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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第一章走出去就顿住了。

      容越正站在宿舍楼下,他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张沈苡每看一眼都会为之一颤的脸,深邃的双眸正看着她,薄唇牵起了一个小小弧度,似笑非笑,眼角的泪痣格外显眼。

      沈苡轻抿了一下唇,脸上带笑走过去,“你在等我?”

      容越点头,笑笑不说话,途径他们身旁的几个女生对沈苡指指点点,他一下子拧住了眉,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几个字。

      “学校贴吧又有扒你的帖子了。”

      沈苡眼里暗沉沉的,意兴阑珊,“哦,你除草的时候还有空看贴吧啊?”

      容越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半晌他慌慌张张打了个手语,“要不要去吃饭?我请你,就当谢谢你替我解围了。”

      沈苡看不懂,语速放慢,问道:“你说什么?”

      容越这才想起来她看不懂手语,立马又低下头去在手机上打字,“我说请你吃饭。”

      “好,那走吧。”

      容越像个孩子一样脸上笑开,沈苡也回以笑容,只是平白多出的几分可怜让他不太高兴。

      容越比沈苡大个几岁,他是在沈苡初中的时候搬到小渔村的,那时候沈苡还是万人捧的乖乖女,而容越因为是聋哑人遭到了小渔村其他孩子的排挤,沈苡的妈妈觉得这个孩子可怜,经常让沈苡往他家送东西,一来二往两家人就熟了。

      后来,容越的爸妈下海出了事,他就住到了沈苡家里,沈苡考上大学不久,容越就来A大做了园丁,彼此也算有个照应。

      至于贴吧的事情,沈苡向来不关心,在他们学院,她早就出名了,也不在乎再出名一点,在他们眼里沈苡就是个小太妹,打架抽烟喝酒泡吧,没有她不敢做的,只有她不想做的。

      两人刚走进食堂,容越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他拍拍沈苡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沈苡会意,瞄了一眼他的屏幕,“你师父的?”

      容越点头,一脸的不情愿,沈苡摇摇头,拿过手机接了起来,“喂?梁老头,是我沈苡,你能不能让你徒弟消停会儿,让他吃个饭再回去行不行?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听不清,就这样吧,先挂了。”说完,沈苡就把电话挂断了,递回到容越手中,做了一个眨眼睛的动作,“解决了,对了,你先用我的饭卡吧,这里面还有几十块钱,正好毕业前能用上。”

      沈苡两个手指头夹着发卡,眼底淡然,似乎那里面藏着巨款似的,然而里面只剩下五块钱,连杯奶茶都买不起。

      容越隔着人群看向坐在远处的沈苡,趁着她不注意快步走进旁边的充卡室,用自己的钱给沈苡充了五十块钱,随后又用现金点了两份排骨米饭。

      然而,当容越回身的时候沈苡已经离开,视线被一男一女吸引,他眼睛里灰暗,没有一丝光。

      也对,沈苡在他这里向来都是这样,说走就走。

      因为不在乎,才会如此洒脱。

      彼时,沈苡被林南拽出了食堂,男女力气有别,她再怎么倔强,也敌不过林南的力量,思及此,沈苡到觉得一直以来,林南对于她的忍让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多。

      “沈苡,开个条件吧,怎么样才能和我在一起?”林南语气已经尽显疲惫,显然不想再多做无用功。

      沈苡扯着嘴角,不说话。

      “要不我和你做吧,反正你都不是处了,既然你那么想要……”

      “啪”地一声,清脆的一掌结结实实落在了林南的右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沈苡嘴唇发抖,“林南,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了。”

      林南看着那道如同纸片一样的身影,他知道,他们之间彻底玩完了。

      沈苡回到宿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浇了自己一头冷水,彻底爽过以后太阳穴突突地疼,好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她是真的很生气,林南的一句话就击退了她的所有高冷与镇定,如果当时她回他一句她还是处女,不知道他脸上会挂着什么表情。

      本来,林南和她在一起就是因为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一个赌,她只不过顺水推舟成全了他而已,前后在一起也不到一个月,竟然给她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真当这是言情小说啊!

      她要是作者,林南这样的活不过三章!

      沈苡心里抱怨了几句,便消了气,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把这事给扔了。

      蓝夜晚上七点正式上班,沈苡提前一个小时,去和乐队的人磨合今晚的曲目,她到的时候,酒吧里只有一个人,沈苡一眼带过就急匆匆上了楼,果不其然,乐队里其他人比她还积极。

      “Miya,今天又是你最后,罚酒。”说这话的人是虫子,乐队的贝斯手,一个长得比她还要妖孽的男人。

      沈苡拿起话筒,笑着走过去,从吉他手柠檬手里接过一杯威士忌,仰头,见底,冲着虫子笑了笑,“可以开始了吗?”

      柠檬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梨涡,特别可爱,她接过沈苡递过来的杯子,“虫子,差不多得了啊。”

      “诶?”沈苡忽然皱眉,环视了一下四周,“大成呢?”

      架子鼓前面空无一人,大成每次最早一个来,今天格外反常。

      柠檬掏出手机,把电话拨过去,对方一直占线,她看着沈苡挂断电话,“打不通。”

      “路上堵车了吧,你也知道最近交通比较拥挤。”虫子坐在椅子上调音,脑袋上缠了个白色发带,沈苡见了一阵莫名的心慌,她轻抚胸口,“不然我们先开始吧,客人就快来了。”

      “嗯。”

      歌曲排了一遍,几个人就把乐器带到现场,酒吧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沈苡一眼就瞥见那个Cherry,浓妆艳抹,穿着一个假两件衬衣,起伏的胸脯在黑蕾丝下若隐若现,她移开视线。

      可真是够骚的。

      开场第一首是摇滚,下来的时候沈苡已经是筋疲力尽,再加上今天状态不好,嗓子有些微哑,沈苡力不从心却也无可奈何。

      蓝夜有个规矩,当晚谁消费最高就可以免费点一首歌,而且可以和主唱同台,每晚九点统计,所以九点之前根本没有人听沈苡呕哑嘲哳,全都埋头点酒,一瓶贵过一瓶。

      临近九点,虫子和柠檬自觉地从台上走下去,柠檬贴心地递给沈苡一瓶水,小声嘱咐,“喝口水润润嗓子,别太过,点到就行。”

      沈苡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嗯。”

      九点一到,不怎么露面的胡姬儿扭着屁股上了台,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一张单子上,就连沈苡都抬起了头。

      “让我们来猜一猜是谁这么幸运呢?”胡姬儿的声音矫揉造作,沈苡习惯了倒也觉得挺好听。

      “就是……”胡姬儿说,“七号桌的傅先生。”

      姓傅?

      沈苡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三章

      傅远修。

      已经几年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刻骨铭心,却也覆水难收,她与傅远修的那一段早就被小渔村的洪水给冲没了。

      沈苡没有想到再次相遇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她身体内那些别扭的情感如洪水猛兽一般将她击垮,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都是苦涩的。

      傅远修的声音如古城里的阳光,就是这个声音在十九岁那年慰藉了沈苡的心。

      “我要点好久不见。”傅远修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沈苡身上,似乎谁唱都是一样。

      沈苡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自己的壳里,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回答,反应过来时胡姬儿脸上有些不悦,沈苡回以笑容,“好。”

      “好什么好?傅先生要你去他车里单独唱。”胡姬儿哭笑不得地低声说道。

      沈苡的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着,“我……”

      胡姬儿见钱眼开,哪管对方是什么人,在座的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人民币,她催促着沈苡,沈苡鬼使神差地上了傅远修的车才反应过来,“我要下车。”

      外面的灯光打在傅远修的脸上,忽明忽暗,细长眼尾里含着一丝丝不悦,他就是这样,容不得别人对他有一点违抗。

      “是你自愿上来的。”傅远修偏过头,眼里竟是格外的温柔,沈苡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男人真是无孔不入。

      “那我现在要下车。”沈苡手心里已经出了汗,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傅远修不急不慢,“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这车要指纹识别才能开,你尽管开打开了算我输。”

      “呵……”沈苡发出一个单音节词,傅远修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以前他最怕她生气,不过现在他最想看的也是她生气的样子。

      “唱完歌我就放你走。”傅远修双手枕在脑后,视线停留在窗外的树上,注意力却全被身旁的人吸引。

      沈苡咬咬唇,心一横,你不是要听吗?那我就唱给你听!

      沈苡一开口,傅远修的脸上像是吃了十只苍蝇一样,这他妈唱的是歌?

      沈苡看到傅远修的表情,心里更是得意,故意把调从北极唱到了南极,在赤道上晃悠了一会儿,又回了南极,傅远修实在是忍受不了沈苡的魔音灌耳,中途喊了停,“你走吧。”

      这语气,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傅远修解锁,车门自动打开,沈苡如释重负般离开,走到一半忽然返回去,冲着车里的傅远修说道:“谢谢你放过我。”

      傅远修心里一顿,忽然觉得很好笑,究竟是谁放不过谁,他拿出手机给胡姬儿发了条短信,单手扭过方向盘,掉了个头,朝反方向开去。

      沈苡站在路边盯着傅远修刚刚停车的地方发了一会儿呆,胡姬儿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接起来,“喂?”

      “Miya啊,星禾酒店那边……”

      沈苡垂眸,“几点?”

      “让你现在就过去。”

      “好。”

      ……

      沈苡到的时候,助理依旧等在前台,依旧是那个房间,同样的套路真是百试不厌,这人倒是挺念旧。

      门开的时候,沈苡很自觉地走进去坐到沙发上,电视机里传来某个综艺主持人的声音,她挠挠耳朵,手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捏住,指尖上的粗励摩挲着她的手背,沈苡整个身子僵住,缝隙间心底竟然也生出一丝异样,浑身酥麻。

      那个男人的手指在沈苡的手上停留片刻便转移阵地,从她圆润的耳垂一路滑下,在触碰到沈苡白皙的脖颈时,他很明显地感觉到沈苡整个身子颤了一下,喉间不自觉发出一个上扬的音节,手指往下,捏住她的肩头,开始按摩。

      沈苡皱眉,他在给她按摩?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手法很专业,一晚上的疲惫被他的动作驱散,困意袭来,她的脑袋偏向一边,昏昏欲睡。

      “沈苡?”傅远修拍拍沈苡的脸,半晌不见她有反应,唇角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随后将沈苡眼睛上的布条摘掉,打横将她抱进了房间,动作轻柔地把她放下,看了看,房间里竟然没有被子,他皱眉走了出去,四处寻觅终于在秦逸中午睡过的地方找到了被子。

      他拿着被子走进房间,刚进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沈苡正靠在床头,双手环胸,拿眼看着他。

      傅远修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脸上带着被抓包的表情,他无法直视沈苡,将被子扔在床上转身就要走,沈苡一个箭步下床,拦住傅远修的去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就走了?”

      傅远修锐利的鹰眼一扫,沈苡移开眸子,语气弱了许多,“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那你准备让我用什么眼神看你?如狼似虎?”傅远修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沈苡懒得和他折腾,摆摆手,“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走了。”

      其实沈苡只是简单猜测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傅远修,旧情复燃这种戏份她可演不来。

      傅远修使劲一拽,捏着沈苡的手腕,将她抵在门板上,头微微俯下,语气强硬,“沈苡,这几年你过得倒是舒坦,你以为现在你想走就能走吗?”

      沈苡不做挣扎,她偏着头故意不去看傅远修,鼻间却全是他的气息,扰得她心神不宁。

      “你想怎么样?”沈苡问。

      傅远修伸出手去,勾住她小巧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我花了钱,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服务,你觉得我会放你走。”

      呵,竟然拿钱来压她。

      既然这样的话……

      沈苡推开傅远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嫩的手指停留在衣扣上,每一个动作都在勾引着傅远修,“不就是想睡我吗?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傅远修的眼睛里藏着愠怒,他只要一想到沈苡以同样的姿态上过别的男人的床他的心里就烦躁不安,语气冷到极点,“滚。”

      沈苡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她停下手中动作,朝背对着她的傅远修笑了一下,“滚什么?滚床单吗?”

      傅远修紧攥着手,指节泛白,青筋凸起,“沈苡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苡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再闹他,语气恢复冷静,“我并不知道对方是你,不然那十万块钱我绝对不会收,钱已经被我花了,我手头上也没有钱,过段时间我赚了再还你,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沈苡打开门,傅远修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打算怎么赚钱?卖吗?”

      沈苡自嘲般地一笑,“你心里既然都已经有了答案再问我还有意义吗?”

      摔门声重重击在了傅远修的心上,他骂了一句,一脚踢在了床上。

      沈苡,你有种!

      一个星期过去,沈苡再也没有见过傅远修,心里激起的涟漪逐渐消失,她自我安慰,这个人早就是生命里的过客,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遇见傅远修的替代品罢了。

      替代品?

      沈苡被自己脑海中这个不人道的想法给弄笑,到头来她竟然还想找个和他一样的人吗?

      “Miya外面有人找。”柠檬拿着一根烤肠,从外面走进来。

      沈苡皱眉,“谁?”

      “不认识。”

      柠檬不认识的话,那应该不是傅远修,除了傅远修竟然还有别人知道她在这里?

      几天不见,容越整个人瘦了一圈,沈苡看到他站在酒吧外面,心里莫名一酸,深吸一口气带上笑容,走过去问,“你怎么过来了?”

      容越好似早就在手机上打好了话,直接拿起来给沈苡看。

      “一个星期不见你。”

      言外之意,他很担心。

      沈苡挠头,“这个周这里有点忙,你怎么样?”

      “还行,就是师父生病了。”

      沈苡皱眉头,“梁老头病了?”

      医院里清冽的药水味是沈苡最为熟悉的味道,沈杭依旧躺在重症监护室,她出来的时候眼睛里如死灰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容越眼底微疼,他走过去,扯了一下沈苡的胳膊,沈苡嘴角微抿,摇摇头说没事,“我们去看梁老头吧。”

      沈苡径自往前走着,昏黄的灯光打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一样,容越第一次有了想要照顾一个人一辈子的想法,可是他很清楚沈苡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他。

      梁老头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老人年纪大了,一点点磕碰就能造成大问题,以防万一,容越把他送进医院做了检查,结果真的有轻微骨裂,其他问题还要住院观察。

      沈苡推开病房房门,梁老头赶紧将烟扑灭,眼疾手快扔到了床下,笑眯眯地看向沈苡,“小苡,你来了啊?”

      沈苡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捡起烟蒂,挑眉,“这是什么?”

      梁老头默默咽口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就抽一根。”

      “一根也不行。”沈苡语气坚定,像个家长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容越温和地笑笑,默默将窗打开,随后拉过一个椅子让沈苡坐下。

      梁老头撇着嘴去看容越,“小越子也抽烟,你怎么不去说他?”

      沈苡猛然看向容越,问,“你抽烟?”

      容越不否认,点头。

      “赶紧给我戒了,老的小的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容越和梁老头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站起身来,指指自己肚子,沈苡叹口气,“我去买饭,你在这里看着他,不准他抽烟!”

      容越点头,沈苡才放心离开。

      第四章

      梁老头示意容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苡就要毕业了,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等她毕业就把她娶回去吧。”

      容越不说话,眼里沉黑一片。

      梁老头继续说,“这几年我也攥了点钱,给你和小苡买个房子,首付应该没问题,你没个房子,人姑娘哪能跟你……”

      容越能看懂唇语,但是梁老头语速本来就快,有些词他大脑根本来不及做处理,大体意思能懂,梁老头还一直以为郎有情妾有意,殊不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沈苡买回来一些粥和清淡的小菜,简单聊了几句就离开了,梁老头递眼色给容越,容越会意,跟在沈苡后面走出去。

      “不用送我了,回去看着他。”

      容越知道她会说什么,反正他也听不见,也全当没有看见,继续跟着沈苡,直到到了医院门口,容越才停下步子。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容越点头,再次目送她离开,直到沈苡上了车他才想起正事。

      今天去找她是想还饭卡的,一个插曲过后竟然全忘记了。

      沈苡回蓝夜前去学校拿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过一段时间沈杭做完手术估计她也没时间回宿舍了。

      一进宿舍,沈苡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宿舍里加她一共有四个人,其他三个人看她不顺眼,沈苡也不愿意搭理他们,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安然度过了几年。

      祝盈盈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典型的富家女,一身的公主病,其他两个人都是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一个叫李小,一个叫唐苒,三年来她倒是见了不少次李小和唐苒在背后说祝盈盈的坏话,明面上却和祝盈盈交好,趋炎附势这个词运用得也是炉火纯青。

      “你,过来!”祝盈盈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瞪着沈苡。

      沈苡不上心,也没有觉得她是在叫自己,继续自顾自地收拾衣服,祝盈盈本来就在气头上,踩着高跟鞋一路走到沈苡后面,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我他妈叫你你没听见?”

      额顶钻心地疼,沈苡骂了一句,一把推开祝盈盈,“发什么疯?”

      祝盈盈一个趔趄倒地,李小和唐苒急忙走过来扶起她来,“盈盈你没事吧?”

      沈苡见另外两人惺惺作态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急匆匆收拾起衣服,祝盈盈站起身来,拦住她的去路,“想走?做贼心虚了?”

      “让开。”沈苡没有穿高跟鞋,抬头看着祝盈盈,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祝盈盈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眉瞥了一眼沈苡的书包,硬生生挤出两个字,“穷酸。”

      一旁的李小和唐苒脸上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祝盈盈两个字真的是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让开!”沈苡再没有好语气,祝盈盈初生牛犊不怕虎,管她什么牛鬼蛇神,分分钟上手把沈苡的书包扯过来,将所有东西抖了出来,并没有她丢了的项链,她翻了个白眼,鞋跟从沈苡的衣服上踩过,“走吧。”

      沈苡攥紧了拳头,想也没想一把把祝盈盈扯过来,用尽全力啪地一声打在了她的脸上,随后露出一个邪魅得意的笑,“这一巴掌是我赏你的,希望你能受得住。”

      “你!”祝盈盈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敢造次,一旁的李小和唐苒笑了一下,那抹笑让沈苡胆寒,她立马转身把书包拿起来,将衣服一件件装起来,高昂着头离开了。

      祝盈盈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气之下站起来把沈苡的柜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扯了出来,几个人都没注意到一个白玉镯子随着衣服落地,断成了两半。

      祝盈盈红着眼,指着李小和唐苒,“她的东西就放在地上,谁给她收拾谁就是和我祝盈盈过不去!”

      说完,就抹去嘴角的血,一头闷进了卫生间,哭喊着和谁打电话。

      李小和唐苒对视一眼,耸耸肩,再没说话。

      出租车停在蓝夜外,沈苡下车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傅远修,靠在车上,一身休闲装带出了些痞气,恍惚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混混。

      “你……”沈苡刚想上前询问,就见傅远修勾过一个女人,她当是谁,原来是Cherry。

      沈苡冷呵了一下,还当他深情至此,想和她旧情复燃,狗改不了吃屎,他爱和谁睡觉就和谁睡觉,反正已经与她无关了。

      傅远心一把推开傅远修,“好小子,你要我陪你演戏到什么时候?”

      “姐。”傅远修吊儿郎当笑了笑,“先委屈你在这里再待一阵。”

      傅远心修长笔直的腿朝前一伸,一脚踢在了傅远修小腿上,“想追就光明正大去追,用这些歪门邪道算什么男人?”

      “条条大路通罗马,达到目的就可以。”傅远修目送沈苡走进蓝夜,呵,醋劲还是和以前一样大。

      “你姐夫下个月可就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我陪你在这疯,我可就死翘翘了,给你一个月趁早解决。”

      “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傅远修把车钥匙交到傅远心手上,“你帮我把车开回家吧,我去看看她。”

      “去吧,好好说话。”

      “知道了。”

      傅远心掂了掂车钥匙,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

      沈苡一屁股坐到吧台上,从胡姬儿手里夺过酒杯,也不管里面是什么,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再来一杯!”

      胡姬儿见她不对劲,“这是在哪里受了这么大的气?”

      “路上撞见狗了。”

      傅远修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见沈苡的话,脸色立马暗了下来,胡姬儿觉得背脊有些冷下意识往后看,那脸上立马喜笑颜开,走过去,“傅先生,你怎么来了?”

      沈苡一听是傅远修来了,立马上了楼,连背影都不肯留给他。

      傅远修指指楼上,“我可以上去吗?”

      胡姬儿久经情场,一眼就看出傅远修对沈苡有意思,立马放行,“当然可以,Miya的房间在左数第二间。”

      “嗯。”

      沈苡一进房间就将门反锁,以她对傅远修的了解,不出一分钟他就会追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失策了,外面连脚步声都没有,她拧着眉头,走了?

      她刚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傅远修就从空里钻了进来,连给沈苡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直接给她一个门咚,眼底带笑看着她。

      笑笑笑!笑个毛线!

      这人啊就是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好的。

      “让开。”沈苡抬眼去看傅远修,一想到刚刚他搂过其他女人她就烦躁,碰过别人以后再来碰她?

      抱歉,她有精神洁癖。

      “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

      “呵……”

      傅远修很不喜欢她冷笑,明明骨子里是那么一个热血的人,却偏偏要用高冷来伪装自己,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去找那个Cherry吧,胸大腿长。”沈苡没好气地说道。

      傅远修看着心口不一的沈苡,还说没有吃醋,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我不喜欢胸大的,一手能握住就好,我也不喜欢腿长的,我就喜欢……”

      你这样的。

      沈苡对他后面的话莫名有了些期待,片刻却听到他说,“我就喜欢腿短的,像柯基。”

      柯基?!

      沈苡一把推开傅远修,再没好脾气,“我要休息,赶紧滚。”

      傅远修拧住眉,除了沈苡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过滚,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挑战,摔了门离开。

      沈苡一脑袋扎进被窝,以前自己怎么就看上他了呢?这么大的脾气,说两句就走?以前他说她的还少?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少吃点凉东西。”

      “沈苡,你他妈又在吃辣的!”
      ……

      “沈苡,从今以后我不管你了。”

      沈苡的回忆戛然而止,心里难受得紧,当年他一句话就让他们之间画上句点,如今又来搅乱她一池春水,算什么英雄好汉。

      哦,不对,他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难怪当时渔村所有人都对沈苡另眼相看,和一个小混混在一起别人能有什么好话?

      沈苡掏出手机,皱起眉头,一个小混混哪来那么多的钱,难不成他这几年中了彩票?还是去抢了银行?

      傅远修刚走出酒吧,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摸口袋,两手空空,这才想起来钱包都放在了车上,骂了一句扭身回了酒吧。

      胡姬儿不知去向,傅远修磨蹭了一会儿,半晌才重新上楼,敲敲门,里面没回应。

      实际上,沈苡戴着耳机听歌,根本没有听到声音。

      傅远修重重敲了好几下,里面还是没动静,难不成又晕了?他记得沈苡有低血糖,才这么一会儿不可能睡着了,想到这儿,也不管沈苡有没有同意他进去,直接撞开了门。

      沈苡听到一声巨响,立马摘下耳机,只见傅远修像个傻大个一样站在门板上,气喘吁吁地看她。

      “你干嘛?”沈苡放下手机,皱眉问道。

      傅远修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门我会赔。”

      沈苡以为他是在故意拿钱羞辱她,直接走到他面前,“傅远修,你别闹了。”

      “闹?”傅远修忽然笑了一下,“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沈苡,我这几年吃的苦就换来你一句别闹了?”

      沈苡看着傅远修一身的牌子货,吃苦?到底是谁在吃苦?

      “你走吧,我们都成年了,有些事我不想说破,能别见就别见了,欠你的钱我会尽快打到你卡上。”

      沈苡开始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那一份被她雪藏已久的情感会像那场洪水一样,卷走她所有的理智,那样的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第五章

      “好,再也不见。”

      傅远修这一走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沈苡的日子照常,唱唱歌逛逛街,但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蓝夜这边的工作她打算就做到月底,结算一下,工资差不多足够给沈杭做手术了,等沈杭恢复,她想离开这座城市,去做她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

      “傅远修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赚大钱,然后娶你,你呢?”

      “我想去西藏,看布达拉宫。”

      “好,以后我赚了钱陪你去。”

      ……

      沈苡眼底酸酸的,一滴泪竟然滑落在地,她抬头看看湛蓝的天,那个说要娶她的人早就不是那个傅远修了,那个说要陪她一起去西藏的人也早就不见了,心里明白一切早就改变,为什么还要死死捏住那个执念不放手呢?

      佛曰:“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只可惜,她是凡尘俗世中微小的一粟,情之一字避无可避。

      沈苡和胡姬儿去结账的时候,在她房间里看见了Cherry,不知道是体内另一个沈苡被放出来了还是怎么样,她竟然拉着Cherry的手,说了一句好好和他在一起,出来以后沈苡觉得自己像个慈善家,竟然把自己深爱的人拱手让人。

      医院里的味道总能让人瞬间冷静下来,沈苡带着钱找到主治医生的时候被突然告知医药费已经有人交过了。

      沈苡问过以后,立马跑去了学校,找了一圈也不见容越的身影,最后还是在学校后山看见了他。

      阳光刺眼,沈苡拿手去挡住,慢慢走过去,质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容越知道早晚她都会来,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手机拿出来,“我把老宅卖了。”

      沈苡胸腔里闷着一口气,手握成拳头,“那是你父母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你就这样卖了?”

      “等我有钱了再赎回来。”

      “容越你别这么幼稚好不好,你以为你在学校当个破园丁就能赚大钱了?”沈苡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容越眼底的悲伤与失落像极了小时候的他,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遭到了主人的丢弃一般,对容越的心疼油然而生,任谁看了他那一双眸子都会对他产生怜悯之情。

      沈苡冷静下来,才拉过容越的衣袖,开口说道:“阿越哥哥,谢谢你。”

      阿越哥哥……

      容越的眼里湿湿的,她已经好久不这样叫自己了,嗓子里火辣辣地疼,他张开口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来,最后却只是一些破碎难听的声音,沈苡眼睛酸得发胀,一把抱住容越,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抱着他。

      容越的泪水在眼里打转,他多想就这样一直抱着沈苡,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海枯石烂,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愿意主动给他温暖的人,这些温暖他不知道他还能存留多久,也许下一秒就会消失。

      想到这里,容越忽然回抱住沈苡,默默闭上了眸子,一滴泪渗进了沈苡绵软的衣服上,像墨汁一样在宣纸上蔓延开来。

      沈苡感受到自己肩头的微凉,心里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也许,在那一瞬间,她很自私地把容越当成了那人的替代品,这也是为什么多年后沈苡再也不敢去见容越的原因。

      沈杭的手术很顺利,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过一段时间病人就会醒。沈苡为了方便照顾沈杭,直接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地下室,一个月竟然要了她八百块钱,要不是知道A市房价贵,她都要去举报房东了。

      胡姬儿其实一直想要挽留沈苡,沈苡承认在那里工作来钱快,但是她现在即将毕业,沈杭病好了也得开始给他攥老婆本,总不能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她现在做事情也得三思而后行,以后绝对不能因为她让沈杭被人戳了脊梁骨。

      临近中午,沈苡拎着买好的饭往医院走,她低着头想事情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一双高跟鞋入了眼底,这双鞋她在杂志上看过,一双就要好几万,沈苡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Cherry?”

      傅远心神色复杂,“Miya,你怎么在医院?”

      “我……”一想到她和傅远修的关系,她不自觉就说了谎话,“我男朋友生病了。”

      “男朋友?”傅远心心里咯噔一下,得,傅远修那小子白忙活这么多年,人都有男朋友了。

      “嗯,我先上去了。”

      “去吧。”傅远心看着沈苡上了楼,那是立马转身进了病房,看一眼床上腿上打着石膏的某人,心里还是不忍心,走过去说道:“你猜我见着谁了?”

      傅远修翻着杂志,无聊地问,“谁?”

      “就是你下套的那小姑娘。”

      下套?

      傅远修皱眉,“你这是从哪里学的词……”

      下一秒他才后知后觉抓住傅远心话里的重点,立马捏住她的胳膊,“在哪里?”

      “就在走廊啊,她来医院看……”傅远心看着傅远修期待的眼神,于心不忍,“看她朋友。”

      “朋友?她还有朋友?”

      傅远心心里默叹,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不喜欢他,连句人话都不会说,这谁要是嫁给他能活活被气死。

      “诶?”傅远心回过神来,才发现床上已经没了人,再一扭头,只见傅远修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画面简直感人。

      罢了,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她得去做个检查,最近老是恶心,好像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沈苡走进病房,沈杭安然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色红润,医生说他就快要醒过来了。

      “杭杭,姐姐来看你了,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面,你起来陪姐姐吃好不好?”

      医生说家属要经常和病人沟通,这样能让他更快地醒过来。

      傅远修靠在门上,神情复杂,她那么急着要钱就是为了沈杭,说起来沈杭,几年前他还和他一起打过篮球,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在外面站了许久,脚已经开始酸痛,全身的力量都押注在一只脚上,不酸才怪,那人下手也真是够狠的,一锤下去,他的脚差点都要废了。

      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傅远修吓了一大跳,连躲都来不及,偷听被抓包,脸上尴尬得不得了。

      沈苡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着,最后停在了他的右脚上,“打架了?”

      还真是了解他。

      “嗯。”傅远修不否认,也不多做解释,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沈苡忽然想起Cherry,没由来地失落,“你女朋友倒是很尽职。”

      “女朋友?”傅远修摸不着头脑,“什么女朋友?”

      “没什么。”沈苡绕过傅远修,快步离开。

      傅远修咬牙切齿,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脚受伤了,还走得那么快,分明就是在和他对着干!

      沈苡最近这段时间姨妈痛得厉害,准备去拿点药,不料一眼看到了里面的Cherry,她立刻靠在墙上,耳朵不自觉地竖起。

      “你怀孕了。”

      沈苡听到这句话,心里猛地被一块石头敲了一下,疼意渐渐泛起,怀孕?她和傅远修的孩子?

      他们竟然都已经做过了,既然都有孩子了,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沈苡神游回病房,外面已经没有傅远修的身影,她推开病房,里面的人忽然开口说道:“你回来了。”

      傅远修靠在窗台上,眉如柳上梢,笑似白月光,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即便他脚上打着石膏,也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的芝兰之气,有些人,生来夺目,早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沈苡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一眼,便足以让人流连万年。

      只是,从此以后,这个人注定与她无关。

      “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吵。”沈苡收起眼底的情绪,极力克制住心上的不适。

      傅远修实在是想不明白,她这一气气了这么久,还没消停?他主动示好都不管用?

      “沈苡,你别太过。”傅远修好声好气地说道。

      沈苡心底的怨气顿时被撩了起来,“傅远修,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吧,你睡了别的女人又过来撩我?你他妈以为我真是卖的?”

      睡了别的女人?

      傅远修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睡过别的女人?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到头来反被对方怀疑?

      “你什么意思?”傅远修本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模棱两可的事情他惯是不会做的。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给我滚。”沈苡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生怕吵到沈杭。

      傅远修拄着拐杖,立在沈苡面前,翘了翘嘴角,“还在吃醋?那个Cherry我可以解释的,我……”

      “不需要。”沈苡冷冷打断他的话,他不提那个女人还好,一提那个女人她气就不打一处来,气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气她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傅远修心里一下子踩空,难不成他会错意了?难不成这女人对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可是她的反应明明就是吃醋啊!

      “去他妈的!”傅远修越想越烦,直接把心里话骂了出来,沈苡横了他一眼,指了指门,连半句话都懒得再和他说。

      傅远修咬着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忍了忍还是憋了回去,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玩,女人心海底针,他就不信他把这根针扎进心里她不会疼!

      第六章

      沈苡颓然地坐在床边,拉起沈杭的手,动动唇瓣想说点什么,嗓子里却像是塞了铅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走到刚刚傅远修站过的地方,忽然视线被一颗星星吸引,她从窗缝里摸出一个用五角钱叠的星星,唇角忽然旋起一个笑来,“幼稚。”

      毕业之际,好多表格要填,沈苡回到学校的时候急匆匆什么都没带,忽然想起来宿舍里还有她的一些杂物,只是一想到宿舍那几个人,她的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

      她做了个深呼吸,蹭蹭蹭几步上了楼,推开门,宿舍里只有李小,看到沈苡的时候表情很明显地一滞。

      沈苡走进来一看,她的柜子里空空的,所有的东西都躺在地上,早已被人踩了上前遍,她面无表情,本就是些不值钱的衣服,他们想踩就踩吧,不为所动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惩罚,然而当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个被摔成两半的白玉镯子上时,她的心里开始一下下钝疼,眼里也冒出了火。

      她弯腰,颤着手把镯子捡起,走到李小面前,声音压得极低,“谁弄的?”

      李小性子里本就懦弱,被沈苡这么一闹,更是憋不住话了,她拉着沈苡的衣角,“那些东西都是祝盈盈弄的,跟我没有关系。”

      沈苡打掉她的手,问道:“她在哪?”

      李小看着沈苡那双锐利的眼,咽咽口水,“在校社联,应该在听演讲。”

      沈苡刚想离开,李小就又拉住了她,吞吞吐吐的,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个……额……”

      “有话快说!”

      “我前几天好像听到祝盈盈给她男朋友打电话,中间提到了你,她好像要找人教训你,只是……”

      “教训我?呵,她还不够格。”沈苡甩下一个冷笑就离开了,李小默默松了一口气,妈呀,这以后谁要娶了这个母夜叉不得吓死?以后她孩子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呢?

      “我的孩子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啊。”傅远心拿着手机在和时衍分享着好消息,傅远修支着脑袋在一旁默默吃着狗粮,凭什么他就不能撒粮给别人吃,早晚有一天他要秀恩爱,而且还是秀给全世界的人!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白日梦,他看了一眼,走到外面接起来,“喂?大成,有结果了?”

      “嗯,查到了,上次虫子的伤就是他们给做的。”

      “市南还是市北?”

      “市北。”

      “找到证据交给警察就行,你们别出头了。”

      “好,对了,最近沈苡好像换了个住处,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地下室,条件不太好,而且房东那人也苛刻,傅哥,你看要不要……”

      傅远修蹙眉,“不用,你把地址给我我来处理。”

      “好。”

      他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住地下室的?这么多年的苦算是白吃了。

      笨女人!

      傅远心听到动静,挂断电话出来看,傅远修心虚将手机藏进口袋,“怎么了?”

      “站在外面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没什么,想抽根烟,啊!”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傅远心一巴掌,傅远修揉着脑袋,“姐,你现在是要当妈的人了,言行方面要多加注意啊。”

      “我知道了,赶紧进来,别告诉我你又和那些人搞在一起了,要是爸知道了……”

      傅远修揉着太阳穴,“姐,我和他们早就没来往了,不信你查我手机。”

      傅远修盯着自己的手机,心里跟着紧张起来,他最不喜欢玩的就是心理战,无疑是在自己成功路上设了个绊脚石。

      “我没那么无聊,赶紧进来。”

      “哦。”傅远修腆着脸笑,一脸的得意,赶紧把手机揣进小口袋放好,“姐,如果我再和那些人来往,你会和以前一样打我吗?”

      傅远心刚想上手,想了想拐了个弯摸上自己的肚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为你未来做打算?不娶媳妇了?我和你说你千万别和人小姑娘说你以前那些事,指定吓跑一个又一个。”

      “要是连最真实的我都接受不了,那还结什么婚?”傅远修双手环在胸前说道。

      傅远心应和,“那倒也是,当初你姐夫就没有嫌弃我。”

      “嗯,估计姐夫眼瞎。”

      “嘶……”傅远心瞪他,“皮痒了是不是?我老公也是你能说的?”

      “这狗粮我拒绝。”

      “拒绝无效。”

      “……”

      傅远修这姐姐长了张御姐脸,心却是个萝莉心,都要当孩子的妈了,还和个小孩似的,默默心疼时衍三秒钟。

      ……

      阶梯教室的门被沈苡一脚踢开,讲台上的人被这一声巨响弄得有点懵,“同……同学……你……”

      沈苡怒气冲冲地上了讲台,拿过话筒,“对不起,耽误大家五分钟。”

      说完,就握着拳头走上一层层台阶,最后停留在祝盈盈一旁,“跟我出去!”

      在座的人有人认出沈苡,立马交头接耳,“那不是沈苡吗?”

      “沈苡?”

      “嗯,你没看过那个帖子?听说她和好几个男的睡过了。”

      “恶心死了,长得还挺好看,怎么这样啊。”

      “就是。”

      祝盈盈听了一旁的窃窃私语,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站起身来,与沈苡平视,“出去做什么?难不成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苡发出一声冷呵,听得人头皮发麻,“我是怕到时候你不好意思走出这个门。”

      “不好意思的应该是你吧。”祝盈盈一脸不屑,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了。

      “好,你别后悔。”沈苡从兜里拿出镯子,“这镯子是不是你摔碎的?”

      祝盈盈淡淡瞥了一眼,“什么破镯子,我才不认识。”

      “好,这个你不承认,那你找人收拾我倒是真的吧。”沈苡的手伸进口袋,笑着问道。

      祝盈盈不喜欢沈苡的笑,就好像她什么都不怕一样,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你别随便诬陷别人,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被人扒得连衣服都不剩。”

      祝盈盈这句话一语双关,对沈苡多少有点听闻的人都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

      “不承认,是不是?”沈苡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开一个录音文件,李小发颤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前几天好像听到祝盈盈给她男朋友打电话,中间提到了你,她好像要找人教训你,只是……”

      祝盈盈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精彩得很,吃瓜群众向来只关心故事精彩程度,见势立马倒戈沈苡。

      祝盈盈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了沈苡的脸上,女人打架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那几个套路,打脸撕头发,像猫一样互挠,中间有人通知了院里的老师,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才被制止。

      沈苡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到在外等候的容越,她舌头顶着上颌,心里依旧不服气,脸上被祝盈盈用口红画了好几道,看起来就是一张大花脸。

      容越脸色不是特别好,拿出手机来打字,沈苡却说,“你别急着教育我,这事我委屈。”

      容越不说话,拧眉看着她,意思就是让她继续说她的委屈,有什么委屈非得闹到台面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打架了,自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沈苡就变了。

      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教给她的。

      “她弄坏了我的镯子,我妈留给我的镯子。”沈苡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倾泻而出,眼泪却也只是哽咽在喉咙里,这么多年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没有哭过,可是唯独这一次,她真的好想哭。

      一个人最悲哀的不是不会哭,而是当你想哭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

      容越收起手机,叹口气,默默抱着沈苡,用手轻拍着她的背,这一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亲口对她说一句你还有我,然而就连这最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那天,沈苡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带着从容越那里得到的一点安慰离开学校,人们都说母校是你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地方,也是你曾经最快乐的地方,然而她一点都不想记住这个鬼地方,她也一点都不快乐,这里没有人喜欢她,同样也没有她喜欢的人。

      沈苡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阴沉一片好似那天傅远修眼底的小情绪,如果真的有时光机,她想回到十九岁那一年,打死都不会和傅远修说话,如果不是那一句话,事到如今她也不会这么痛苦。

      有人说,人这一生会谈三次恋爱,最后一次就是真爱,如果林南那一次算的话,那她的下一任男朋友就是她未来老公了。

      忽然之间,她想结婚了,找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平淡的日子,没有兵荒马乱,没有轰轰烈烈,只有柴米油盐,只有两个人。

      第七章

      在看到沈杭稚气的脸时,沈苡的坏心情纾解了很多。

      窗外的天压得越来越沉,忽然想起如果下雨地下室可能会积水,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嘱咐了护士几句就离开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沈苡刚下楼这雨就哗啦啦地掉下来,她一鼓作气冲进雨里,刚跑出去没几步眼睛里就进了水,很不舒服,她用手去揉两只眼睛,再拿开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她近视,平常都是戴隐形眼镜,肯定是刚刚揉眼睛弄掉了,这么大的雨,隐形眼镜那么小的东西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一下子没有了安全感,她立在马路中央,茫然无措。

      “沈苡你想找死吗?”身后突然传来傅远修的声音,只见他的脚上已经没有了石膏,模模糊糊能看清他的轮廓,沈苡被其一把拽回到路上,伞落在她的头顶,风雨都被挡在了外面,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样一直靠在傅远修怀中,哪怕多待一秒钟也好。

      傅远修没有好脸色,吼道:“你不想见我,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了?你要是照顾不好自己,你他妈能不能让我来照顾!”

      一个响雷突然打在头顶,沈苡下意识往傅远修怀里躲,雷声渐弱她立马像触电一般离开,后知后觉抬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

      病房里三人静默无言,沈苡坐在一旁擦头发,身上穿着傅远心的衣服,傅远心坐在床下,时不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略显尴尬,至于傅远修,冷着脸坐在床上,脚上还有些微疼,要不是为了沈苡,打死他都不会做这些傻事!

      “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傅远修以一副家长姿态,开口说话,“先说你。”

      沈苡被“家长”点了名,立马停下手中动作,竖起小耳朵。

      “别整天以为自己是个大人,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不说别的,淋雨这么Low的事情以后能不能别做,你以为你文艺青年啊?”

      沈苡本想回他一句,看他兴致那么高就没再说话,傅远心瞅着沈苡笑,细看这小姑娘倒是可爱,要真成了她弟妹就好了,只可惜名花有主了。

      “再说你,傅远心。”

      傅远心被点名,反应很强烈,“我怎么了?”

      傅远修一时词穷,把话锋再次转到沈苡身上,像解释又不像解释,淡淡说了一句,“这是我姐傅远心。”

      沈苡不想回应,名字那么像,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只是在为自己莫名其妙吃的醋闹别扭,合着她吃了一瓶八竿子打不着的醋,还吃了整整一个月,甚至还脑补出来一出伦理大剧,她不去写书都是屈才了。

      傅远心不想再引火自焚,识趣地离开,靠在房门外舒了一口气,“好险好险,终于逃过一劫。”

      傅远修见傅远心离开,再看沈苡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心有不忍,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下,“以后别乱吃醋。”

      沈苡刚刚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抬头,“你姐本来就是蓝夜的人?一年前我去蓝夜她就在了。”

      傅远修没有想到剧情会突然这样反转,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我……那个……”

      “傅远修,你姐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吧。”

      靠!这丫头片子什么时候智商上线了!

      “我……”傅远修一脸憋屈,生怕沈苡再生气,出乎意料的是沈苡并没有生气,眼神中还有一丝喜悦,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他想捞都捞不到。

      “不怪你,以后别再这样做了,我回沈杭病房了。”

      傅远修一把拉住沈苡的手,尝试开口问道:“不生气了?”

      “嗯。”

      “不吃醋了?”

      “本来就没吃醋,别自作多情。”

      “好好好,就当你没有,你饿不饿?”

      “不饿。”

      “可是我饿了。”

      “……”

      窗外下着雨,傅远修看着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吃面的沈苡,忽然觉得他之前吃的苦都没有白费,“还要吗?”

      沈苡喝掉最后的汤,摇头,“不要了。”

      她看了一眼傅远修还满着的碗,皱眉,“你怎么一口都没吃。”

      “怕你还不够,给你留着。”

      “那你就先吃嘛,你吃剩下我可以再吃,又不嫌弃你。”沈苡话刚落地,她就觉得这话暧昧至极,红着脸离开了,傅远修也没打算拦她,看她离开,脸上挂上心满意足的笑。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夜色渐深,沈苡准备回家,本想着应该认真谢谢傅远心,毕竟也是穿了她的衣服,可只要一想到傅远修得意兮兮的表情,她就不想过去,日后挑个别的时间吧。

      路上坑坑洼洼,积水一片,沈苡心想坏了,房间的地上还放着地瓜干,肯定全被水给淹了。

      红灯亮起,沈苡停在马路对面,雨后的风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喷嚏,刚准备往前走,后脑勺嗡地一阵剧痛,来不及多加思考就晕了过去。

      容越捎带着梁老头做的腐乳来医院,没想到一眼就看到几个壮汉敲晕了沈苡装进了面包车,两条腿指定比不过四个轮子,他穿过红灯车早就没了影,所幸他记住了车牌号,想也没想就拨了110。

      “喂?”

      “……”

      “您好……”

      容越额头上渗出了汗,凉风打在他的身上,心里沉甸甸的,他挂断电话,一拳打在了路灯上。

      容越,你他妈就是个废物!

      他颓然地挠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混沌一片,忽然前方出现一个人,容越眼睛一闪,他怎么在这里?

      傅远修下楼散散步,没想到刚走出来就被一个男的扑倒,他条件反射立马推开那人,站起身来,双眼睥睨,似乎在警告对方他是直男!

      容越知道傅远修不认识自己,也不想多做解释,直接拿出手机打字,慌乱之中还有很多错别字,不过大体意思他应该能明白。

      “我朋友被人劫走了,我是聋哑人,没有办法报警,能帮我一下吗?来不及解释了,我只看到车牌号……”

      傅远修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容越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闯进他的视线,名字竟然是……

      沈苡?!

      傅远修彻底清醒,一把捏住容越的衣领,质问,“你认识沈苡?”

      容越脸憋得通红,像是被人窥探了肮脏内心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远修也不管他,直接一把抢过容越的手机,二话不说朝地下车库跑去,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

      妈的!这时候掉链子。

      他强忍住疼痛,发动车子,急急忙忙给大成打电话,“喂,大成,他们把人掳走了,车牌号我给你发过去,你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大晚上的路上堵车,傅远修不停地按喇叭,眼睛里冒出来火光,他拿出容越的手机,反复看那条短信。

      ——你女朋友在我手上,拿五十万到揽桥。

      红灯灭掉,傅远修油门一脚踩到底,直奔公司。

      沈苡感受到身下的黏腻,被反绑住的双手不停地摸索着墙的边缘,似乎有些杂草,头顶挂着滴滴答答的水,虽然被蒙着双眼,但从气味中可以辨出,这是个小作坊。

      她出乎意料地冷静,准确来说是久经沙场,以前跟着傅远修,比这还要惨的事情都经历过,绑架又算得了什么。

      沈苡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空间里产生了回音,由此可见这个地方逼仄,A市这样的地方不多,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在哪里。

      手机铃声似乎惊扰了外面的人,砰地一声巨响,门被人踢开,沈苡的心一下子提上来,害怕多少还是有点的,如果这些人要的是钱,现在绝对不会撕票,李小的话一下子出现在脑海中,难不成是祝盈盈?

      进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砍刀,三两步走到沈苡面前,一刀砍在了她旁边的墙壁上,沈苡的心跟着墙颤抖起来,碎渣顺着刀刃滑在她的脸颊上,那一瞬间,沈苡都不敢呼吸了。

      “老大,人来了。”外头的人及时打断了那个男人的动作,他拔出砍刀,“老实点。”

      门再次被关上,并没有上锁,沈苡听到了他们谈话的一些片段,中间还提到了五十万,她莫名松了口气,这些人要的是钱,暂时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只要想办法出去就可以了。

      最大的阻碍是眼上的布,面前一片黑暗,她忽然想起傅远修,这家伙也蒙过她的眼,说实话,她情愿被傅远修蒙住眼睛。

      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她将脸朝向墙,反复蹭了几下,蒙布掉了下来。

      小作坊里漆黑一片,不远处停着几个木桶,里面漂浮着一堆白白的东西,像极了骨头。

      胃里一阵翻滚,不适感阵阵袭来,沈苡顾不得许多,双脚不断交叠摸搓,终于把绳子给蹭了下去。

      接下来只要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那人打的是什么结,脑海中浮现傅远修曾教给她的几个绑人的方法,只要她每一种过一遍,再反过来推理就行了,然而现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判断出来。

      第八章

      “诶,你说老大从哪里劫的这女人,贼好看啊。”

      “谁知道。”

      作坊外传来了男人们的交谈,沈苡立马停下动作,身子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额间却渗出了细汗,心脏不可抑制地疯狂跳动,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大脑,忽然,她灵光一闪。

      三下五除二,稍微动了几下,用巧劲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所幸那几个人只是待在外面,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沈苡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机调成振动,随后一跃跳上身后的窗台,这窗户被木头钉着,估摸着很久没有人注意,这些木块都已经腐烂,再加上今天下了雨,木块软了许多,一拿就拿下来了。

      沈苡轻松地拿掉木块,也不管墙有多高,一跃而下,落地时一块玻璃扎进了手心,她咬牙拔了出来,鲜血立马渗出来,疼意渗透蔓延至全身,她好似没有察觉,往身上蹭了几下。

      作坊内突然传来骚动,沈苡知道暴露了,情急之下直接躲进了旁边的水桶里,一股恶臭将其包围,上面的漂浮物和里面的一样,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鸡爪。

      她发誓!她以后绝对不吃辣鸡爪了!

      “妈的,竟然让她给跑了!”

      “老大,那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操!老子怎么知道她会跑?养了你们都是白养的?”

      “是是是。”

      “是个头,你去把那个人叫进来,到时候你俩在后门防着,他一进去就打晕,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快去。”

      沈苡捏着鼻子,耳朵格外灵光,刚刚他们说那个人,难不成还真有人来救她?不可能啊。

      对了,手机!手机刚刚响过。

      沈苡从臭水中摸出自己的手机,早就灌满了水,连开机都开不了了,难不成她要在这臭水桶里面待一夜?到时候,不被饿死反被臭死了。

      ……

      “她人呢?”

      等等,这个声音!

      傅远修!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苡禁不住好奇,扒着木桶边缘向外探出眼神,那个模糊高大的身影闯入视线,即便她没有戴隐形眼镜,也一眼就看出来那就是傅远修。

      领头的人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就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他立马软了腿,傅……傅哥……”
      傅远修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是现在这个表情,丝毫没有慌乱,恍然之间沈苡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傅远修,张狂自傲,目中无人,一个眼神睥睨一切,也俘获了她的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市北的人吧,叫什么来?”傅远修一脸痞气的样子逗笑了沈苡,这人还是那么能装,至于市北算是这几年混混界的流派之一,市南市北并非是以城市地域来划分,这个说法还是当年傅远修创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防警察。
      市北当时是在傅远修手里的,市南沈苡并不清楚,当年跟着他一路也都是打打酱油,再者年少懵懂,一心构想出来的江湖梦,说到底也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我是阿虎啊,傅哥,您忘了吗?我还给您办过事呢。”

      傅远修确实不怎么记得这个人了,他上前一步,阿虎吓得退一步,心里本就没底,再一想作坊里早就没了人,他更是有苦说不出了,傅远修的狠劲他是见识过的,这人就是个笑面虎,不然也不会在离开市北以后还这么威风。

      傅远修眼神越过他,直接看向前面的作坊,一把推开阿虎,径直走过去。

      阿虎还没有来得及阻拦,他就走了进去,紧接着里面传来砰砰两声,阿虎和沈苡同时扶额。
      造孽啊。

      两个小喽啰是被直接扔出来的,阿虎立马上前,还没等开口就被傅远修一把揪住衣领,双眼猩红一片,语气狠厉,“人呢?”

      阿虎吓得浑身发抖,“那个,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把她关在这里面,然后……然后就跑了……”

      “什么时候没有的?”

      “就刚刚。”阿虎缩着脑袋答。

      说实话,要是沈苡认真了,这里的几个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傅远修一脚踢开阿虎,打量了一下四周,扬声道:“给你三个数,立马出来。”

      阿虎和其他几个人一脸茫然,这傅哥是跟谁说话呢?

      哗啦啦的水声吓了在场人一跳,沈苡慢腾腾地从木桶里爬出,身上的汁水淋漓,傅远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阿虎和那两个小喽啰直接躲到了傅远修身后,吓得不轻,“那是什么东西?”

      傅远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沈苡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脸上左一块泥巴右一块泥巴,头顶还顶着个白花花的鸡爪,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傅远修惊讶地看着她,“你……”

      沈苡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你当年教我的,只要能保命哪里都可以。”

      好吧,是他错了。

      傅远修转过身去,换了张脸,说道:“今天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以后别让我遇见你。”

      “好好好,傅哥。”阿虎连退了几步,每退一步都要看一眼沈苡,他巴不得这两个人赶紧走。

      傅远修迈开长腿,走了出去,沈苡皱着眉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保持一定的距离。

      “过来。”傅远修停在寂静路口,忍不住向后看。

      沈苡咬着唇,死活都不过去,傅远修长叹了一口气,直接走过去打横将沈苡抱起,“老实点。”

      “你放我下去!”沈苡挣扎着,他难道就不怕她弄脏他的衣服吗?

      傅远修的声音清醇,脸上却是满满的嫌弃,“让你臭死了。”

      “那你放我下去啊。”

      “脏都脏了,不怕了。”傅远修顿了一下,“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沈苡动动眼珠,故作委屈,“做了。”

      傅远修忽然心一颤,立马停下步子,“做什么?”

      “你猜。”

      “……”傅远修说,“沈苡,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苡:“他们绑了我而已。”

      “能解开绳子,你也算有本事。”傅远修笑着朝马路对面的车子走过去。

      沈苡没说话,等他把他放下自己,她才抬起头去看傅远修,“别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正经工作了。”
      傅远修嘴角上扬,颧骨都要高到天上去了,“嗯,好。”

      说完,他就打开车门,“进。”

      沈苡纠结着,再看看自己身上,“我还是不进了吧。”

      “放心,这不是我的车,是我助理的。”

      “……”

      秦逸走在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缩缩肩膀继续往家走。

      车上,寂静一片,只余沈苡均匀的呼吸声和傅远修的轻笑。

      沈苡靠在车窗上,累得睡了过去。

      傅远修看了一眼她,下车,靠在树上,点了一根烟,眉目隐在清冷的月光下,已不似当年清秀。

      当年?

      那个寂静的小渔村,那个身穿百褶裙的姑娘,那辆他偷来的机车,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在时光缝隙中拼命挣扎着,海浪声越来越近,风声却越飘越远,直到带走了少年所有的愁绪。

      ……

      海滩上,亮白的贝壳在阳光的曝晒下,闪着夺目的光芒,海浪一下接着一下拍打在沙子上,沈苡赤着脚,弯腰捡拾被海浪打上来的鱼虾,身上的百褶裙缝缝补补,两个麻花辫乖巧地躺在胸前,白净的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不远处传来了风铃声,清脆可人。

      沈苡用手挡住炽烈的阳光,眯着眼去瞧来人,之后甜甜地笑开,“阿越哥哥。”

      容越赤着脚靠近,瞧了一眼沈苡桶里的鱼,拿出一个诺基亚小手机,按键声一声接着一声,很快一句话落在了沈苡的眼底。

      “下午我去县城把这些鱼卖了吧。”

      沈苡摇头,“不行,这都是死鱼,不新鲜的,这些要放在屋顶晒成小鱼干。”

      容越干净的脸迎上阳光,几近透明,好似吹弹即破,清澈的眼睛里有些情绪在沉淀,直到完全消失,他才露出一个笑来,从沈苡手中接过小桶,径自朝不远处的小房子里走去。

      沈苡拍了两下手,甩着两只莹白的胳膊,跟上容越的步伐,笑眯眯的,不谙世事。

      “妈,我们回来了。”沈苡朝着房间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她看了一眼容越,容越扯扯嘴角不说话。

      沈苡蹙起眉头,朝沈妈妈房间走过去,还没等走到房间,里面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争吵声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他们又吵架了。

      沈苡捏着拳头,脸上挂上笑,从容越手里拿过小桶,乖巧地走进厨房,搬来板凳坐下,收拾起鱼来,鱼鳞从刀刃缝隙间脱落,沈苡心上那处结痂似乎也渐渐脱落,直至露出可怕的血肉,鲜血淋漓。

      从她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开始,爸妈的争吵就一天比一天凶,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奢望上什么大学,更何况还有沈杭在,可是,人都是自私的,沈苡不想自己的灵魂一直栖息在这片大海上,她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容越走进来,蹲下身子,拿出手机放到沈苡眼底。

      “去上大学吧,我陪你。”

      沈苡抬起头来,看着容越清澈的眼底,心里莫名平静下来,那里好像有一片沉寂许久的海,没有风浪也没有生气。

      “沈杭怎么办,我不能不考虑他,如果我退下来说不定还能培养一个清华生呢。”沈苡自嘲似地笑笑。

      容越没说话,低头打着字。

      “我把旧宅卖掉,供你上学。”

      沈苡猛地抬头去看容越,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那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东西。”

      容越不说话了,双手紧紧捏着手机,他很明白沈苡的灵魂应该属于更遥远的地方,她的心里有一个很大的世界,他真的很想带她去看看,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带她走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只是不是他。

      第九章

      沈苡受不了家里的压抑气氛,吃过晚饭后就逃到了海滩上,沙子上还存有白天日光的余温,她靠在一块礁石上,手里拿着毛姆的《面纱》,纸张泛黄,这本书是几年前从渔村一位老人手里借来的。

      在县城上学的时候,那位老人过世,他膝下无子,沈苡再也没有机会把书归还。

      书中的女主人公凯蒂爱慕虚荣,与□□费恩结婚后不久,便厌倦了婚姻,与唐生偷情,□□得知后开始了他的报复行动,凯蒂与他前往中国内地,开始了一场华丽并且无法想象的情感波澜。

      沈苡沉溺于这个故事中,一次又一次沦陷,轻挑的凯蒂像极了她内心的一个缩影,她想要体验那种不受任何束缚的生活,正如别人对此本书的评价一般,没有人应为自己的错误永远背负十字架。

      爱情并非是这本书的中心,它的灵魂栖息在更远处,一个女人掀起这个社会的面纱,从死亡边缘到重生彼岸,从看透苍凉到寻求内心安宁,书里的世界沈苡触摸不到,却又仿佛身临其中,她任由自己藏匿许久的躁动的心情畅游在这其中,恐怕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那么轻易就在那个如风的少年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

      风吹起纸张,久藏的书香扑鼻,沈苡合上书,看着暗潮一次次涌起又落下,心情逐渐安稳下来,她扶着礁石站起来,却被不远处小桥上的人影吓到。

      一个少年倚靠在一辆机车上,唇边闪着星火,仿佛在抽烟,黑色皮衣显衬出他不羁的外表,沈苡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

      轻薄的海风吹起少年凌乱的发,好看的眉眼出现在沈苡面前,盛满星光的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沈苡,两人静默对视了一会儿,沈苡开口问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少年愣了一下,随后将烟扔在地上,皮鞋在上面踩了几下,火光湮灭。

      “我叫傅远修。”

      沈苡双手垂在身侧,百褶裙上的破碎衣料被风吹起,她无意识地微低下头,“我叫沈苡。”

      傅远修打量了一下沈苡,视线被她莹白的胳膊吸引,心底升起一股燥热,他需要一根烟。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烟蒂,勾勾唇,“你们这里有便利店吗?”

      沈苡眉目展开,一个好看的笑浮现,点点头,“有,我带你去吧。”

      “好。”

      沈苡靠在路灯上,看着傅远修高大的身影在便利店里闪闪过过,胸腔里的心扑扑通通跳个不停,脚尖不停地在地上打转,不一会儿,土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圈。

      傅远修推开便利店的木门,弯下腰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包零食,走近沈苡,动作简洁扔给了她。

      沈苡微愣,看了一眼,里面竟然还有她最喜欢的高粱饴。

      傅远修拿着一盒烟,朝她一瞥,“谢谢你带我过来。”

      沈苡咬咬唇,说,“不用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沈苡在前面带路,步子小心翼翼并且走得很慢,身后的人也不催她,慢悠悠地走在路灯下,影子上面时不时飘出几缕烟雾。

      他在抽烟。

      时间让那一条小路变得悠长,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少女的心跳声,少年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交叠响在深夜,自成一曲。

      沈苡停在机车旁,她这才看到机车的手柄上挂了一串风铃,和她家里的那一串特别像,她禁不住好奇伸出去碰了一下,好听轻灵的声音飘出。

      她笑了。

      傅远修的视线被那抹笑吸引,妩媚又可爱,他鬼使神差开口问道:“想不想骑一下?”

      沈苡瞳孔张大,回头撞上傅远修炽热的视线,问道:“可以吗?”

      “嗯。”傅远修轻声应道。

      傅远修扶着沈苡葱段一般的胳膊,视线不自觉移开,“能上去吗?”

      沈苡并未注意到傅远修的异常,只是吃力地爬上机车,随后笑开,“上来了。”

      傅远修立马收回手,手心里有些细汗,他压住心头的躁动,一跃坐到沈苡的身后,胸膛紧贴在沈苡的后背,有力的心跳和升高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料传至沈苡的身上,她的心猛烈跳动着,呼吸加紧,一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耳朵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好像喝了酒一样,微醺痴缠。

      “我可以握你的手吗?”傅远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苡浑身一颤,耳朵更烫了,她点头,声音细若蚊响,“可以。”

      傅远修动作轻缓,燥热的大掌握住沈苡的两只小手,引导着她握住车把,那一刻,沈苡感受到了身后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跳动,一时之间她有些想躲避两人身体的接触,害怕被发现,窃喜又紧张,心头的小烟花慢慢吐出火光,微弱渺小。

      随着海风而来的还有傅远修温柔似水的声音,“要走了,害怕吗?”

      沈苡耸耸肩膀,深吸一口气,“不害怕,走吧。”

      傅远修双唇间泻出一个好听的气音,“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姑娘。”

      是吗?第一次?

      沈苡来不及处理心中突然涌来的喜悦,整辆车发动,发出让人振奋的声音,下一秒钟整辆车冲了出去,一个强力的拐弯将她带离了这座渔村。

      “啊!”沈苡第一次发出这样的尖叫声,刺激的感觉一阵阵袭来,海风夹着刺一样打在她的脸上,疼痛和舒爽同步,她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傅远修脸上带着笑,侧看着紧张的她,微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道:“试着睁开眼睛你会更舒服的。”

      沈苡受蛊惑一般,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为之一叹,立交桥两侧灯光闪烁,整座城市在暗夜下闪耀着,天边挂着明月,渺小的他们正驰骋在无人的路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也是她一直想来看看的世界。

      原来,这一切这么美,就在那一刻,沈苡决定就算头破血流她也要上大学,那个十字架不应该是她来背负。

      “好漂亮啊。”沈苡笑容像月光一样在脸上铺洒开来,直至蔓延到眼底。

      傅远修紧握住那双小手,眼底星光熠熠,下巴不自觉放在沈苡的肩膀上,“还想玩更刺激的吗?”

      沈苡的下巴疯狂点动着,“要。”

      那一夜,沈苡忘却了时间,忘却了渔村里的繁杂,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傅远修,还有那个疯狂的世界。

      傅远修勾着沈苡的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双目攫住沈苡躲闪的视线,年少时的情感总是像洪水一般就喷涌而出,夜店迷离的灯光打在两具年轻的灵魂上,沈苡偏着头,想起了凯蒂,她忽然踮起脚,双手勾住傅远修的脖子,笑眼眯起,双唇不点而赤,开口问,“我漂亮吗?”

      傅远修停下舞步,双臂禁锢住她细瘦的腰,“漂亮。”

      沈苡稍一低头,恰好灯光落下,长睫留下阴影,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来,“你也很好看。”

      酒店的门是被傅远修撞开的,砰地一声门又被他强力关上,在昏暗中沈苡被人抵在门板上,傅远修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唇,笨拙用力,没有丝毫的技巧可谈。

      沈苡的手勾在傅远修脖子上,整个人像猫咪一样挂到了他身上,俯瞰着这个少年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傅远修托起她,快步走到床边,一下子将她扔下,没等沈苡反应,热烫的身躯就压了上来,他的吻带着热切与恳求,沈苡整个心似乎荡漾在海上,她在等待这个人带她进入另一个世界。

      纤细的小手试图去解傅远修的扣子,奈何手忙脚乱硬是解不开,傅远修粗哑的声音里含了笑,“我来吧。”

      三下五除二,傅远修已经是□□,沈苡一下子红了脸,头偏向一边,不停地眨眼睛。

      傅远修重新压了上来,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细腻,“现在才害羞是不是晚了?”

      沈苡心头的那朵小烟花,瞬间炸开,灿烂至极。

      她正过脸来,看着傅远修精致的眉眼,窗外泄进月光,她双手摸上他的额头,湿湿的,他流汗了?

      沈苡动动唇瓣,“难受吗?”

      傅远修捉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前,认真地问,“你是第一次吗?”

      沈苡合了一下眼又睁开,“嗯,你呢?”

      “我也是。”

      “那……”沈苡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不敢大声呼吸,心跳却不住地跳动着,一次比一次强烈。

      傅远修轻轻含吻住沈苡的唇,动作轻缓了许多,结束后问道:“谈过恋爱吗?”

      “没有。”

      “那做我女朋友吧。”

      那一晚,他们没有任何越池,也许该庆幸那时的克制,否则日后也许他们会更后悔。

      就这样,沈苡莫名其妙开始了自己的初恋,当天晚上傅远修就把沈苡送回了家,他看着那抹身影走进家门,才收回视线。

      临走前,他去了一趟海滩,坐到沈苡靠过的那块礁石旁,那本《面纱》出现在眼底,他翻开,里面夹了一张纸,字体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的字,他笑了一下,将那句话读了出来。

      “没有人应为自己的错误永远背负十字架。”

      第十章

      沈苡迷迷糊糊醒来,车里暖黄的灯光罩下来,她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身旁空空的位子。

      傅远修看到车门打开,他及时掐灭烟,扔进一旁的垃圾箱,迈开步子走过去。

      “醒了?”

      沈苡还不甚清醒,一股烟草味闯入鼻腔,她深吸一口气,“你抽烟了?”

      “嗯,抽了一根。”傅远修的皮鞋在地上蹭了一下,“上去洗个澡再走吧。”

      沈苡瞥了一眼身后的高楼,摇摇头,“不了。”
      傅远修看她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也不勉强,从兜里拿出容越的手机,“你男朋友的手机。”
      男朋友?
      沈苡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男朋友是谁,掌心里就落下一个手机,秀眉皱起,“你怎么会有他的手机?”
      果然是男朋友吗?
      傅远修沉眸,“我在医院下面散步,正好碰到他,他不会说话,拜托我报警,所以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沈苡的心莫名揪了一下,握着手机,“对不起……”
      她反身离开,竟然连头都不回,难道他连听一句谢谢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怪不得她将他拒之千里,原来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傅远修从浴室出来,将脏了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转身进了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拨通秦逸的手机,“喂?”
      “我去,你总算是想起我来了?”秦逸扔掉手中的三明治抱怨道。
      傅远修抚着微疼的额角,“以后不用演我助理了。”
      秦逸一听傅远修这语气就不对劲,“怎么了?被妹子拒绝了?”
      “她有男朋友了。”
      “卧槽,有男朋友了还上你的床?”秦逸满脸震惊,“要我说这女人要不得,真的。”
      傅远修自嘲一笑,“曾经是我一手把她变成一个怀到骨子里的女人,又怎么会嫌弃她,只可惜她连这样的自己都不肯留给我。”
      秦逸听的是一头雾水,“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在念诗?”
      傅远修长叹一口气,打开电脑,问道:“下个月我要去西藏一趟,景时那首歌你自己看着办吧。”
      秦逸也是很佩服傅远修,一秒钟进入工作状态,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撂挑子,急忙说道:“不是,没有曲子我怎么写词?”
      傅远修又是一声叹息,“合着没曲子你就不写词了是吧?你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相亲啊,我妈非要逼着我去,我又不和你似的一堆女的追在你屁股后面,我得自己去觅食啊。”秦逸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傅远修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这里有个小样,要听吗?我最近状态不好,写不出来好曲子。”
      秦逸贼贼一笑,“行,有个小样就可以了,话说你去西藏做什么?”
      “找灵感。”

      “……”

      不愧是作曲大神,连找灵感都要飞去别的地方。

      沈苡一路跑到医院楼下,一眼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容越,月光洒下,映着他白皙的面庞,像个受伤的孩子。

      她跑过去蹲下身子,“容越?”

      容越感觉到眼前有人影闪过,继而抬起头来,眼中有不解有惊喜还有一丝惶恐不安,心里五味杂陈,沈苡以为是自己现在的打扮吓到他了,立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点脏。”

      容越一把将沈苡抱进怀里,紧紧箍住不肯放手,沈苡拍拍他的肩膀,静静待了一会儿,他才松开她,再抬头时,沈苡瞳孔一震。

      他哭了。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沈苡第二次见他哭,第一次是在他父母过世时,无声的哭泣才最让人心疼。

      容越揩去眼角的泪,展开眉头,露出一个笑来。

      沈苡从兜里摸出手机,然后说道:“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估计也没有人会发现我被人劫走。”

      容越拿过手机,打了两个字,“他呢?”

      “先不说这个了,你先上去看看沈杭,我回家洗个澡就回来。”

      容越也不强求她,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笑着点点头,目送她离开才进了大楼。

      沈苡洗过澡以后,站在镜子前擦着微湿的发丝,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努力牵动嘴角,却发现连一个最简单的笑她都不会了。

      她的笑,从不入眼底。

      地面上湿漉漉一片,她拿过扫帚一点点扫成一堆,然后又扯了一块破布将其吸走,结束后她看着简陋的地下室,忽然想起在蓝夜的自己,虽然被人诟病,但是只要自己没有做过就问心无愧,况且她真的很喜欢和柠檬他们共事,在舞台上的她是最真实的。

      狂野的,安静的,性感的,可爱的,都是她最真实的一面,因为不在乎,所以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

      茫茫黑夜,人影匆匆,没有一个人会为她停留,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懦弱,那个向往的世界还是被她困在了心底,再也找不到。

      傅远心咬着手指,刚走出病房就看到了沈苡,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步上前拉住沈苡,“你有没有见过远修?”

      “傅远修?”沈苡看着傅远心焦急地模样,稍稍怔愣了一下,“怎么了吗?”

      傅远心攥着手机,“我打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他的脚还没有好,医生叮嘱他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谁知道我去个卫生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沈苡心里咯噔了一声,“他的脚还没有好?我看他都没有石膏了。”

      “你见过他?”傅远心一下子听出话里的重点,急忙问道。

      沈苡点头,“见过,现在他应该在自己家里吧。”

      傅远心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远修这孩子是任性了点,做什么事情都不和我们商量。”

      沈苡眼神停滞片刻,随后扬起头来,问,“他的脚是怎么受伤的?”

      傅远心摇头,“我也不太清楚,这个你得问秦逸。”

      “秦逸?”

      傅远心没什么心眼,沈苡一问她就什么都说了,“他一个哥们,两人形影不离的,要不是我知道这小子,我都以为他俩搞基了。”

      沈苡张张嘴,多问了一句,“是戴眼镜吗?”

      “嗯。”傅远心挠着头,“你知道?”

      沈苡低眉,会心一笑,“应该是见过的,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好。”

      傅远心看着沈苡的背影,长吁短叹,哎,这么好的姑娘硬是被别人抢走了。

      她一想到傅远修立马一跺脚,直接驱车来到他家楼下,一股气上了楼,紧扣了几下门,“傅远修!你给我开门!”

      傅远修脸色惨白,脚上传来疼痛,他禁闭了一下眼,想要挣扎着下地,却不料刚触碰地面,剧痛从脚踝处传来,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傅远心一听里面声音不对,也不管傅远修喜不喜欢别人随便闯进他家门了,直接输了密码疾步走了进去。

      傅远修蜷缩着,身子发抖,唇色泛白,极力忍住疼痛,扯出一个笑来,“姐……”

      傅远心一见他这个模样,一阵心疼,她坐到沙发底下,拳头狠狠砸在了傅远修的身上,“医生让你不要乱走,你他妈是不是当耳旁风了?现在怎么办啊!”

      傅远修摇头,气息微弱,“姐……别打了……我疼……”

      混蛋!

      时衍一接到傅远心的电话就从公司赶了过来,一把抱住在走廊上小声哭泣的傅远心,“好了,不哭了,只是伤到骨头,很快就好了。”

      傅远心踢了他一脚,哭得更凶了,“你说的倒是容易,又不是你受伤,他是我弟啊。”

      时衍叹气,继续哄道:“好好好,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让宝宝听到他该笑话你了。”

      傅远心撇撇嘴,止住哭声,时衍坐到她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进去多久了?”

      “没多久。”

      “到底怎么弄的?远修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肯说,这个得问秦逸,不过我大体能猜到。”傅远心吸了两下鼻子,扭扭脑袋。

      “先别想那么多了,有我呢,别怕。”时衍揽过她,傅远心的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困意袭来,“老公。”

      “嗯?”

      “我睡一会儿,远修出来你就叫醒我。”

      “好,我帮你守着。”

      “嗯。”

      ……

      傅远修看着面前铁青着脸的两个人,他立马举双手投降,“姐,姐夫,我真的错了,你们别这样,也千万别告诉爸。”

      “你这小子,让我老婆省点心好不好?”时衍轻敲了一下他脑袋,说道。

      傅远修揉着并不痛的头,笑笑,“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吧is不急上哪德邦快递背对背不对劲就是不是觉得你男

      又是一年樱桃成熟的日子,柘安寺后山红了个遍。

      正赶上入梅,天阴恻恻的,沿路望去那片红像是过浆般热烈。

      莫遇来的时候看到路两旁有不少别家粉丝没带伞,想着开车窗提醒一下,却被经纪人给拦住了。

      “今天是柘安寺投建六十周年的日子,各家媒体都在,你给我注意点,别再像平时吊儿郎当的,趁这个机会多多曝光……”

      君姐聒噪得很,莫遇懒得听,掏出手机刷微博。

      关于寺庙周年庆的消息已经登上热搜,只是他没心情戳进去看。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里,柘安寺于他而言相当于半个家,养父母过世后他就被寄养在这里,直到阿婆过世他进娱乐圈……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君姐最近更年期提前,动不动就发火,莫遇耳朵里长了茧。

      他放下手机,隔着墨镜审视着面前的这张脸,声音不急不缓,“眼底暗沉,眼下有细纹,嘴角卡粉,君姐,我给你买的精华你是不是没用?”

      君姐一脸惊恐,摸摸左脸摸摸右脸,“是脱妆了吗?”

      莫遇嘴角微微上扬,稍稍低下头,墨镜沿着高挺鼻梁滑下,他的双眼皮很深,眼瞳像是罩了一层云雾,勾人得很。

      “没有,就是……”他视线缓缓下移,故意坏笑,“口红沾到牙齿上了。”

      “Oh my god.”君姐叫出声,赶紧拿出化妆镜来。

      顺利转移君姐视线,莫遇才扶正墨镜,打开某交易平台。

      近两年影视寒冬,没什么戏拍,限薪令一下,日子更难过了。

      这一年,莫遇也没闲着,给自己找了个私活干,多多少少赚点零花。

      说起这私活来,他干起来那是得心应手。

      前几年不少导演制片人爱炒cp,有些炒热了,有些炒糊了,甚至还有些老死不相往来。

      而他做的就是这拆cp的活儿,绯闻或许能给双方带来一定的热度,但是一旦力度没弄好,少则失去一两个代言,多则连后半辈子娱乐生涯都得葬送。

      所以联系他的基本上都是艺人明星的经纪人,而他小店做的那也是良心买卖,专门敲打妖艳贱货。

      “本店职业拆伙,专业撒泼,棒打渣男怨女,手劈浪里莲花,今日限时活动,前五十单皆有优惠,均打八八折……”

      莫遇把广告挂出去,不到五分钟消息就来了。

      ——叮咚,您有一条新的订单请查收!

      莫遇面无表情地打开订单,随后直接摘了墨镜,一句卧槽差点儿没把补妆的君姐吓死。

      莫遇皱起眉头,沉默看着手机。

      这不是庄爷的经纪人宽哥吗?

      蔚别庄,那可是圈里出了名的渣男,男女通吃,手段高明。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有女人,还深陷劈腿门!

      这可是位惹不起的阎王爷,一不小心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这单生意,他强烈要求加价!

      哧地一声,莫遇没来得及打字,手机就随着司机刹车动作飞了出去。

      那瞬间,他仿佛看到到手的软妹币离开自己,眼疾手快去接手机,结果整个人往前一跌……

      啊——

      君姐的惨叫声吵得他想打人,他被她扶起来,“我的小祖宗你可没事吧。”

      君姐手下就莫遇这么一个艺人,平日里把他看得紧紧的,生怕磕着碰着。

      莫遇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尘灰,“没事,手蹭破点皮。”

      然后他回过头就看到君姐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有些无奈,把手伸过去,“没出血。”

      “没出血也不行,我家小魔芋掉一块皮都不行,我拿创可贴给你。”

      莫遇脑壳疼,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君姐这样捧。

      要粉丝没粉丝,要演技没演技,当初进娱乐圈纯粹是因为长得太好看。

      君姐帮忙弄好,才露出笑脸,“好了,下车吧,粉丝们该等不及了。”

      粉丝?

      墨镜后的双瞳骤然失色,他莫遇还会有粉丝吗?

      车门打开,莫遇彻底怔住了。

      “莫遇!莫遇!一生只为你相遇!”

      “肤白貌美大长腿,莫遇是我大宝贝!”

      ……

      各种应援口号不绝于耳,一个个横幅跨在莫遇眼下,他一瞬间竟然觉得这些听起来俗里俗气的口号有些感人。

      想不到他一个糊到家的三流明星消失半年还能有这么多人在等,他没什么可以表示的,只远远朝他们鞠了一躬,随后被安保人员簇拥着离开。

      当他走到寺庙门口时,途径两个人,他们手中拿着的正是刚刚自己的应援手幅,原想着打个招呼,谁知道其中一个女孩开口,“这个莫遇是谁啊?新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来看我家杰克苏的,然后早上被一个女的拦着,说要我帮忙去喊一下口号,喊完有五百块钱呢,不赚白不赚。”

      “我去那这人也太惨了吧,难道一个粉丝都没有?”

      后面的话莫遇只当没有听到,君姐晚一步跟上来,估计是去给那些假粉丝发钱了。

      他紧了紧自己的领带,嘴角变得僵硬,可是在看到君姐后忽然摘下眼镜笑得如同小太阳,“君姐,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有那么多粉丝。”

      看到莫遇单纯的笑意,君姐忍住鼻间的酸涩,“看到了,我家崽最有出息了。”

      这一路上莫遇都在感慨,话就没停下来过,他本来就是个话痨,君姐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连这次活动都是她好不容易从上边求来的,就是为了给他一次曝光机会。

      柘安寺除了明星加持外,还有不少社会人士投资,君姐带他来主要是为了见人。

      人活着,并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君姐知道莫遇阿婆过世后,他就很少再来柘安寺。

      人是惯会自欺欺人的生物,自以为眼不见为净。

      “你要不要去后山看看,反正现在还没有开始。”

      “嗯。”

      梁阿婆老早就出家了,法号慈莲,养父母在莫遇八岁的时候过世,打那时起他就被送到寺庙跟梁阿婆生活在一起。

      每年五六月,樱桃红满山,小莫遇就会缠着梁阿婆去采,祖孙二人一前一后上山下山,总能找到不少乐子。

      莫遇今天特地穿了一双耐脏的鞋子,两边的杂草挂了水,远远望去,天更阴了。

      他拾级而上,刚准备歇一歇,手机响了。

      他打开,发现是宽哥的消息。

      “在吗?”

      莫遇向后一转,整个寺庙都在自己的俯瞰之下,一切变得幽远空旷,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对话框敲字,“在。”

      “你需要多少钱?”

      嗯???

      莫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上来就问自己价钱,这和以前的金主爸爸可不一样。

      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蔚别庄是谁,除了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影帝外,蔚家在商界的名声那也是响当当的,做他的经纪人油水肯定不少。

      想到这里,莫遇敲了几个数过去。

      紧接着,那边有了回复。

      看到消息后,莫遇被哽住了。

      在他五位数的基础上,对方又在后面两个零,“五百万,一个月解决掉,怎么样?”

      噗……

      他现在改行去应聘蔚别庄的经纪人还来不来得及。

      莫遇几乎是双手颤抖着回复,“可以。”

      “卡号给我。”

      对方的爽快利索令莫遇有些难以承受,他把卡号发过去之后没多久,手机就涌进来好几条到账信息。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在山上吃了两三斤樱桃才下山。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君姐给自己的嘉宾名单里有蔚别庄。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莫遇赶紧去后台找到君姐,直接告诉她,“我想见蔚别庄。”

      化妆间里没别人,君姐以为自己听错了,扶着莫遇肩膀反复问,“你要见谁?”

      “蔚别庄,庄爷,蔚老板,蔚爸爸,行了吧!”莫遇一口气把蔚别庄粉丝给他取的昵称全喊出来了。

      君姐捂着嘴巴,一脸感动,心想崽子终于开窍,知道抱大腿了,但是这条大腿不好找啊!

      她绞尽脑汁正想办法呢,门忽然从外打开,一抹绰影走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来人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视线往上,是一身Valentino的高定,无比耀眼张扬,再看上去,先是清冷好看的眸撅住莫遇的视线,一瞬间他没敢再多看,即刻别开眼,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蔚别庄,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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