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梦》顾默然

17、温暖的人（上）

　　这次是小九赶在胤礽前面生气了。
　　她生起气来就是拧着脑门不理任何人。
　　不仅仅是气胤礽的冲动，更大的恼火是自己的失语导致的后果。即使知道这是历史的必然，但当这个因由牵涉到自己身上时候，愧疚与自责还是无可遏止地让她几乎想挖地逃遁。
　　胤礽原本也是要动气的，他贵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怎可以容忍别人在他眼前的冷嘲热讽，更枉论那个人是他从来最憎恶的大阿哥！可是在小九面前他的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反到成了那个安慰的人。
　　回到行宫整整一个时辰，她都不肯开口跟他说一句话。
　　胤礽拗不过她，只以为她在生自己莽撞踢惠嫔的气，乖乖举白旗：“小姨，你不要生气了吗？我知道我是冲动了，可是是他先不对啊？”
　　小九仍是气鼓鼓地撇过脸，不搭理，对她而言，没有可是。
　　在座皇宫，这个世界，没有可是，没有道理。
　　胤礽的气势更低了，一脸可怜相地摇她的肩头：“好了，好了，我就答应你，再也不和大阿哥置气了，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动怒了！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小九回头，余怒未消。
　　“大不了等我当了皇帝再好好教训他！”胤礽愤愤地抓起拳头，咬牙切齿的恨意终于有了一分成功在望的快感。
　　“不许这么说！”这话一出无异把小九最内心的恐惧引爆了，赶忙捂住他的嘴，郑重道，“以后再也不要说当了皇帝要怎样怎样的话，知不知道？”
　　“为什么？”胤礽憋着气问，稚气的眉宇拧成一团，“为什么，我是皇太子，皇太子就是将来的皇上——”
　　小九无从解释，抱着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问他：“胤礽，告诉小姨，你想不想做这个皇帝？如果你不是皇太子，只是一个阿哥，你还是那么想做皇帝吗？”
　　胤礽很不理解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做了皇帝我就比大阿哥大了，那样我就可以给我额娘出气了！”
　　“出什么气？”小九暗惊，这个孩子相当皇帝的目的还真是骇人听闻，“你额娘去世之前是皇后，大阿哥怎么可能气的到她啊？”
　　胤礽诘口，语气变得很激动：“他的额娘，是皇阿玛年少时候最喜欢的女子，传言当年我们的惠嫔娘娘一心想嫁给她那个满腹诗书的表哥纳兰容若。就算嫁进皇宫，成为宠妃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个时候皇阿玛为了得到她的心，花尽心思、用尽心力。而我的皇额娘，这座后宫的正主，只能站着他们故事的背后，默默地给他支持，甚至还要讨好、安慰那个女人，只因为皇阿玛喜欢她。皇额娘的眼泪没有人看得到，她的辛苦也没有人会关心得到，甚至在她去世之后，大阿哥还可以骄傲地跟外人说，这皇太子之位不过是皇阿玛可怜我而给我的，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应该是他，说是我的皇额娘知道自己气数已尽，才用生命来换取我的尊贵地位的——”
　　胤礽的声线逐渐从控诉变成了嘶吼，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份痛恨是多么的歇斯底里，只是她看不到、触碰不到那些关于少年皇帝的爱恨纠结，她只知道康熙现在已有了悔恨之心，就像常人所言的那份伤怀：失去之后才后悔拥有时没有珍惜。但是不由她感到惶恐，胤礽他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怎么会被埋下如此深重的仇恨种子？小九扳过他的身子，强制他镇静下来，厉声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都是谁告诉你的？”
　　“舅老爷——舅老爷他是不会骗我的——”胤礽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信任。
　　小九恨得牙痒痒，这个索额图，自己争权夺势也就罢了，扯这么小的孩子进去于心何忍啊。说到底，胤褆和胤礽都不过是奶娃娃阶层的小打小闹，但这般深重的仇恨一旦在小孩子心里扎根蔓生了，将来再根除是就是天方夜谭了，历史的事实也告诉她，他们俩的宿仇的确是纠结了一生。小九叹了声气，满眼无奈的神色，只能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相劝：“胤礽，我要说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孩子，请你以后不要再为了你的皇额娘、皇阿玛甚至是皇太子这个身份去生活好吗？我不是你的额娘，甚至都不是你真正的小姨，我没有任何的权力可以去保护你，你注定是一生都要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生活，你要看淡这些才能得到更多——皇位不重要，重要的事你能拥有皇阿玛对你的爱，皇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胤礽是个才学兼备的能人，仇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得到这个世上最珍贵的感情……”
　　胤礽似懂非懂地望着她的泪眼，缓缓地点点头。
　　小九泪眼笑出了释然的花，搂过他的双肩，道：“胤礽，我只要你知道，日后纵然你失去全世界的信任，你都还有小姨的鼓励在背后，你不是你皇阿玛唯一的孩子，但是是小姨唯一的宝贝，所以你一定好好的活下去，放下皇太子的枷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小姨，你怎么啦？为什么这么伤感？”胤礽对她莫名的眼泪有点措手不及，他当然理解不了一个已经知晓他一生辛悲归途者的心酸。
　　“没什么”小九勉强摇了摇头，用浅白的笑意粉饰脸上的泪痕，“时候不早了，小姨该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好吗？你可要答应小姨，不能再和大阿哥一般见识了。”
　　胤礽乖顺地点点头，却还是抛给她一个令她猝不及防的问题：“小姨这么抗拒皇阿玛，是因为那个纳兰公子吗？他真的有那么好，比皇阿玛还要好？”
　　小九失神再失语。
　　然后一个栗子扫向他的光脑门，撇嘴道，竟不注意露出电视里的一口台腔：“小家伙？你才五岁好不好？这也是你该关心的——”
　　“小姨，你怎么情绪波动这么大，太医说，这样容易得神经病的——”胤礽捂着额头大叫。
　　小九头一拧，来个宋丹丹式的告别：“走了，受气了——”
　　胤礽在身后大喊，她也笑着不顾了，只朝后脑勺潇洒地挥了挥手，踏着她的步子一直向前走。
　　“胤礽，不管怎样，请你一定要快乐！我当神经病真的不要紧——”

　　宫外的天空就像是相框外的世界。
　　有着无拘无束的美好风景。
　　仿佛所有美好事物都在顷刻间被延伸到无限远的地界。
　　小九这才承认自己是典型的后知后觉，后惊后怕的人，走出宫门五百米开外，脚才开始发软，心脏上的脉冲也开始放肆的乱涌起来。
　　她捂着胸口，一遍一遍地深呼吸。竟发现这成了她每次出宫的必然动作。
　　而上一次，他就站在她的身边，一脸清白的笑意。
　　想到他的笑脸，心口冷不防吃痛一分。
　　一路未停的脚步也滞了下来。
　　“不可以，我不可以再拖累他了，我再打扰纳兰府，皇上就定不会放过他的——”一思及此，终于下了狠心，把步子收向了反方向。
　　胤礽的问题没有错，她是在意纳兰，可是她的在意是没有用的，她是历史上不存在的人，无论是他的皇阿玛，还是她心里的纳兰，都是名垂青史的人，她没有可能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个的生命中留下印记。
　　所以她的在乎，就是成全。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和上次见沈宛还真算不清是隔了多少个秋了，不过在她轻启门扉，向她斐然一笑的那个瞬间，多少个年月还是在她的脸上停驻了。
　　真是绝世好女子，天然去雕饰。（小九独凑）
　　小九映着她的笑，呵呵地笑，疲累地倒进她怀里：“宛儿姐姐——我好想你——”
　　沈宛有点余惊未消，搂着她粘进怀里的身子，轻声抚慰：”小九啊，怎么啦，这是——”
　　采儿在一旁不住摇头：“我看啊，这九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九透个脑袋像她作鬼脸：“我让你离开姐姐两个月，看你想不想~~”
　　“哼~！定是哪又吃了鳖，多久才见你个大忙人来见我们一次！”采儿在一旁嘀咕起来，嘴上在骂，手还是相违地挽着小九进屋去。
　　沈宛就在一边温和地笑，抚着小九的头道：“小九这是怎么啦？这么晚了还出来，也不怕纳兰大哥担心？”
　　“姐姐，以后我跟你住好不好？”小九赖到她肩上，“我不想回纳兰府了~~”
　　“小姐！她这是离府出走啊！”采儿惊呼。
　　“小九——”沈宛望着她，撑起她低落的脑门，“怎么啦，跟我说说，我去跟大哥说，是有什么不开心吗？还是纳福又欺负你了？”
　　小九看着她关切自己的表情，一股暖流涌上心间，抱住她，笑得跟个孩子，摇头：“不是，只是我喜欢采儿而已！”
　　采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了。
　　沈宛宠溺地刮她鼻梁，吩咐采儿：“那就今晚在这陪陪我吧，采儿你去多备点好菜，小九也难得过来一次，你呢，有什么难事可不要瞒着我，纳兰府怎么啦？”
　　小九再次跟采儿吐舌头：“还是姐姐疼我！哼哼~~”

　　正在采儿准备开门采购晚餐的时候，院子的大门被几个生面孔的男丁撞了开来，领头的倒是一脸斯文相，见了人还打躬作揖，却更让人心惊胆战、不知所措。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还算风度翩翩的男子，竟是冲着小九来的，他向那些莽夫使了个‘别冲动’的手势之后，先自己上前向小九行礼，温声温气道：“小九姑娘，我家老爷特命小人来接您过府一叙——”
　　采儿惊愕地望小九：“他们是什么人啊？”
　　小九欲哭无泪地看向沈宛：“姐姐，我真的不认识他们啊？”
　　沈宛会意小九的脸色挡到她前面：“小九不去！”
　　那人还是笑脸迎人，打了个躬，侧脸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在下就只好把三位都请去了！”
　　眼看对方赤裸裸地威胁，小九无奈，只能深呼一口气，正义凛然地拨开沈宛挡着的手，走到前面：“我去！”

作者有话说

　　我还是希望小九可爱一点，呵呵，就让她有点神经病吧。。。
或许有人觉得我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