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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落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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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由快渐慢地脚步声在房间门前停下,甜美的少女声音在门外响起:“哥,我做了蛋糕,过来吃吗?”
费瑜恒回过神来,眸子也逐渐清明起来。
“好,马上来。”
他成为黑老大之后其实并不爱管事,没事就喜欢待在家里看看书什么的,有特殊情况手下才会电话找他——一般不上门找,毕竟费瑜恒还是想在妹妹面前维持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费瑜恒随手从桌上捞了一个皮筋,正想着随便一扎,门却突然被人打开。
费雅南探头进来,表情有点担忧:“哥,门口有个人说是你兄弟过来找你……”
“啪“地一声,费瑜恒手中的皮筋应声而断。
楼道已经很旧了,到处都是锈迹斑斑,破破烂烂的,不知通往哪里的水管道还滴滴答答地漏着水,旁边站了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虽说样貌不怎么俊俏,但看起来很讨喜,他不断徘徊着,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又摆弄来摆弄去,像是和石头有多大愁似的。
楼道的铁门突然打开了,“吱呀”一声把那个心不在焉的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娃娃脸顿时两眼放光:“恒哥,你可算来了!”
费瑜恒看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想到了“嗷嗷待哺”这个词。
他嘴角抽了抽,压下自己的火气,嫌弃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默默地给自己的鞋子上加了一层冰,做成了一个鞋套:“陈冬华,我好像和你说过,不管有事没事都打电话,别让我妹看到。”
“……”陈冬华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怂,他把脑袋往回缩了缩,“恒哥……”
“还有,你忘了最近是什么时期了吗?”费瑜恒黑着一张帅脸,“啧,给我根皮筋。”
“哦,好的。”陈东华立刻马上地从手上解下一根,看也不看地递给费瑜恒。
费瑜恒默默地和一根粉色的东西大眼瞪小眼:“……找死?”
“!!”陈冬华差点吓跪,“搞错了搞错了!是这个这个……”
费瑜恒接过他手中的黑色皮筋,把墨色的长发捞起来:“说,找我什么事?”
然而他的陈小弟沉浸在他大哥的美貌里,不得不说费瑜恒长得是真的好看,是那种不管放到哪里都能一眼看到的好看,虽然留着长发,带着耳钉,但他的美并不女性化,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甚至他的每一根眉毛都说明了“生人勿近”,他不盯着别人时还能当个安静的美男子,但当那双灰色的瞳孔倒映你的身影,你就会不寒而栗,像是被饿狼盯上的猎物——比如说现在。
陈东华感到周身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费瑜恒灰蒙蒙的眸子。
陈东华今天第二次差点吓跪:“……”
“看什么看,问你话呢。”
“哦哦哦。”陈东华连忙收回视线,“那个,姓秦的那小子又来找恒哥你了,说你不来会后悔一辈子……”
“啪”的一声,费瑜恒手里的皮筋再一次断了,一头秀发又散了下来。
陈东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恒哥的脸色:“额……哎呦喂!恒哥你怎么踢我啊?”
费瑜恒收回脚,冷哼一声:“下次皮筋买质量好点的。”
“哦……好吧……”陈东华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话说回来,姓秦的那个都已经骚扰恒哥你两个月了,就算是想私奔也不至于……嘶……”他刚说到一半就看到费瑜恒握住门板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上面顿时覆盖上一层冰,下一秒就碎了个窟窿,碎片哗啦啦掉在地上,所落之地重新形成冰面向各个地方蔓延过去,刹那间寒意犹如蛇一样盘上他的身体,陈东华惊悚地倒吸一口气,生生地把话题转了回去:“嘶……那小子真是不想活了,现在还敢惹恒哥你哈哈……”
说完还不忘附上一个尴尬的微笑。
费瑜恒不禁为他下属的智商犯愁,只好不耐烦地一挥手:“他现在在哪?”
陈东华道:“刚才还在楼下呢,现在应该走不远。”
“告诉他。”费瑜恒说,“我没时间陪他玩,哪凉快哪呆着去。”
“……”陈东华眼睛一眨,“可是……不是恒哥你这最凉快吗?”
费瑜恒:“……”
陈东华眼见他自己马上要感受死亡的真谛了,连忙脚不沾地地遛了。
两分钟后,费瑜恒终于扎好了头发,正准备去吃蛋糕却接到了陈东华的电话。
“恒哥,他人的确是走了……”
“怎么?”
“额……他临走前还冲我笑了笑,一脸不怀好意,还有,我发现他走的方向……好像是……”
费瑜恒皱皱眉:“有话就说。”
“好像是……墓地……”
费瑜恒的脸色倏地变了。
最近天气挺好,又正值夏季,雨过天晴,连泥土的气味都芳香扑鼻,少年长途跋涉到也不觉得累,还有心摘了些小白花。
少年身着休闲装,身高体型皆是黄金比例,远远看着就很赏心悦目,近看这少年那就不只是赏心悦目了,简直是“神清气爽”!
他大概是混血,但混的成分不多,一头卷卷的棕色短发,和发色一样的棕色瞳孔更是晶莹剔透,就像是颗琥珀,他仿佛生来就爱笑,不笑的时候眼角也弯弯的,露出三分笑意,而笑的时候,还会有两颗小虎牙。
整个人一看就是那种温暖的阳光俊俏少年。
但有些人可不这么想。
少年径直来到了那片墓地,在坟前轻手轻脚地放上了一些花,又虔诚了拜了拜。
“他们可不喜欢这些东西,秦必丞。”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阳光少年——秦必丞丝毫没有慌张,就像是预料到他会来一样,微微一笑:“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越是朴素的花朵,就越是芳香,人也是这般--你觉得呢?”
费瑜恒紧闭着双唇,没有言语,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从额头往下,鼻翼,嘴唇,下巴,勾勒出冰冷的锋利轮廓,和沐浴在阳光下的秦必丞柔和的表情截然相反。
“抱歉抱歉,”秦必丞站起身来,重新收拾起脸上的笑容,似乎像是释然了,“下次来我会带些好东西的。”
“死人不需要这些东西,”费瑜恒的表情依然没变,像是永远都泛不起波澜的湖泊,“只是,你懂的很多。”
秦必丞有些无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但没有我想要的。”费瑜恒转过身,“离开这里。”
“你的身高、体重、大概年龄、应该是正确的生日时间,包括你在贫民区的一些事迹、你的妹妹……这些我倒是懂,毕竟贵族想要查什么还是挺容易的,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秦必丞熟练地列举起来,带着笑意的眼睛却一刻不离地盯着他,“你的秘密真的是……”
费瑜恒背着身沉默了片刻,竟也没有生气,乍一看还有些落寞:“……所以没有我想要的,我也不会答应你离开这里。”
“不,你会答应我的。”秦必丞伸了个懒腰,话语中有着十足的把握。
费瑜恒眉毛一抽,警惕地瞥了他一眼——鬼知道这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两个月前,秦必丞来到这里,他的目的很明确,情报网也很发达,在众多人中一眼就锁定了费瑜恒手下的干部,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打了一顿,费瑜恒平时不愿多管事,但干部被打了,那这事可就不是派几个人出去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于是费老大难得“御驾亲征”一次,但现实与想象大相径庭。
他以为是哪个区跑出来、不知天高地厚就想惹事生非的大老爷们,所以当他看到眼前那个近乎耀眼的少年时几乎是懵的,那少年和他年龄相仿,穿着白衬衫,运动裤,露出白皙修长的一双大长腿,看着比费瑜恒还要高上一些,面容光鲜明丽,费瑜恒能看到倒映在他眼中的光圈,还有微笑时微微露出的小虎牙,阳光照在他身上都能化出柔情的绒毛,细细地笼罩着他,干净地像个天使。
费瑜恒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一句话“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不过除了这句莫名的话,还有一种更加莫名的感觉,虽然费瑜恒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卑。
真干净。他想,哪像我……
脏。
他们俩就隔着十几米,一个站在阴影里,一个站在阳光下,明明中间没有任何阻碍,却像是鸿沟般无法跨越。
但费瑜恒忘了什么叫做第一映像不可信,他刚想着气势上不能输,结果下一秒那少年就直接跪他“石榴裤”下:“哎呦我去,不枉我千山万水来找你%@#%@&……”
费瑜恒当即就吓得连表情都差点没绷住。
后面几个手下以为少年要偷袭,特别是陈东华那小子,当时就要和少年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一边一个拉扯着费瑜恒,而后者很想杀人。
费瑜恒觉得他自己那是真的是用尽自己最大的耐心,一边让陈东华赶紧滚蛋,不要在外面丢人,一边一把捂上少年刚要张开的嘴:“我不管你是谁,现在闭嘴,有话私下谈,要跪就滚回去爱找谁跪找谁跪。”
少年眼神一闪,似乎有点惊讶,但还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话。
费瑜恒微不可察地叹口气,让下属该回哪去回哪去。
临走前,陈东华还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家恒哥:“恒哥啊,你就不怕那小子看中你的美se……咳咳万一,我说万一啊……我还可以当个肉盾啥的……”
费瑜恒的额头暴起一群快活的小青筋,忍无可忍道:“去你的美色!赶紧滚!”
终于把一群倒霉手下给拾撂的了,费瑜恒转向少年,神色瞬间变得冰冷:“贵族,找我什么事?”
“你真的很聪明诶。”少年的眼神狡黠地闪烁着,却很礼貌地微笑一下,“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费瑜恒面无表情道:“因为你的眼神有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少年:“……”
“能随意进出贫民区的只有贵族,而且……”费瑜恒的目光落到了少年的口袋,那里露出了一小角白色的东西,从外廓能看出来那是一张磁卡,用的是贵族区独有的材料,“你也没有专门去伪装。”
少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天真,愚蠢,傲慢,这就是我们贫民对你们的评价。”费瑜恒转身就想离开,“离开吧,贵族,我对贵族没有敌意,但这不代表别人没有,这里是你们口中垃圾呆的场所,没有法律与秩序,即使你是贵族,形单影只地闯入这里,只要被发现,只会被啃食地尸骨无存。”
“天真,愚蠢,傲慢……”少年一边喃喃道,一边低声笑了起来。
费瑜恒脚步一顿,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笑了一会,少年仿佛是惋惜一般笑着叹了口气:“我怎么不知道贵族区能这么美好呢。”
“没错,我的确是贵族,那我就直说了。”少年收起笑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张贵族专属的磁卡身份证,“我叫秦必丞,来自斯蒂兰贵族学院学生会,此次前来的目的是想帮学校吸收人才,简单来讲,我想带你去我们学校。”
费瑜恒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句话仿佛是块石子,落入波澜不惊的一汪池水中,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波澜,向着远方越漂越远。
他杵在那里,嗅到了一种前途未卜的味道。
斯蒂兰贵族学院,地处贵族区首都白帝城的中心地带,可谓是“地上地”,当然,里面的人也是“人上人”,这里也被称为“帝国第一军校”,贵族区对于书面成绩其实看得并不算重要,但斯蒂兰的书面分数线却很高,几乎和普民区一样,对于异能方面更是严上加严,身后不知有多少贵族撑腰,钱放在这里就基本没什么作用,也更别说靠关系和钱进去——都是贵族,谁还没有点破钱破关系呢。
这里面出来的人,差一点的去贵族警备队,好的就直接进KS特种部队,那是所有贵族子弟梦寐以求的地方,其兵力强悍,势力范围非常广阔,身后的关系也犹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把整个帝国给裹入其中,而斯蒂兰学院就是孕育虫茧的地方。
“……”费瑜恒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就是你刚才跪地下的理由?”
“哎呀,这不是表达一下我的诚意嘛,人家古代还三顾茅庐呢……”
“谢谢你的诚意,不过容我拒绝。”费瑜恒不由分说地打断他的话。
秦必丞挑了下眉毛,倒也不恼不怒。
“这里挺适合像我们这样的人居住的,我在这里呼风唤雨,到那边我什么都不是,你觉得我会答应?更别提你说的目的是真的假的。”
费瑜恒虽然这样说得轻松,但他的身体却绷得很紧,几乎每一根肌肉都在颤抖。
说谎,自己在说谎。
这里对他来说有着太多的意义,噩梦也好,美梦也罢,想离开是真的,不想离开也是真的。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费瑜恒都能听到那些死去的灵魂在自己身边呢喃细语,就像是毒蛇的獠牙,一点点刺入自己的心脏,毒液通过血管送往身体的各个角落,身体上那些旧伤疤仿佛要重新活过来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们都死了……”
“你为什么还没死……”
费瑜恒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顶着一身的冷汗去冲澡,然后坐在床边看一整晚的书,只有看书吃甜食的时候他才能够放松,不过到底也只是暂时的。
夜晚总会来临,无边的黑暗也会紧随其后。
他怎么可能不想离开……
沉默许久。
秦必丞突然向前一步,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灰蒙蒙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费瑜恒仿佛是被触电一般,猛地向后一退,眼中深藏的敌意也弥漫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盯着他的眼睛了。
“我以前看到过一个故事。”秦必丞忽视了他的敌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曾经有个马戏团,他们抓来一头大象,大象每天都想着逃跑,于是员工们将它牢牢地栓了起来,日复一日,大象始终都没有逃出去,于是它认为自己其实永远逃不出去,以至于后来员工用一根小树枝牵它时,它都不会去挣扎,你不觉得自己就是那头大象吗?看似强大实则……”
最后”弱小“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秦必丞就被迫停止了——一把锋利的冰剑正横在他的喉咙前,他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气顺着喉咙流向他的全身。
他心想: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越界了,贵族。”费瑜恒的眼神锋利得像把刀,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面前的人撕碎。
费瑜恒何尝不知道,是他自己在害怕。
两人僵持了片刻。
秦必丞突然耸耸肩,讪笑道:“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太开心……我其实有一个情报网。”
“早就猜到了。”费瑜恒抬起眸子,恢复了平常的冰冷,“所以你现在是想威胁我?”
“不,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情报作为交换,其中没准有你不知道的事。”
“是么……”费瑜恒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夕阳已经西下了,近处像是被血渲染一样,鲜艳明亮,远处却像是一幅泼墨油画,画着重重叠叠的粉紫色小山,候鸟穿过这片小山,发出嘹亮的一声,宣告着日落归家。
“也好,那我要知道……我七岁之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