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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西弗斯的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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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明灿的流星在深蓝的幕布上划出一道极有韵味的弧,然后消失……那是一个生命蒙主召唤,信奉耶和华的奶奶说。
天空的颜色好暗好暗,在我还不知道那叫天空时;冬天的空气好冷好冷,在我还不知道那是冬天时;一个人的感觉好寂寞好寂寞,在我明白潮湿的枯树丛里只有我一个人时……那天没有星星。
我长时间地躺在一个像妈妈的子宫一样温暖的却有着让我睁不开眼的刺眼光亮的比我稍大一点的方盒子里,后来知道那叫温箱。直到有一双温柔的手把我交给另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只是那时我仍没能睁开眼,哦,那刺眼的光亮!我在移动,随着那臂膀轻微的巅波,像浪花在海浪的摇篮里吮吸着拇指,闭着眼,也闭锁住我的思绪……
冷风刮着我幼嫩的面颊,也掀开我的眼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凹凸、参差的树枝,那毫不美形的姿态却隐忍着生命的勃发,肮脏的颜色包裹的却是来年的希望,趋光地探索着那昏昏的奶黄,高高的混凝土杆上有着班驳的锈黄,那是岁月的洗礼,顶端一个帽檐似的灯罩圈住那放光的球。帽檐里边有着坑坑洼洼剥掉的壳,是不明所以的斑点。矮矮的树枝上有着晶莹的亮点比那球可爱,是树枝相濡以沫的爱恋,在冬风的见证下凝成的粒粒冰晶。从树枝的空隙第一次感悟那生命的蓝,用我稚嫩的喉舌呐喊,呼唤,尽管只有一个破碎的单音,但那是对世界的一种宣言,一种对生的渴望……
我不是父亲的女儿。我的存在只彰显了母亲的不贞与背叛。是那个小家庭的一枚针,一颗刺,一颗锥心之刺。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她的爱情却留下了我,一双干枯瘦弱得皮肤紧紧皱缩在一起的树枝般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我,延续了我。我没有父亲。
当我的呐喊变成哀鸣,呼唤变成呜咽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堆满褶皱的脸,悲戚的脸上正流露出安然的欣慰,伸出半截枯树般的手臂,自然稀开的手指像细小的枝丫,触摸着我的脸,被冷风刮得煞疼的脸,在这粗糙的抚触下使我冲破了声音的底线??两截干枯的树枝把我架离了地面,圈进那瘦弱的怀抱,哭声渐止,我惊奇于那瘦弱的胸怀竟蕴藏着如此多的温暖。
小时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总是追着奶奶(其实是外婆)问,奶奶便会露出像墙上挂着的玛利亚的慈爱的笑,尽管奶奶永远也没有玛利亚美,可我知道她们的笑容是一样的。她会抚着我的头说:因为你是神的孩子。是啊,我市神的孩子,所以,我叫盛璎——“圣婴”。
渐渐地那出生是仅仅只有3.8公斤的女婴,长成了婷婷的大姑娘。她的知识已不允许她再去相信神话,可她依旧不问,要一个没有意义的真实,不如相信现有的幸福。是的,她现在很幸福,快乐的读书,陪奶奶礼拜……尽管她已在奶奶身上看到了风烛残年,但她更懂得珍惜现在,珍惜她唯一的亲人。
直至高中毕业,一辆漆黑发亮的桑塔纳驶进了学校,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司机走下,开了后门,走下另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绅士,像一种摆错背景的电影情节,这是一场没有预示的风暴,她同其他人一样以一种好奇而陌生的眼光注目着,直到第三个人走下,那是一个伛偻的背影,苍老如枯枝的手扶着车门,身上素色且洗得发白的旧衣衫与那油亮的车身强烈地凸显着彼此。
爸爸?这就是那个精子提供者吗,她的眼神游离在奶奶与那陌生的父亲之间,在奶奶那含泪不舍的目光中,她知道这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正是她那有血缘的父亲。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这时候来?她什么也没说。
清晨的空气湿答答的黏附在脸上,颈部及裸露着的手臂上,每个毛孔都张大嘴贪婪地吮吸着迷雾里的奶露。矮小的瓦片平房四周缭绕着似浓似淡的雾,像阿特罗波司的白纱。奶奶走得很安详在这个如童话半美丽的清晨,在她安排好一切之后,终于去了她所虔诚崇敬的上帝身边,她唇边深深的笑纹告诉我她很幸福。如果我哭了,一定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为了她的幸福……
女孩有了爸爸,还有一个比她大3岁的姐姐,但她没有搬去与他们同住。而爸爸在几年前就再婚了,那是一个比爸爸小13岁的女人。在内心深处,她同情着那从未谋面的姐姐。
一颗明灿的流星在深蓝的幕布上划出一道极有韵味的弧,然后消失……那是一个生命蒙主召唤,信奉耶和华的奶奶曾说。
紧紧地握住胸前那弯红月,这是爸爸第二次来看她时留下的,被日月潭式分割法切琢的红宝石,姐姐与她各一,日与月,一明一暗,默默地为她祈祷:奶奶你见到她了吗,我们像吗?不,她不会像姐姐,她决不要再被人抛弃,她会打破那黑暗的咒,用神的力量。
她说她是一朵花,只谈一生一世的爱恋。
他说,如果失恋是上帝对偷尝禁果的人类最凄美的处罚,那他就像奥林匹斯上推石的西西弗斯。
宽阔的马路被雨严厉地冲刷着,不断地有水碎成一片,又不断地补充,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乏味的工作,显得那么专注,马路上聚集的水反耀着过往的车辆的灯光,灰白的天空也在水中投映着扭曲的形态,夏日的天总是黑得比较晚。车前的灯一闪一暗地,焦躁地等待红灯隐落,过往的人群却又是那么悠闲……在红灯最后挣扎的闪烁之时,一辆青绿的的士像振翅欲飞似的先后打开了门。先是一个女子,一身的素白连衣裙,奔行的凉鞋溅起层层碎花,‘啪’鞋带断掉,原本秀丽的长发在急雨的蹂躏下凌乱地披垂着,她狼狈地站在马路上,后是一个男子,一条牛仔裤不松不紧地束出他修长的腿,米白的外套内衬白T恤,一张五官俊气的脸,深锁的剑眉自有一番英气。长腿一伸,几个跨步冲到女子身边,迅速地脱下外套,为女子支起一片天,外套的米白有几分像旧黑白电影的背景,几声急促的刹车‘咭——’,窗外急雨纷飞,没人伸出头来喝骂,只有七领八落的鸣声营造着气氛。
女子推开他,又退了一步。
「不,不要……」她慌张地摇头,拒绝着他的温柔,断续的言语在雨中听得不甚分明。
「为什么,我真的爱你啊,我不想分手,」男子的声音很急、很慌。
哦!围观的人明白了事件的原由,不过怎么看都有几分怪异,不说女子相貌平凡,可那男的一看也是那种很很多女人喜欢的类型,那长相,那身材,更何况那种活泼又不失沉稳,沉稳中又有几分忧郁的气质,可现在被甩的不是那平凡的女子,而是这男子。
「我承认一开始是受你外表吸引,相处过后发现你真的很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你……我,我想我们还是分手的好。」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说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不,不。你没错,只是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我,我也说不清,反正,我们分手吧。」说完女子,不顾鞋上断掉的带子,穿拖鞋似的挂着凉鞋离去。
男人伸着手,朝着女人离去的方向,仿佛想留住什么,只是最后又无力地垂下,手里的外套像条咸菜似的垂在脚边……
若是电影演到这种情节,不是高潮便是结局,而一切的片段也卡在这一幕,导演决不可能让你看到,工作人员是如何善后,洒水车何时收工,演员则是拿着大毛巾拭擦着水……像看电影似的,大多数人也觉得该散场了,一时间大大小小色彩不一的伞具渐渐地稀疏分散开来,她也在人流中散去……
那年盛夏,阵雨隆隆,她与他擦肩而过,在街头。
在窗明几净的餐厅,她不专心地听着父亲说着什么改名换姓认祖归宗的问题,无聊地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喝一口果汁,眼珠呆滞地凝视着桌上那小巧的工艺盆栽,很雅致的样子,没有一般餐厅了用来记座的号码牌,可见主人的用心,人生不是用数字来归类,一点装饰,一点创意,生活便会有很多动点,更多情怀。
目光越过爸爸,邻桌上有一盆兰花,淡淡的兰色花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似乎在哪本植物画报上见过,什么呢,她偏着头回想着。摇摇头,太久了想不到。敷衍地应着父亲,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名,这是奶奶唯一能留给她,伴她一生的东西,怎么会舍弃?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