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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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明升在同耿柚说话的时候，耿柚并没有在听。
伴随低沉、饱满而温和的长鸣，一头蓝色的温柔巨物正缓缓由耿柚头顶掠过。
画片般干净的蓝白天空，宽大美丽的尾鳍款款摆动。
耿柚陷入长久的、令人心悸的失声。
或许是过了十分钟这么久，等到温柔的客人离开了耿柚的视线，她才意犹未尽地望向驾驶座。
而她的监护人已经将车停在路边。
耿明升侧身无奈地瞧着她：“柚柚，刚才听到哥哥说话了吗？”
耿明升是那种很清俊帅气的长相，现下微微皱着眉的样子也很让人心软。
耿柚心里想着最好还是不要让哥哥伤心，于是故作平静地不再看他的眼睛，盯着他下巴上的一道小伤痕紧张地说谎：“在听的。”
“哥哥从一开始说的话，我都在听。”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露出一个很孩子气的笑，然后微微前倾了身子。
怀里巨大的绵软抱枕让理想中的动作完成得不够完美，但她还是将脸凑到哥哥肩膀，歪着脑袋讨好地蹭了蹭。
这个姿势通常意味着她知道错了，并且很希望耿明升不要再难为她。
“柚柚这么乖啊。”耿明升将几不可闻的轻叹咽进喉咙，抬手摸了摸毛绒绒的脑袋。
随后，他听到一声软软的、表示同意的轻哼。
耿明升笑了笑。
九月的岚城，阳光透明而温煦，裹着细小的尘埃，在金黄温暖的枝叶间松软地堆叠。
路上车辆不多，猫咪窝在绿化花坛里懒散地眯起眼睛。
风和天空都有着平和的、让人心折的味道。
耿明升没有急着继续驾驶，而是以拍哄小孩的姿态，隔着抱枕突兀地将妹妹搂紧。
他的嗓子发紧，喊了一声耿柚。
耿柚就应：“哥哥。”
“三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
像被遗落的人是自己，耿明升的语气惶惑不定。他的力道在加重，让耿柚有些痛。
他自顾自说着。
“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学习、吃饭，你会不会害怕，能习惯吗？”
“那个女生呢，她会喜欢你吗？会欢迎你和她一起住吗？”
或许是联想到一些很不美好的东西，耿明升的语气不再温和。
沉默地抱了耿柚一会儿，看着即将抵达的、好友妹妹家的坐标，他轻声道：“不然，哥哥还是不出国了。”
耿明升之前从未考虑过公司外派的事情。但三天前好友告诉他自己有位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一个人在岚城，很寂寞，如果耿明升是担心耿柚，可以两人做伴。
不过，那位妹妹最近出去参加比赛去了，所以可能还是需要耿柚自己住一两天。
“我妹妹虽然人酷了点，但是性格不错，不会让柚柚受委屈的。”对方当时拍拍他的肩，宽慰道。
“好像还是在同一所高中，只是班级不同……说不定会成为要好的朋友。”
“外派一趟回来，对你晋升肯定有好处，前两次都没有去，这次不要错过吧，还有三天时间，你好好考虑。”
耿柚在熟悉的声线里听到了不安与慌乱。
这让哥哥显得有些可怜。
所以她的手短暂地松开了抱枕，摸了摸哥哥的头发。
耿柚明白，耿明升的担忧有证可循。
她有些难过地想，这是因为在别人眼里，她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小孩。
如果她没有掩饰好，很可能会被当成怪物。
人们很容易原谅笨小孩，但没有人能够忍受怪物。
这好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已经不再为此感到抱歉，但哥哥还是很容易因为她被讨厌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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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柚六岁时意外溺水，醒来时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海底。
温热、透明的水体将她与哥哥柔和地浸没，明艳绮丽的珊瑚丛附着在素色地砖，橙红色海扇埋在海底细沙中，呼吸般舒展。
医院的墙壁则印着潋滟轻曳的水光。
她搂着哥哥的脖颈，紧张又好奇地看向窗外。
“柚柚，怎么了？”耿柚发呆的时间太久，耿明升不安地轻轻喊她的名字。
“好多鱼。”耿柚贴着哥哥耳边小声说话，眼睛很亮。
然后她便在耿明升苍白如纸的面色中同他描绘那群灵巧丰美的长鳍金枪鱼。
它们正从医院庭院的半空游过，规模盛大，背脊是闪着磷光般的蓝色，新月形的尾鳍看上去很锋利。
“它们靠得好近。”耿柚忧心忡忡。
但观察了几分钟后，金枪鱼们依然安然和谐地在水中律动。
没有一条鱼受伤。
于是耿柚雀跃地细声夸奖它们好聪明。
或许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耿柚疑问地去看哥哥。
耿明升对她很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没有提及金枪鱼，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柚柚，头痛不痛？”
“还痛的话，睡一会好不好？”
耿柚闭上眼，没有什么血色的小脸很乖。
她点了点头，往哥哥的怀里缩了缩。
很小的一团，耿明升收拢手臂，感受到一点点让他心安的细微心跳声。
他平静下来。
耿柚的脑袋埋在耿明升的臂弯，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开口：“哥哥，我生病了吗？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耿明升抱着柔软的小生物，缓声道：“柚柚有点小感冒，所以想拜托医生阿姨看一看。”
耿柚“喔”了一声。
“哥哥，是医院搬到大海里了吗？”
“还是大海搬到了我们这里呢？”
耿明升神情滞了滞。
他低头，看见妹妹的睫毛缓慢地眨动，像新稚的蝶。
沿着耿柚的视线望过去，他的视野里，白色墙壁上悬着一只时钟表盘，里面只有分针和秒针在忙碌挪移。
可耿柚的目光分明是在看什么灵动的东西。
耿明升嘴角轻抿，试探性地回应：“可能是最近海边的天气很糟糕，所以大海想要短暂地过来借住，等到天气变好，大海还是会回去的。”
耿柚便信服地表示可以理解。
她说打雷很吓人，落雨的话更不好，衣服会湿掉，会很冷，而且容易感冒。
耿柚同情又忧虑地补充，“大海没有衣服，也没有伞。”
而且哪里去找专门给大海看病的医院呢？
但后来……后来耿柚想，哥哥说错了，大海并不是短暂地借住。
又或者，海边的天气真的糟糕了这么久，大海害怕生病，很不情愿回去。
所以，大海一直没有从耿柚的世界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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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柚现在已经很习惯尽量在人前无视视野里那些美丽奇妙的海底生物。
只要她小心一点，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她就只是一个不太聪明但是很乖的笨小孩。
初秋的日光很温和，从车窗的缝隙落进耿柚的手心，她好喜欢，眼前的海很漂亮。
但她没有再分心，而是生涩地安慰哥哥。
“哥哥的行李和我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哥哥的朋友很好心，那个女孩子也没有觉得我会打扰到她，同意让我去她家住下来。”
说到这里，耿柚抬了脑袋和耿明升面对面。
她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哥哥，又慢腾腾将脑袋凑在耿明升颈窝滚了滚。
“大家都好好，遇到的人都好好。”
“而且……”
“我现在很厉害了。”她轻声，“没有人知道我在看着我的海。”
“哥哥也不要再担心我了。”
或许是耿柚真的表现出自己的成熟稳重，让耿明升放了心，又或许是因为抵达对方家里时，帮忙煮饭的阿姨看上去很和蔼、很喜欢耿柚。以及，虽然主人不在但客厅里摆了满满一面墙的奖牌与奖状太过耀眼，让耿明升相信朋友的妹妹足够可靠。
所以，耿明升在和阿姨说了谢谢后，又低下头同耿柚讲话：“哥哥去国外，给你拍那里的海。”
耿柚搂着抱枕站在门口和耿明升挥别，她转过身，新奇地看着房内的海。
这是座规模不小的房子，客厅顶挑得很高。
庞大的浅蓝色水体，宁静而深邃地覆没视野里的每一寸。
荧蓝的透明水母星星点点，在精巧繁复的枝型吊灯周缘轻盈地跳跃，滑落进银白或是鎏金的奖杯。
每一盏奖杯下都标有相似的标签。
客厅里的一切物什都被轻柔地包裹进了梦幻的蓝色中。
耿柚站在门框旁，仰起脸。
胸腔里有东西被泡得酸胀，又很空。
最为细小的神经末梢在这样的震撼中绷紧，再舒展，像呼吸。
——这是一片温柔的海。
她用了很久平复心绪，小心地避让那些胆大的小生物们，靠近那面立墙而放的橱窗。
耿柚望进去，看见新新旧旧的标签，看到海的主人的名字。
“盛砚如。”她的声音轻轻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