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台记》宋思服

9、真假话孰知幽林路

　　“炼魂阵？”

　　众人闻之变色，霎时议论纷纷：“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东西！难不成赵同尘没死？”

　　赵同尘一阵苦笑，心道：

　　“请你们一定相信我死了，我真死了，再说，我用炼魂阵操纵的邪物，要是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在哪儿，我还怎么在青青鸾台混？”

　　姬云顿时起了疑心：“你怎么知晓炼魂阵？还有要攻击修士哪些地方？”

　　“你瞧，明月楼修士一般将青龙印丝绸袖章佩于左臂，可他们戴在脚踝，肯定是想掩饰什么，除了炼魂阵，操控修士的遗体谈何容易。”

　　赵同尘说的云淡风轻，钟离琪解下一修士脚踝上丝布，果然见那处的血肉已尽成黑色，阿琳不觉红了眼眶，将竹叶覆盖在几个修士尸身上，不至于暴尸林中。

　　修士们的魂魄原本被困于此，如今被钟离琪一剑解了封印，便星星点点飘散开来。

　　炼魂阵操纵下的亡魂无法超度，赵同尘站起身默念了个决，将亡魂悄悄收到扇子之中，对众少年道：

　　“迷雾林进来容易出去可难，我们先找李善溪，再去阴气聚集处，破了迷雾林这结界，你们得听我的，别再到处乱跑，去追什么妖兽。”

　　经过方才之事，一帮少年对赵同尘言听计从，自然纷纷点头。玄武堂姬氏善制符，姬云从背包中取出一枚符纸，贴在先前找到的清风堂衣服碎片上，纵手让其飞出。

　　那符纸沾染了衣服上血气，朝山下飞去，这些少年之中，钟离琪本领最高，赵同尘让晓彤先跟在他身旁，自己则持剑走在最前。

　　符纸一路向下，在一片缓坡前停了下来，同时，浓烈的血腥味在众人面前弥漫开来。众人眼前出现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杆金黄，竹节却呈碧绿色，正是难得的金镶玉。

　　血腥就从竹林上方传来。三四个姬氏的修士在边上走着，似是有雨落在他们面上，其中一人伸手去擦，竟是一脸鲜红，霎时惊叫出声。

　　“好生戒备！”

　　姬云将几人拉至身后，以仙力拨开竹林，只见近三十余尸体，竟齐齐插在竹林之上，有的是禁军装束，有的是清风堂装束，这些人身子被几根竹竿穿透，就如同是从万丈高空掉下，被茂密的竹林捅死一般，特别是清风堂的几个人，由于刚死不久，鲜血沿着竹竿流到地上，实在是令人见之色变。

　　几个胆小之人害怕地浑身颤抖，毕竟清风堂那些人，不久前还和他们一并追逐妖兽，斗嘴打架来着。赵同尘心叹口气，终是来迟了一步，钟离琪则细细数过林中尸体，道：

　　“李善溪带了十二个侍从，都死在了这里，这些人里，却没有他。”

　　李善溪大概还活着，姬云再次催动符纸，谁知那符纸竟软绵绵趴在了地上，他面上不解，道：

　　“我怎么会控制不了这符纸？真是怪了。”

　　“符纸不听话，自然是因为它感应不到衣服的主人，没必要再找了。”赵同尘道。

　　她对自家公子冷冷淡淡，只望着前方大雾：

　　“前面百余步，便是阴气最重之地，如果猜得不错，我们已经到迷雾林中心，第三层结界外了，李善溪要还活着，必然在里面，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众少年对竹林中人惨烈的死法心有余悸，前方之路难以预料，他们却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为什么明月楼的修士被炼魂阵所控伤人，这些人却杀死后被挂在了林中？”

　　“这还用说，肯定是明月楼修士法力高强，而这些人却是有名无实，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说话之人正是阿琳，赵同尘点点头：

　　“有道理啊。”

　　众人难掩面上感慨：“孙琳如，你不也是清风堂的？同僚死了，怎么你非但不表示哀思，竟和别人一起嘲讽？”

　　晓彤忽而惊叫了一声，众人齐齐望着她，晓彤面有异色，走到赵同尘身边道：

　　“我方才看见有个人从林子里闪过去了。”

　　众人不免一阵惊慌，赵同尘安慰了几句，随手摘下路边一朵淡紫色的蔷薇花，别在她鬓角：“真好看！”

　　晓彤略有些不好意思：“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给我戴花？”

　　“别动别动，再动可要歪了！”

　　赵同尘嬉笑着，见众人有些疲倦，前面有条河，她指着满脸血污的几人道：

　　“你们几个先去河里洗把脸，大家稍作休整，一会儿再出发。”

　　几个修士颇为垂头丧气，边洗着脸，边讨论下山后去哪里寻乐，一扫林中晦气。

　　赵同尘随他们走到河边，河中倒映出一张女子陌生容长而清秀的脸，正是一幅小家碧玉的长相，与赵同尘相比，眉目平静柔和，少了许多攻略之气。

　　孙琳如生前应当是个温顺的女孩儿罢，赵同尘心叹了声，不知她现下魂魄归何处。

　　赵同尘理了理身上冰裂梅花玄色纱褂，无意之中瞥了一眼河面，猛地神色一凝，惊呼“别动”。

　　河岸上几个修士连连起身抽出仙剑：

　　“怎么了？”

　　众人齐齐望向河面，赵同尘右手握剑，在河面上轻轻一挥，谁想那水中倒影，竟是以左手握剑，做出相反的动作。

　　河中人影竟然非镜像，而如同是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自己对面一般，如此诡异的情形，实在超乎众少年所知范畴，清风堂仙剑能感应邪祟之气，赵同尘收了剑，对众人道：

　　“水中倒影与现实相反，想来是受林中煞气感染，阿云，你先跟我进第三层结界中看看，阿琪在原地守着，等我们回来。”

　　林中诡谲难料，众人一并前去，的确非是上佳之策，姬云并未推辞，赵同尘对众少年一通嘱咐，只留在原地，除非他们二人来找，不可轻举妄动。

　　二人肩并肩消失在林中，姬云原本是走在赵同尘左边，一入结界，赵同尘左边竟空无一人，她心下大急，连忙道：

　　“阿云？”

　　“我在这里。”

　　阿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赵同尘一把拉起他的手，生怕他走丢，周遭迷雾忽而散去，只见二人周围山清水秀，不远处炊烟袅袅，似是入了哪个小村庄中，可赵同尘和姬云却笼在一团雾中，看不清面容。

　　姬云神色略不淡定，拉住赵同尘的手道：

　　“小仙姑，我怎么突然到了你右边？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迷阵之中多生幻境，赵同尘环视四周，蹙眉道：

　　“这里原是煞气最重之地，可我们走进来，竟什么都感受不到，连迷雾也消失了，什么情况？”

　　姬云思索片刻：“小仙姑，是不是煞气藏在更深处？”

　　煞气没理由忽而消失，能在结界之中再设下重重结界，迷雾林中当真太过扑朔。

　　姬云忽而指了指前方：“地上有血，会不会是李善溪来过？”

　　“可能吧，阿云，我们互相看不见，你要一直跟我说话，听到了吗？”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布衣少女提着花篮，从不远处走来，这少女并未笼罩在迷雾中，她手上提着个花篮，长相平庸，眼神空洞，对二人道：

　　“小娘子要花吗？”

　　“多谢不用。”

　　赵同尘连连摆手，谁知少女面无表情，拿了束花递给二人，独自扬长而去，赵同尘经手的邪祟无数，方才接过那花，便感受到少女身上异样，悄悄对姬云道：

　　“她是死人。”

　　姬云笑着：“若是活人，她的五官，应当像我们这样，看不清楚。”

　　“没错！”

　　少女身后，两村民粗布短褐，朝二人走来，赵同尘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两个也是死人。”

　　光看长相，这两人俱是壮年男子，虽是死人，竟能如活人一般交谈，炼魂阵控制下的死人，肌肉不僵不腐，这二人身上并无黑气，想来已被控制了数年而成傀儡，灵识仍在体中。

　　这两傀儡人走到姬云和赵同尘面前，问道：“你们来我们村子里做什么？要找人么？”

　　姬云与赵同尘相视一眼：“请问你们看见一个受伤的少年从这儿经过吗？”

　　“见过，那少年十八九岁，往那边走了。”

　　两傀儡人回答地干脆，却一个指前，一个指后，赵同尘呵呵一笑，带着姬云往前走去，谁知指路前方的那人诡异一笑，似是什么心愿得以满足，下一刻左手忽化作利刃，朝着二人飞来。

　　赵同尘连忙推开姬云，拔剑御灵，欲一剑将其斩除，却不知为何砍了个空，赵同尘心说不好，她面前想必只是倒影而已，真正的傀儡人，应当在其身后。

　　关键时刻，灵剑问情从姬云袖口飞出，直直朝傀儡人飞去，傀儡人骤然重创，刀手失了准头，贴着赵同尘的左臂，栽入泥土之中。

　　姬云扶赵同尘起来，见她衣袖上一片鲜红，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羞愧道：

　　“小仙姑，你没事吧？”

　　赵同尘则满是慈爱看着姬云：“多亏你放出灵剑，否则我就重伤了。”

　　姬云神色一凝，如实道：“问情是自己飞出的，你要谢，便谢我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