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的眼泪》萤飞秋窗

12、第十二章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怎么也得容他考虑一下。
　　“你去认亲当你的挂名总经理，就半年时间。半年后，我会回林氏，到时你只需要动用一下手中的小小权利，让我进设计部，接下来的事你就别管了。”她想了一夜，也与关妍商量之后，决定从她们的专业入手。

　　“我能得到什么？”修夏表现得像个势利的商人，唯有这样才能和她继续聊下去。不然，他真不知道等他离开后，她能干出什么。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林氏集团的真实情况。”反正林氏最后也是他的，林雪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他总不想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卖了吧？毕竟，那是他们家的。

　　查也是能查的，只要他有那个闲工夫，一年半载总能查到点东西，就怕等不到那个时候。

　　“这个交换，我觉得我有点亏，”一半在点上，一半打哈哈，修夏不得不怀疑她的真实目的，“谈谈能看见的，实质性的吧。”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缠了？看来她不能再故弄玄虚，“林家所有人的股份加起来，只占百分之三十，明年的股东大会估计会改组董事会，”如实相告，希望他接受得了，“爷爷的董事长位置一旦不保，更多的股东会选择合并，或者卖掉。”
　　目前虎视眈眈的有三家，冯氏便是其中之一。

　　林氏集团维持了几十年的招牌，也就到此为止。修夏的背脊冒出了一层冷汗，当真是光凭一份漂亮的审计报告，是看不真切的。
　　或许，是他小看了她。

　　心底起了波动，修夏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有办法阻止？”
　　她莞尔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哦？听你的口气，似乎很有把握？”
　　说实话，林雪有一点戳中了他的心事，身在异国，他的确不了解林氏集团内部的真实情况。即使在母亲去世后，他也只是通过网络、媒体稍许留意了一些表面文章。
　　如果从生意上来说，梅瑞狄斯家也从未和林氏集团打过交道，毕竟隔着大半个地球。

　　“你说呢？怎么我也是个副总吧？”
　　一个靠着董事长关系一步登天，三五不时被董事会警告，时时刻刻有下台危机的副总经理。以上这些，当然不能告诉修夏。

　　“可是，那份内部公告你我都看见了，写得很明白。”

　　对面响起一声倒抽冷气，一声唉声叹气，还有一声“对哦”。林雪却依旧神色淡然，不慌不忙靠着椅背，“当初这个位置还真不是我求来的，”董事长顶了很大的压力也是冒着风险，她只有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爷爷他，也就是你的外公，他相信我的能力，你要不也相信他的眼光一次？”

　　爷爷说，得人心者得天下。人心，员工的心，顾客的心，投资人的心，甚至是对手的心。
　　逼迫自己学习经营管理，厚着脸皮在各部门之间穿梭，坐着公交跑工厂求指教，为了压低进货价喝酒喝到吐。
　　卑微如此，却还要在踏进那扇沉重会议室大门时，坦然笑之。

　　如坐针毡的一个月试用期，她熬过来了；遭受排挤、架空的一年，她也挺过来了。只等到她将林氏集团副总经理这个位置坐稳后，爷爷说，他的女儿就可以安心了，他的“外孙女”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接管公司了。

　　那些股东无非看在林氏是林厉轩一手创立的份上，才卖了这个面子。私底下，只要赚钱，谁在乎一个完全架空的位置。

　　免不了好奇，修夏想问她：“为什么要去设计部？”至少，他会先选择市场。
　　林雪笑而不语，自信的目光落在沙发中安静的黑衣女人身上。

　　仅凭一时的心血来潮就能创出一个妍妍夏日，如果关妍还活着，林氏设计总监的位置，今天坐着的就该是她。

　　伊人归来，当董事会那些人再次见到熟悉的设计，是高兴呢？还是害怕？

　　一、
　　通往天台的铁门打开了，远离尘世的空中花园，在繁星点点之下，独自美丽。
　　没有因为缺少人工打理荒芜，绿草成荫野花绽放，一片勃勃生机，是大自然的馈赠。

　　修夏拿着手机为她们照明，席安琪熟门熟路地率先跑进了玻璃房，后面跟着模糊不清的身影。
　　地上有个光亮的东西一闪而过，林雪蹲下寻找，他也跟着弯腰。“让开，挡住光线了，”她没好气地往后退了一步，余光瞥见他的脚边，“别动。”

　　一会儿叫他让开，一会儿又叫别动？“到底是让开还是别动？”修夏愈发觉得她，脾气让人捉摸不透。
　　头也不抬，“别动，”只见林雪伸手向他的脚边摸去，“找到了。”攥紧手心里的东西，站了起来——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幸亏修夏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不舒服？”
　　“没事。”

　　等黑暗过去，林雪睁开眼睛，借着手机的光亮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火焰纹从深红渐变至粉红，形状像只小海螺，这样的孔克珠从颜色到品相都不算上等，修夏一看便知。
　　“给。”别人家的天台，想当然别人家的东西。只是，放到他手里的时候，林雪不禁多看了两眼。

　　不舍的模样他看在眼里，刚想说喜欢就拿去，席安琪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喂喂，修夏，那里头能送我一颗吗？”大晚上无声无息冒出来，把林雪吓得“啊”地大叫，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席安琪也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去，然后一脸的懵。

　　嘴唇抿成一直线，修夏怕忍不住笑出声，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
　　“大姐，是你比较吓人好不好？”回过神的席安琪，不客气地瞧着他们，数落道，“死人都被你叫活了，平时看不出嗓门这么大，我耳朵都疼了。出来，躲在人家那算什么本事？”

　　她还等着修夏点头，带这丫头去挑漂亮宝石呢。关妍说如果宝石的主人同意，就给她设计一件首饰，不过，做首饰的活只能靠林雪。

　　“走路没声音，还说别人。”嘟嘟囔囔的不满来自他的胸前。
　　攥住衣服的手松开，林雪低着头转身，忿忿地瞪向蛮横的席安琪。
　　走路有声音还是鬼吗？席安琪现在懒得跟她打嘴仗，一门心思盯着她背后的男人，“修夏先生？”他又在发什么呆？不甘心地冲他挥了挥手，“喂，听见了没？”

　　天黑，手机不知何时关闭了电源。没人发现，修夏的窘迫，和发烫的脸颊。
　　“随、随便，咳咳，”一说话才觉得口干舌燥，连着几声干咳，他才稍稍缓和镇定，“去挑吧，还有她们，如果喜欢就拿吧。”
　　“哇哦！太棒了！”一蹦离地三丈高，“谢谢修夏！MUA！”如果不是当中隔着林雪，席安琪真想冲上去给他一个亲吻。

　　只是，热情的飞吻修夏也没收到，他正看着某人受不了的挠头。晚风带起凌乱的发丝，鼻尖下淡淡的柠檬香混合着空气中潮湿的海水气息，喉咙有些发痒，心脏跳错了一拍。

　　垂在身侧的手略微犹豫，席安琪先他一步抢走了林雪，连拖带拽。

　　“快点，关妍说让你给我们做，她来设计。眼睛再瞪，小心我咬你。”
　　威胁地胳膊勒住林雪的脖子，席安琪咯咯地笑得像巫婆。
　　林雪挣脱不了，脚步摇摇晃晃，嘴巴不依不饶。
　　“就算做好，你能戴吗？烧给你？啊！你属狗的啊！”

　　“嗯，跟你学的。”
　　“我不干。”
　　“说得好像我们在跟你商量似的，切。”

　　沮丧地握住了拳头，硌着手心的珠子令修夏一愣，接着，急忙朝玻璃房追去。

　　银色的月光笼罩在灰尘蒙蒙的玻璃房，六个隐绰的身影围在烛光昏暗的工作台前，时不时响起“哇”“嗯”“这个漂亮”“换一个”的对话。
　　明明诡异的画面，却令人感到莫名的心酸。

　　脚步不由放轻，修夏慢慢走近她们。关妍往旁边挪出一个空地，让他站到林雪的身边。
　　烛火无风摇曳，熏得林雪拼命眨眼，但手中挑选的动作没有停下。
　　四四方方的首饰盒，被好好地摆放在一旁，没有打开。

　　这是母亲给他藏着的老婆本，等到心爱的女孩出现，珍贵的孔克珠会成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老梅瑞狄斯看着修夏锁上铁门的一刻，也曾笑话道：“儿子，把你的爱情之盒留在这，是等待它的有缘人，还是等着它升值？”

　　“啊，眼睛疼，不看了，你们自己挑。”
　　林雪决定罢工，手边放着已经选出的一些。修夏看了一眼，都是品相最差的，在这一抽屉珠宝中。
　　“你敢撂挑子，小心我们揍你。”
　　席安琪挥舞着拳头威胁她，惹来大家有志一同地阴森微笑。

　　难为她们挑挑拣拣，原来还是不好意思白拿。
　　“我来吧。”

　　晶莹透亮的碧玺，变化莫测的珍珠，配得上这份美丽的不是人，是灵魂啊。

　　二、
　　浅绿色墙漆，温馨舒适的布置，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修夏走了，留下一本护照和完整的身份证明，和一部存着他电话的手机。
　　他们约定，半年后再见。

　　“水小姐，准备好了吗？”护士向她走来，“手术马上开始，还有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谢谢，请帮我保管一下它。”
　　简单的褐色皮绳，吊着一枚小小的红色海螺。

　　“好可爱，这是石头还是水晶？”
　　“它是珍珠。”
　　深红到粉红的逐层渐变，燃烧着漂亮火焰的珍珠。

　　“珍珠也有寓意吗？就像水晶？”
　　“嗯，只是比起水晶，有些悲伤。”

　　“水小姐？”
　　“啊不，是我说错了。珍珠啊，是拥有月亮力量的宝石呢。”

　　“林雪，你真的准备好了？”明舒云立在床后，有些担心。
　　她微微颔首：“护士小姐，我们走吧。”

　　“差点忘了，手术前还再跟您核对一遍姓名，亲爱的，你懂的例行公事。”护士一拍脑袋，噗嗤笑了，又故作沉稳，“嗯，小姐，您的姓名？”

　　“水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