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凌云》北望云梦

12、他着急呀

　　“你到底是谁？”凌云总算开口问出了这些天一直闷在心里的疑问。他只晓得夏柳风叫夏柳风，对迷药颇有心德，再讲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夏柳风怔住看着他，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久不开口，蜷在她怀里的松鼠一阵不耐，扭着身子直蹭。夏柳风一惊，眨巴眨巴眼睛，先前眼中一丝莫名的黯然，被她这么一眨巴眼，跑得无影无踪。她俏皮一笑，说道：“我是那千年白蛇变成精，百载银狐化作妖…”

　　她一开口，凌云就已经暗暗翻了个白眼，转头懒得理他，心道：“就知道你不会说真话。还真是只妖精！”现如今的凌云以不是以前的凌云，他顺着夏柳风的口气，油腔滑调地笑道：“你还不够妖孽，成不了妖精，即便是成了精，也是个小妖精！”忽又转过头，咧开嘴大大一笑，不正经地问道：“小妖精，可看上我了？”

　　这话满满都是无赖油滑的味道，凌云自己都一愣，心惊：“莫非跟这小丫头在一起久了，连说话都沾上了她的口气？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么就只我变黑，没能引导她便红呢？”他暗暗不平。

　　夏柳风听他的话，又想起了上回洛阳酒楼里见的那个胖子，嗤笑一声，装作满脸不屑，笑道：“我也是又眼光的，怎么着也得找个好点的呀！”凌云也想起来了，哈哈大笑。

　　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们这一个问一个答，好像有点味道了，专业术语叫“打情骂俏”！

　　“咕噜…”就在凌云笑得畅快的时候，一阵响动惊得他半截刹住。

　　“大风刮过，刮过…”夏柳风尴尬笑笑，露出一排齐整整的小牙。凌云瞧她样子又是一阵轻笑，说道：“饿了，咱们找点东西吃吧。”

　　“好好好！”夏柳风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字，满眼期待地看着凌云，被看的这位有一瞬间的呆住，忙一笑，看了看路边的清悠悠的河水，脱口而出：“就吃鱼吧！”

　　夏柳风大喜，以前一提下水摸鱼，凌云就皱眉头，这回他自己提出来，正中她下怀。看到夏柳风高兴，凌云也觉得心头畅快。

　　话不多说，拴好马，凌云脱了鞋子就下水。

　　这时节，又是大大的艳阳天，到水里倒凉快。夏柳风也踢了鞋子跟着下了水。河水清亮，她一下去，就撒欢似的扑腾开了，眼见以她为中心的一大圈水都被踩得混不见人影，凌云只得颇无奈地笑道：“再闹下去，咱们可要饿肚子了。”

　　夏柳风也玩得差不多了，眼珠一转，笑着凑到凌云身旁，巴巴地望着他说：“你教我捉鱼吧！”说完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凌云，凌云又是呆了呆，笑道：“好！”这话竟柔得就像脚下流过的水。

　　夏柳风觉出凌云今天有些奇怪，可究竟怪在哪里，却说不上来，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也懒得在去琢磨，兴致勃勃地学抓鱼。

　　他二人又换了一处地方，静静立在水里。没过一会儿，真有鱼过来！擦过夏柳风的脚面，滑溜溜凉丝丝的。只看凌云突然出手，眼明手快，劈掌入水，钳住鱼身，猛带出水面，转肘一甩，鱼就被抛到了岸上。夏柳风看得精彩，直呼厉害，凌云心头窃喜，转手已提起了第二条。他有意把动作做得快又漂亮，看上去一气呵成，夏柳风心痒，学着他的样子，也探下收手去，却不是捉而是摸，一双手就在水里乱晃悠----自然不会有鱼会善良得勇敢献身的！

　　“哈哈哈…”凌云一看，哈哈大笑：“捉鱼得讲心静、眼准、手快，你这样哪里捉得到呀！”说完示范给她看，又安静定住，眼睛紧紧盯着水里，等待时机。

　　夏柳风是耐不住的性子，又看他已经捉了两条鱼，有些心不在焉了，低头看河水清亮，她的两只脚踩在河底细沙里，这一衬，白嫩嫩一双，极又趣，转眼去看凌云的，他的脚陷得深些，比她的黑，还大了好多！她从没见过男子的大脚，觉得新奇，忽然心头一亮，又有了主意。

　　夏柳风悄悄抬起一只脚，脚底松开的泥沙搅起一团混浊，一下子就被流水冲走了。她抬着一只脚，拿眼瞟了瞟凌云，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鱼，不曾察觉这边。夏柳风窃笑，猛一脚踩到凌云脚背上。凌云冷不丁脚上被她一跺，不自觉就急收脚，力气用得颇大，夏柳风一脚没踏踏实，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就要扑到水里去，凌云醒神看明白，急忙伸手去捞。等他看见夏柳风脸上挂的贼贼的笑意，才又知道是她故意的，真拿她没办法，只好站直了，给她踩。

　　夏柳风一脚踩实了，脚底温热热的，脚面却又是凉沁沁的，十分奇怪的滋味。又一把扶住凌云，将另一只脚也踩到水里空着的那只大脚上。两个人面对面，脚都踩在一个地儿，夏柳风觉得好玩，咯咯咯笑开了。

　　凌云看着她笑，金灿灿的阳光铺下来，照的身前的小人儿满脸灿烂。而脚底下是松松的泥沙，上边是软软的脚掌，四周是清清的流水，这一温一凉，渗到水里盈盈绕过来，传进心里。又像是这水流进了身子，细细柔柔润满全身。偏偏踩在他脚上的人还不安分，连带着他的脚一点点往泥沙里钻，搅乱了细细的河底沙，也搅得他的心乱了…

　　伴着夏柳风脆脆的笑声，他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往上腾，越来越轻快，而他的脚陷进松软的河床里，越陷越深。“还拔得出来吗？”凌云不禁冒出来这个念头，低头看看笑得正欢夏柳风，心一顿：“越深越好，干脆点，最好连同脚背上踩的那双也埋进去，埋到一块儿！”

　　明朗朗的蓝天，淡淡的白云，灿灿的阳光下，河面泛着粼粼波光。清风滑过，吹得两岸青波起伏，仔细一听，风里还有少年男女的声音，这欢快的笑声恣意飞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对人是怎么一回事，可夏柳风却傻愣愣的不明白凌云的心意。在她看来，看出凌云的“不对劲”，还不如好好盯牢了火上烤着的两条鱼。

　　凌云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突然有点着急，随手翻过鱼烤另一边，夏柳风的眼睛随之翻滚，看得凌云摇头轻叹：“还比不上两条鱼…”

　　“你怎么不吃鱼肚子？”凌云早注意到这点。

　　夏柳风还不挪开眼，直勾勾看着烤鱼，咽了口口水，随口答道：“怕苦！”

　　“那是把鱼苦胆弄破了。”凌云急道，“我的手艺不错的…”

　　“反正不吃！”夏柳风不耐烦了，只一句话又把凌云晾到一边。

　　等他们填饱肚子，夏柳风却说什么也不走了，铁了心在这里过一宿。凌云有什么办法？只好乖乖去生火。

　　月亮出来了，夏柳风有些倦，靠坐在一棵大桂树下，望着月亮发呆，静静的，不知怎么想到了九回山，她心里突然有些退意，黑墨玉不晓得找不找得回来，不知道上了九回山又会发生什么事。竟平白生出些寒意，正巧吹过一阵风，本不凉，她却顺势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斗篷。“只有两天了…”她喃喃念道。

　　“只有两天了…”凌云心里也在说，他有些心烦，怪月亮生得太快，太阳落得太早，洛阳到九回山就这么近！抬头望望天边的弯月，他心下怅然，转眼去看桂树下的夏柳风，火舌一跳一跳将她的脸映得红通通的，反倒十分可爱，夏柳风不知正想着什么，嘟囔了几声，小嘴一嘟一鼓，凌云觉着更是可爱！他自然不知道只是因为从他眼里看的缘故了，只觉得眼前这丫头怕是全天下里最最可爱的小丫头了，而且鬼点子极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笑。

　　凌云又想起白天里问她话时那样闪躲，心里有些不安，隐隐觉得上了九回山便会出什么岔子，不能再和她在一块了。有些烦躁，又扔了几根干树枝进火堆里。“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低声骂道，抬头又看桂树下的人， “上了九回山遇到她师父，就把她讨过来，以后想在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他这样想，心里欢腾，“对，栓在一块儿！”凌云自觉十分好，看着夏柳风大大地咧嘴一笑。

　　月色下芳草离离，凌云心思一动：“不如唱首情歌，她要是再不明白，那我也没法了。”他读过几天《诗经》，里边的情诗一直被他奉为经典，这次怎么着也风雅一回，略闷闷神，凌云望着夏柳风起声开唱：“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夏柳风闻声看过来，只觉得他的歌声如白连连的柔水，滑过心坎，触得心一颤；而他那双黑熠熠的眸子就像此刻夜空上的星子，明明灿灿，里边好像有些东西在流淌，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看住，她就挪不开眼了。

　　一曲完，凌云却还那般看着，红红的火苗在他眼中跳跃，灼灼烧得她招架不住，忙低头避开，不敢再去看，静静坐着，听凌云再唱。

　　不知不觉，夏柳风斜倚着，迷糊过去。

　　凌云望着她，心热如火，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伸手环过夏柳风的肩头，把她揽在怀里。仰头望望皎皎的明月，默默想着：“若是月亮一直就这样照着多好…”怀着温甜的美梦他也渐渐睡去。旁边的火堆燃得旺，热暖暖地气息绵绵荡开，圈住两个年轻的生命。

　　夜风悄过，夹着青草味儿和水的湿气，伴着几声清笛音，抚过这一对人，夏柳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暗影，微微一颤----眼睛睁开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凌云，一时失神，扬手一挥，风里顿时多了一丝古怪的香味。凌云梦中有所觉察，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我的玉丢了。”夏柳风颇懊恼。
　　“怎么这般不小心。”月下一个黑衣男子轻责，语气却温软，他正背着月光，看不清脸。

　　“谁？”
　　“林下松。”夏柳风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

　　那黑衣人却一笑，问：“如何惹上他了。”转脸又去看树下的凌云，“他…”
　　“迷药，睡着呢！”夏柳风有些好笑，“都着了四回了。”她边说边笑，后面那句似都没在对那黑衣人说了。

　　黑衣人没出声，夏柳风却觉出他有些不快，问：“怎么了，二师兄？”
　　“没什么，我来想办法，你自己当心。”他说完便走，一身黑衣错眼间就融进黑夜里。

　　夏柳风看着，心道：“有什么事用得着这么急？”

作者有话说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诗经·国风》郑风 野有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