得麻掉，差点握不住刺刀。
　　但是我就算是手腕疼死也得握住它们，在战场上，在这一刻，它们已经不是武器，而是我的性命！
　　眼前这南蛮人比我高一头，举起准备大刀准备再来砍我一下，我爆发全身力气一脚踢飞他的大刀，再将左手的刺刀扎进他的膝盖里。
　　我一跃而起，右手中的武器尖刃朝着他的脖子落下。看着他脖子上爆出的青筋，我眼中却有一丝犹豫闪过，这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犹豫个屁啊！奶奶地，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刺刀划破血管，南蛮人倒下，红黑色的血液喷了我一脸。
　　我被这些血喷的清醒了，将眼前尸体膝盖上的刺刀拔出。我抹了一把脸，将粘稠的血液抹开，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对了……主子，朝王！我抬头看向身旁的朝王，他身上的盔甲被染得血红，血珠一滴一滴从他身上滚落。
　　朝王现下正在与一个小统领拼命，眼中尽是屠戮之意。
　　我将手中一把刺刀飞出，刺中那小统领的左眼，听他“哇呀”一声痛叫，手中力气顿时失了一半，朝王的剑刃立刻穿透他的心脏。
　　还没等我喘口气缓缓，一把细小的暗器，以极其刁钻恶毒的角度向朝王飞去！离朝王最近的寅二冲到他前面，用自己的肩膀替他挨了，另一只手挥刀把投暗器的人劈成两半。
　　寅二得空咬牙忍忍，将插入肩头的暗器拔出。
　　突然，我听到冲锋在前的巳六的惨叫，抬头只看见他被抛到了空中，一把红缨枪在刹那间透了他的身体。
　　我看向一个骑着马的南蛮人，他身高九尺，膀大腰圆，一副将军的打扮，手中还持着带血的红缨枪。
　　就是他杀的巳六。
　　那将军解决掉几个兵卒后，缰绳一拉，掉头冲着朝王杀来！
　　我补上巳六的空位，挡在朝王前方，抖出暗袋里的毒镖，向南蛮将军掷去。那些飞镖上渗着剧毒，只要被它们划破一小块皮，不出十步就会死去。
　　那将军武功也了得，把我的毒镖全部一一挡开，飞身下马，手中缨枪横扫。我跳起躲避，且得一脚点在那长枪上，借力杀到他跟前，使出“飞天”一招。
　　他把手中的长枪向空中一扔，双掌轻易化了我的招式，一手握拳正正好好打在我的胸口。
　　我眼前阵阵发黑，待回过神，胸口剧痛迅速蔓延开来，一股腥甜冲出喉头，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脚。看来这将军不简单。
　　我打了一个滚，左手在他眼前翻出一个刀花，右手作鹰爪状，攻其面门。
　　南蛮将军口中用听不懂的话骂骂咧咧，把红缨枪一正，一脚向我踹来。我闪身躲开，绕至后方，给他腰间使了连环踢，将他踢出十步开外。但我马上意识到，他的正面就是朝王，没了我这层障碍，那南蛮人就可以将军了！
　　朝王正在与身侧两旁的敌人纠缠，完全脱不开身去抵挡那南蛮将军。眼看那将军把红缨枪翻一翻，离朝王还有一尺不到的距离，我跃上他的背，双腿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准备双刺刺下，这南蛮人却力大无比，抬手一抓，把我的脖子掐住了，将我生生拽到他眼前。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被他掐出了鼻血。如果这南蛮将军再加一把力，我很可能就会被捏死了。
　　我脑中突然想起师傅。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师傅曾教我一招式，威力巨大，爆发力极高，无人能挡。只是这招式对自身伤害也大，如多次使用会被其反噬，爆体而亡。
　　但眼下根本管不了那么多，我快被这南蛮人掐死了。我点了自己几个穴道，力气瞬间源源不断地奔涌在经脉中。我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将那将军掐住我的手打断，破裂的骨头从断口处冒出来。
　　用尽毕生功力，我两刺合一，穿透他的头盔，从上而下贯穿整个头颅！
　　这南蛮将军倒下后，我远远看见那乔云云双目圆瞪。我应该是折损了他们一员大将吧。
　　我扭头查看主子的状况，生怕他断手断脚。我粗粗打量，朝王被我们保护得好好的，脸上就磕破点皮。
　　战场升级至白热化阶段，那些南蛮人渐渐抵挡不住我们的强烈进攻，便开始聚拢在一起。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些南蛮人慢慢在形成一个包围圈，且快速移动，士兵一共排成两圈，不停地向相反方向移动。他们手中的盾两个叠加在一起，把刀尖伸出盾牌的缝隙外，朝着我们。
　　朝王四下看了看，道：“他们开始排兵布阵了。”
　　我和寅二在寻找着突破口，却发现这阵法很是强悍，几乎找不到弱点。
　　朝王也没辙。虽然我知道我们早晚会面对这把边关将士们打得节节溃败的阵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身体验到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包围圈越来越小，我们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活下来。
　　我和辰五冲锋，其他人保护朝王并殿后。
　　可是敌人一个倒了另一个还会补上，不怕死地前仆后继。
　　我喘着粗气，心道老子还不信了，这南蛮人还杀不光！
　　我和辰五就专注一点攻击，但是当我们快要突破时，这阵突然又变了，由圆形变成了正方形，且更具有攻击性，已有许多士兵死在了这诡异的阵法中。我想象到如果被这些刀刃刺中，一定会被扎成筛子。
　　原本我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绝对的上风，可这奇阵一开，迅速扳倒局面。由于不知道怎么破解，士兵们只能被南蛮人一个一个杀死。只不到半个时辰，我方人数锐减，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我们就像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让朝王葬身于此。我贱命一条，死不死无所谓，但朝王尊贵着呢，是这天下今后皇帝的候选人之一。
　　但看着士兵接连减少，我虽心焦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寅二碰碰我的肩膀，小声说：“未一，你是刀，我们这些人里你最厉害。这阵我不了解，但我可以肯定，两个人出去一定比六七个人一同出去方便得多。”
　　我张嘴正要说什么，被辰五打断，他也同意寅二的想法。
　　其他几个暗卫纷纷赞同。
　　“好。”我应下。
　　朝王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还在观察敌阵。
　　我凑至朝王耳边道：“主子，得罪了。”
　　我点了他的穴位，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深深地吸一口气，以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向兵阵的边缘，踩在某一块盾牌上，足尖用力跳起。
　　这是我活了十八年以来，跳得最高、最远的一次。
　　勉强跳出了包围圈，我才松一口气。但我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划破空气朝这边飞来。
　　是一支暗箭！
　　那支箭来得太快，我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到了朝王的身边。我所能做的只有将朝王换了一个姿势横抱在臂弯里，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那支可恶的暗箭。
　　我看到箭从我的右肩穿出，射向了远方。如果刚才不是我及时调整姿势，现在死的就是朝王。
　　右肩现在已经剧痛到麻木，何况我手里还抱了一个男人，但我绝对不能松手。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胸口也开始疼了起来，就是被南蛮将军一拳打上的地方，估计伤的不轻。
　　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我看到了军营，还看到了我哥。
　　黑暗吞没了我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