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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家郎.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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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丰陵多奇事,酒色占半头。
你若问哪里能探听到最新最隐秘的消息,有经验的老江湖会微微一笑,告诉你三个答案:酒杯前、赌桌上还有女人的怀里。你若再追问谁的消息最灵通,答案还是三个:店小二、马帮的汉子和一笑楼的姑娘。
丰陵好巧不巧,竟将上述地方、人物包揽了个全。地处华周西南,临近江南水乡,北蘸云州侠气,南沾秦淮金粉,丰陵此地正是那商贾云集、儒侠共饮之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所。新月商行的一笑楼安安稳稳地在本地花街柳巷挂了招牌,马帮分舵也悄悄在人来人往的诸个码头港口蛰伏起来,更不用说那几乎开遍江南大小城镇的天字一号酒楼福祥楼了。
早自太阳刚刚触及西山,天边晕出一点红霞之时,女儿家温婉轻柔的歌声就已缓缓流入大街小巷。一笑楼的小厮利落地挂起朱纱灯笼,映得门内姑娘更添三分娇艳,引得来往恩客频频瞩目。
一笑楼虽是各地开花,但格局布置大抵相同。相对富丽堂皇的前楼大厅,宾客往来,绮裙频舞,台上卖艺的花娘引得各桌喝彩连连,又不时见富家公子豪掷千金,端的是一片热闹。精巧细腻的中间各院,小园香径掩映着头牌们的倩影,贵客雅士与红颜知己静品香茗,巧思精造,无处不妙。反而是各个分楼主所住的内院显得出乎意料的清雅朴素,凡事只求舒适便好,不过模仿扬州主楼栽了满园白梨。
丰陵一笑楼的内院住的是两位水灵灵的美人。既是丰陵花魁,又是分楼主的她们不免令人赞一句秀外慧中。其中虫娘娇俏,一口吴侬软语每每叫人酥到骨子里去,却惯会圆滑处世,行事泼辣中又带着滴水不漏。另一位佳人豆娘不负聘聘袅袅的名字,身似柳枝,柔若无骨,言辞虽柔和,但却真正是个骄傲到目下无尘的性子。
可此时此刻,这位平日里“懒理那庸人俗客”的一方花魁,却缓和了面容,一身蓝衣伴着梨花舞动,袖口伸出白玉般的柔荑捧着酒壶,竟是妥帖柔顺地为人倒起酒来。两剪秋水里,满心满眼都是对坐一人。
人说“任是无情也动人”,而这无情美人一旦有情,怕是再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不禁为之动容。
对面的男人偏要辜负这美人恩了。
这男人虽说举止豪迈,行事自有潇洒磊落之风,可形容实在粗犷。满脸大胡子和蓬乱的鬓发纠缠在一起叫人难看见他的相貌,与其说是个侠客,倒更像个土匪。这不解风情的汉子视美人于无物
,满心满眼只在乎杯里壶里的二两酒,好像这几口酒水比倾国倾城的大姑娘还令人眷恋。
这小院里风拂梨瓣,只闻鸟啼花落倾酒声,无一人开口,竟也显出别样的默契。
倏然风逝,一枝梨花晃动了几下,落白纷纷。
男人慢半拍睁开醉眼,恍惚发现手里的东西没了,连杯带酒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显然有经验,摇摇晃晃站起来四处张望,连娇娇弱弱的豆娘都没大惊小怪,只笑着看他抓那“惯偷”。
“小狐狸!我知道是你!”
“别躲了,把你四爷爷的酒还来!”
男人浑厚的吼声震的小院清净不再,却没几分真切的怒意,反而透着一股子熟稔和无奈,就像是对着自家调皮捣蛋的小辈。
“老酒鬼,你找我来,只为了看你在温香软玉的陪侍下喝花酒?”
清朗悦耳的少年音突然从高处传来。只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年轻人坐在树上,虽是青衣侠装,偏偏眉眼含笑意,观之如溪上摇青柳,顿感春风拂面。
这少年手里晃着汉子视若珍宝的酒杯,不急不慢地靠近。汉子看他一路晃一路洒,心疼的不得了。
“小祖宗,您悠着点儿,”汉子痛心疾首,“这上品梨花酿,豆娘也只留给我一壶!”
少年见状一哂,也不再逗他,巧劲一发,便见酒杯安然落入后怕的汉子手里,滴酒不洒。少年这才转身随豆娘福身而还礼。
“林公子。”
“豆娘。”
豆娘虽然对外性子冷,此刻却是实心实意地温柔,不待少年入座便取出新垫铺在石凳上。
林止无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豆娘微微一笑,温婉道:“公子幼时既落了病根,便不可不时时注意这些。哪怕虫娘在,也会如此。”
林止不想拂了她好意,也不多言。反是看似大大咧咧的汉子边喝酒边嚷嚷:“是该小心些,别看你这小狐狸现在活蹦乱跳,当年刚见你时才那么大点儿,确实太过瘦弱,”说完还打量林止几番,补充道,“现在也不壮,还不如只羊羔子。”
林止面无恼色,笑眯眯地看着大汉,开口道:“知晓你阮四爷铁汉柔情,一腔关心却羞于开口,只是找我来到底为了何事?”
被称作常四爷的汉子不由一呛,竟不知是该先反驳这肉麻的说法还是先回答林止的问题。大部分时间里安安静静的豆娘看他被反将一军也不禁掩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