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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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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无忱醒来时,发现自己倒在残垣之中。触目所及之处,没有活物,只有一片烧焦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的是硫磺和焦炭的味道。他双肘撑起想要勉力起身,但皮肤接触地面时仿佛千百万针扎过,整个身体肌骨疼痛,他只能又缓缓躺下,保持原来的姿势。
若是在人间,头顶上方应是一片苍穹,但此时却漆黑无比,既不见星子,也不见月亮。他单凭风吹过的痕迹无法判断的自己究竟是处于封闭的空间还是室外。实在是太痛了,衣服和撕开的伤口通过血渍黏在一起,疼痛随着风力加倍。他自暴自弃地想,我就在这里闭眼等死算了。
舔舔干裂的唇,脱水使余无忱意识模糊。在恍惚之间他听到嘀哒水声,还有零碎的脚步由远及近,由远及近。
“云焰真人!”
“阿柔!”“云柔师妹!”
“紫阳师兄!”“师尊!”“达儿!”
“你不是说他们进了此处吗?他们人呢?”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
……
喊声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余无忱头疼欲裂,但他还是强忍着听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中确乎没有他的名字之后,他昏了过去。
在意识逐渐消散之际,他可笑地想着,这些人呼喊的名字的主人们早就神形俱焚,而他这个无人牵挂的狗东西此时却是这千万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天道者,何其讽刺也?
五年前,无机阁乾门观心柳前。
一个约摸十五岁的半大少年斜坐在观心柳聚众讲学的先生专坐的台前,半只脚耷拉在蒲团外一点一点,一袭道士的白衣穿得松松垮垮。他眉清目秀,是端正人的长相,神情却懒懒散散,嘴里叼半根草,故作潇洒。耳尖一颗红痣,在渐升的红日的光晕之下显现出独特的美感。他正对着观心柳看日出,百无聊赖地目测悬崖之下的峰尖距离的远近,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虽然故意放轻,却可以听出声音的主半分武功也无。这偌大的无机阁中谁没有武功却可以任意进出,用脚趾头也可以猜到了。白衣少年咬咬牙:这小屁孩又来扰我请净!
“先生。”来人恭敬地拘了礼,垂首貌似乖巧等着,眼晴却偷偷瞟着始终背对着他的少年。
白衣少年微笑着转过身。衣衫早已在转身之前就整理妥当,他坐姿端正,找不出一点错处,慈祥(?)地望向台下蓝衣小童。
“望辰啊,坐下吧,你我何须见外。我只虚长你五岁,何德何能担得起这‘先生’二字?乾门能者上千人,我于其中,不过一粟于沧海。你我师出同门,虽习不同术,当以师兄弟相称。”
蓝衣小童原本惊于少年的仙人之资,神游天外。听此番话后,眼睛攸忽亮了,扒拉着台前石苔,道:“我真的可以吗?我并不是道门中人,师父也不过偶然遇我,授我皮毛……我真的可以吗……云机师兄!”
少年额角隐隐作痛。偶然!这小子简直谦虚得可以!谁偶然捡一个太子回来悉心教导,偏他不领情,不学治国韬略,但爱方士道术,整日撵着他跑,寻问神鬼妖魔,不一而足。今日恐又是从坊间听说了什么稀奇故事要来一探究竟了。
“望辰……师弟,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白衣少年“和煦”地问到。
“啊!差点忘了正事!”小屁孩退到台下蒲团,学少年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今日前来,正是要请师兄请教一事的。”
“何事?”
“千年妖物可为仙否?”
“既称妖物,何来仙之说。”
“可坊间有言狐千岁者,以妖之身渡仙人之境,轻而易举,毫发无伤。”
“我且问你,世上成仙之人可多?”
“九牛一毛。”
“以妖身成仙,记载入仙册的可多?”
“尚未听闻。”
“如此,你仍信坊间传言?”
蓝衣小童眉头深皱,撅起了嘴,似是思考,又似是不认同。
“可是……狐仙祠比比皆是,更有人言凡狐仙祠皆受神灵庇佑,香火缭绕神像三日不绝,民间千年流言来,只有这位狐千岁的故事永远亦正亦邪,百姓多将其与土地神等善神相提并论,我近几月时时留心,发现与书册上的妖狐之说大相径庭,难道不能是仙门的记载出现了问题,难道不能是书上的记载不全面?望辰无知,望云机师兄解惑。”
余无忱头都大了。堂堂人界太子,那么关心一只妖怪作什么?掌管史藉的官吏出没出错,与他一个小道士有什么关系?可是看着舒望辰那充满求知欲的脸,他也不好意思说“你等等,待师兄先去藏书阁查查这个狐千岁的生辰八字,生平经历,再来与你秉烛细谈”,这不是丢人丢大发了吗?余无忱不好意思让师弟发现自己崇敬的师兄竟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于是佯装镇定,故作深沉地说:“民间传闻不可尽信。据我所知,狐千岁千年化形,万年历劫,其寿数不可以百千估计。它早已超脱六界之外,善恶尽在一念之间,其作为不可以好坏凭估。你只须记住,这样超脱的灵物,与吾等是无缘的就是了。”
“所以,它称呼中‘千岁’也只是因为百姓的崇敬和迷信,事实上它法力深不可测,可与上古妖物齐名,所以超脱六界之外?”
“嗯。”少年严肃地点了点头。“鬼晓得我刚刚在乱扯什么。”余无忱心中只想把这小屁孩忽悠走。作为一个四史不通的混子,余无忱哪里晓得这妖狐的来历?又不是老相好,谁管它几时生几时死?余无忱烦燥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