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双璧》饿了就有圈圈吃

4、第四章

　　帝都内城，国会山附近的某处庄园之内，克里斯勋爵站在起居室内，女仆小心翼翼得将白色的方巾者折成领结，系在勋爵的脖子上。带兜帽的女子摘下兜帽，来人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是伊丽莎白道的鸨母。

　　勋爵身后的房门半掩着，鸨母看到了半截女性背部柔美的线条。这个年代的女子极其讲究皮肤的光洁，贵族的妇女们会使用昂贵的牛乳和油脂涂抹全身以获得滋润如蜜蜡的皮肤。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本应光洁的背部上爬完了触目惊心的紫色鞭痕，仿佛刚刚遭受了可怕的折磨。鸨母噤声低头退后一步，她不应该看到这些。

　　勋爵低头瞥了鸨母一眼，用他那低哑如蛇吐信的声音说道：“这次的货色甚至不如上次。你这个内行人家怎么进来推荐的质量下降这么多？”

　　鸨母诚惶诚恐地后退一步，把头低得更低了：“自从简出事之后，外面风声更加紧了。”

　　勋爵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轻蔑得说到：“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女人，竟然没发现送过来的不是未□□的小姑娘而是简那个贱货。”

　　鸨母气的太阳穴的血光突突突跳个不停，她帮克里斯勋爵私下里寻找未破身的小姑娘供他享用，或是哄骗或是绑架，满足他那不可告人的独特嗜好。上次则是因为运送姑娘的马车夫喝得醉醺醺，居然绑架了刚刚从歌剧院看完戏曲的简。等到克里斯勋爵发现的时候，他只能被迫杀死简灭口。

　　谁成想负责处理尸体的打手，居然轻易就将简的尸体扔进了护城河。鸨母想到克里斯勋爵那不成器的手下，意识到自己服务的对象是一个极其不靠谱的恶棍。

　　但是这些腹诽鸨母只能在心里默默念叨，根本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克里斯勋爵拿起女仆端来的咖啡，慢悠悠地拿勺子混合牛奶和咖啡，继续问道：“那莎乐美有消息了吗？”

　　“没有。”

　　当啷一声脆响，勋爵将勺子放下，勺子重重敲击着杯沿，发出一声脆响。

　　鸨母紧张得舔了舔嘴唇：“我们已经派出了全部的人手寻找莎乐美。但是内城这么大，而且显贵人家太多，我们不可能挨家挨户得搜。”

　　克里斯心中明白她说的意思，他何尝不是派出了全部的治安队和秘密警察协助寻找莎乐美，内城的商场酒店几乎被他翻了个遍，但是至今仍然一无所获。鸨母曾经劝他尝试散布悬赏公告，然而却被克里斯一口回绝。他的莎乐美，那个有着绿色眼眸的小姑娘，绝对不能被其他人提前窥到那美丽的面孔。那双机警如小鹿的绿色眼睛，在他的脑海中和十几年前社交场上那个风姿翩翩的公爵夫人秋水一般的眼睛重合在一起。

　　在他的脑海中无数次得想要征服安提戈公爵夫人，即使失去了她的消息的十年后，他仍然对这个女人恋恋不忘。直到他在伊丽莎白道偶然撞见莎乐美，那一瞬间他内心里仿佛觉醒了一头沉睡的狮子，叫嚣着宣示着对莎乐美的占有。

　　他挥挥手，示意鸨母退下。等到鸨母退到门边时，他方又回头急促地说道：“下次我要看到一个绿色眼睛的姑娘。”

　　走出克里斯勋爵的房子，鸨母才松了一口气。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和克里斯勋爵见不得人的那点勾当成为他威胁自己的把柄。交易的起始不过是为了寻求警察厅长的庇护，而后他的胃口越来越大，游戏开始失去控制，克里斯虐待致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伤天害理的交易竟然成为他们相互威胁的利器，最后克里斯这个老狐狸说愿意用莎乐美作为这个游戏的结束。然而在这个时候却因为种种愚蠢的失误，导致如今的局面。莎乐美为了摆脱克里斯，竟然选择偷偷设计自己的肖像画，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捉拿年轻的画家的时候，却发现画家已经带着全部的家当消失得无影无踪。

　　鸨母抬眼看了一眼帝都四月的天空，厚厚一层云层压在帝都的上空，仿佛有什么阴谋在云层深处酝酿着。

　　而隐藏在外城之中的莎乐美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在那个叫茉莉的女孩儿的家中住了三天，这三天中她尽量避免走出房子，以免和治安官碰上。三天后茉莉无奈得对她说她仅剩的钱不够两个人的口粮，她这才裹着头巾，紧张得走出房门。茉莉要求她工作，她不可能长时间收留一个只会吃饭的女人。

　　莎乐美瞧着最近并没有发现治安官等危险人物出现在周围，也只能同意了。

　　她和茉莉一起抬着洗衣桶去往公共水池边洗衣服，寒冷的北风像刀子一样打在她的脸上，她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

　　“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吗？”茉莉轻声问道。

　　莎乐美觉得自己脸红了，她确实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在适应能力上甚至比不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茉莉见她脸红了突然噗嗤笑了，莎乐美大囧，只得闷头卖力学着茉莉的样子搓洗衣服。然后她缺乏生活的技能，洗衣裳也是笨手笨脚。

　　茉莉耐心地给她做示范，莎乐美一板一眼学着，竟然有模有样。

　　等到一筐衣服洗净，莎乐美提着洗衣桶和茉莉一起走向晒衣场。这是旁边昏暗小屋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裳敞开着，半边白花花的胸露在外面。她拿起一个脏兮兮的酒瓶，大口灌了几口。屋内一个毛茸茸的胳膊将她从后面箍住了她，她的嘴里发出一声母狗般的叫声，然后被拖进小屋里。

　　小屋里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簌簌声，莎乐美觉得有些不堪入耳，于是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那是汉娜。”茉莉手里不停，熟练地将衣服在绳子上铺开，“我们都叫她疯汉娜。”

　　“疯？”

　　“她以前是附近的卖花女，然后有一天走在街上被流氓拉进了旁边的小巷子。等到她的家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折磨得快死了。”茉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她的未婚夫和她退了婚。家里人也觉得她伤风败俗把她赶了出来。她疯了。然后她就开始酗酒，抽鸦片，为了一点钱和别人睡觉。”

　　茉莉转头看向那个小屋，里面住的姑娘曾经有着干净的面庞。

　　“这样的人在外城太多了。”茉莉转过头，看着莎乐美，“这也是我收留你的原因。”

　　莎乐美脸红了，她为自己欺骗了这个小姑娘感到羞愧。但是与此同时她更为汉娜这样悲惨的外城姑娘感到悲伤，她们没有选择得承担着命运带来的苦难，而这些苦难却远超她们所能承受的范围。

　　莎乐美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教育不过是如何精心打扮自己，让自己成为一朵吸引异性的精美鲜花。鲜花不需要灵魂，只需要静静绽放自己的美就好了。不仅仅是妓子，贵族家庭的女性也都是家族的附庸，她们在幼年时忠诚于自己的父亲，为了家庭的利益嫁给陌生的男人，然后生下男性继承人，便是一个女人最完美的勋章。

　　莎乐美以为外城这种偏远的地方不会引来克里斯爪牙，然而几天后，全副武装的治安队出现在外城的边缘。尽管没有交代是在寻找什么，莎乐美还是下意识得想到自己，她开始陷入惶恐。内城是虎狼窝，外城现在也不安全，难道只有逃出帝都前往危险的殖民地？她最近开始从垃圾桶里翻找报纸，社交专栏上并未出现新的消息，证明弗兰克并未将肖像画送到画廊，自己还并不为内城社交圈所知。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为什么会仅仅凭借一封信就相信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伙子会拯救自己的命运。她出逃的时候带出来一些首饰，她开始偷偷联系偷渡的蛇头，盘算偷渡至国外的途径。

　　好几个夜晚，她躺在床上想着弗兰克。她和弗兰克只是有几面之缘，甚至算不上说过很多话。弗兰克的眼睛永远都是放空的，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才会聚焦。他低头作画的样子可爱极了，金发是温柔可亲的，眼神也是温柔可亲的，在莎乐美眼里，弗兰克就像一只温柔的金色绵羊。

　　莎乐美想到弗兰克感觉自己浑身都在燃烧，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痛感方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被情欲冲昏头脑。她从自己带出的几样首饰中选出一只金胸针，送给码头的混混头目，并且约定两天后搭乘驳船离开帝都前往殖民地。混混头目非常诧异，他经手的偷渡者全部是希望从条件恶劣的殖民地回道本土，然而花大价钱从帝都离开的人这是头一个。

　　临走的当天，莎乐美早早起来将茉莉的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茉莉出去做工了，她并不知道莎乐美的计划。莎乐美留下了一封信和几枚金币，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屋。她在这里过得非常舒适，尽管条件非常恶劣，但是这种无人管束的自由，没有时时被猥琐目光环绕的环境让她如获新生。

　　然而事情并不如莎乐美想的这么简单。在克里斯勋爵的授意下，帝都全部的交通要道被层层封锁。当莎乐美即将登上驳船之前，她被秘密警察拦下了。

　　茉莉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空无一人，房间干干净净被人仔细收拾过，桌子上还留下了一封信和几枚金币。茉莉拆开信读完后，将金币扫入自己的口袋。这个神秘的姑娘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甚么不告而别。其实茉莉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她收留莎乐美只是因为她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同时心底里对这个美丽的姐姐产生了莫名的好感。

　　如今这个神秘的姐姐像候鸟一样从她的生活中离开，还留下丰厚的报酬，那么她除了为这个姑娘祷告之外，并不能再为她做些什么。

　　每天繁重的工作过后，茉莉会在晚饭前为莎乐美祷告，然后从史密斯太太家拿来报纸，用文字打发接下来的时光。这个国家有着极其严格的文字审查制度，报纸上整天只会刊登一些无聊的花边新闻和政治家的口水战。

　　邻国开始打仗。茉莉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心头一梗，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念一句阿门。

　　某国下议院选举，保守党获得胜利。茉莉心想自己这个国家的议会已经两百年没有召开过了。

　　然后翻到社交版，版面上巨幅刊登着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身着华贵的丝绸礼裙，那材质似乎是来自东方的式样。眼角精心描绘着眼线，眉梢飞扬。虽然照片只有黑色和白色，茉莉还是看到照片里那双小鹿一般的绿色眼眸。

　　正是那个神秘的姐姐。

　　茉莉认真读起旁白的小字。

　　“日前，位于比弗利山的威廉姆斯画廊收到一副来自伊丽莎白道的肖像画。我惊异于画面上那位女士可爱的脸庞，如果维纳斯诞生在我们的国家，也难以与画面上的这位女子相媲美。这位女士的美貌我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样的女子是上帝赐予帝国的瑰宝。我，威廉姆斯爵士很荣幸地将这位女士介绍给所有人。我将会将这位女士的肖像——无与伦比的艺术品陈列在画廊最显眼的位置。”

　　画像上用夸张的花体描绘着女子的名字：莎乐美·康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