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为祸》猫富贵

14、竹枝词

　　接下来的几天里，孟家二姐妹的教习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孟笑辞现世的家教本就极好，这个时代的礼数于她而言，不过是大同小异，因此很是轻松。反观孟幼仪，做什么事都笨手笨脚，光是顶水而行这一项，就看她来来回回做了几十遍。不知道的，可能误以为她是哪户粗鄙之家出来的姑娘。

　　转眼就到了这月十五，进宫的那天已经看得到了。

　　这日早上虽下了一会儿小雪，到了日中时已是暖阳在天。

　　西边的书房内，香炉飘出阵阵乳白色的烟，阳光一照，衬得屋内两位孟家小姐愈发出尘缥缈。

　　孟氏三姐妹五官身材自是没得说，气质却是各有各的美好：大姐孟知确如凌霄花，傲骨贤妻；二姐孟笑辞似白菡萏，清雅沁人，虽说脾气不是那么好吧，但不说话时真引得人心向往之；三妹是武陵色，娇娇俏俏，眼角眉梢全是掩不掉的媚意。

　　“酒昼，这都将近日中了，怎么还不见嬷嬷过来？”孟笑辞腰背挺得笔直，在纸笺上一笔一画默写着宫规，头也不抬地问。

　　“回小姐，刚才管家过来通报，嬷嬷今日是有特殊项目要考察您和三小姐呢，只是不知为何现在都未到。”酒昼跪坐着，一边细细为她研墨一边道。这些日子她跟在孟笑辞身边学规矩，做事倒是稳重很多，说话也注意了不少。

　　几十页的宫规终于被她默完了，轻轻将狼毫放在笔架山上，她转头看一边几上的孟幼仪。

　　这姑娘几上不见纸笔，只撑着下巴玩从香炉冒出的一缕一缕烟雾，纤纤素手一次次撩拨着绵绵不断的烟，看烟的轨迹绕上手腕，又朝着窗的方向散去。

　　孟笑辞直觉这个三妹之所以在嬷嬷面前表现得如此朽木不可雕，不过是想她在皇上那边汇报孟家小姐的情况时直言相告，之后入了宫才会发现她原来是一颗知书达理的明珠。如此一来有了鲜明对比，皇上对她的兴趣也就被勾起来了。

　　孟笑辞也想要不要搞些什么幺蛾子引起皇家人注意，转念一想，她在京中的风评本来就不好，再一折腾，万一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冷落了怎么办？

　　她还是好好建立自己温柔知礼，不卑不亢的解语花人设吧。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孟笑辞在书房里规规矩矩写了一早上的字，现在只觉手腕阵阵酸痛。幸亏有前世爷爷对她的训练，坐一天写毛笔字也是家常便饭，才不至于她撂笔发脾气。

　　话说回来，嬷嬷什么都没说就放她们鸽子，也不见得礼教多好嘛，孟笑辞腹诽。却还是唤酒昼再拿来一沓纸，准备接着默默诗词什么的。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嬷嬷这一出很可能就是她口中的考验呢，可不能大意。

　　“小姐，服药时间到了，奴婢去给您端来。”孟幼仪的贴身婢女星船道了一句，便准备去灶厅。

　　第一天她说要服药，嬷嬷还极细致地问了情况，得知孟幼仪只是喝药调调身子才没再开口。孟笑辞当时调整着自己屈膝的姿态，闻言再细细打量一番这个妹妹，五官是极明媚的，可是身形确实过于清瘦了，看着风一大就会被吹跑。

　　“不必，星船，回辛荑院吧，嬷嬷不会来了。”说着就拿起手炉，起身离开。

　　“小姐，您也回吧，这快用午饭了，嬷嬷还没来，可能今天的教习就作罢了？”酒昼在一边劝道。

　　“无事，反正你小姐我回了满盏园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在这还更暖和些，再等等吧。”孟笑辞看着重新闭上的门，若有所思。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三妹一举一动都暗藏深意，可若再仔细观察，只会发现她行事完全是随心而动。

　　孟笑辞自嘲地笑了笑，她来到异世后好像变得多疑了很多。三妹行事如何，又关她何事呢？

　　待她默完几首长诗，管家却来唤了：“二小姐，老爷夫人在正厅布下了宴席，请您和三小姐过去。”

　　孟笑辞和酒昼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这大中午的布的哪门子的宴啊？

　　“魏叔可知，爹爹布宴是要招待什么客人呢？”管家姓魏，自少年起就与丞相是关系极好的友人，府里人便尊称他一声魏叔。

　　“回二小姐，宫中人传话，舒妃今晨产下了二皇子，皇上召吴嬷嬷回去照看呢。教习结束的日子提前了，老爷便设了宴为嬷嬷送行。”魏叔弯着腰，恭敬回道。

　　丞相府正厅。

　　孟笑辞还没到门口呢，就闻见阵阵饭香。她这些日子被古代的规矩逼得狠了，一闻见食物味道就眼睛发直。

　　“小姐，仪态。”酒昼在她身旁忧心忡忡地低声提醒道——以前也没见着小姐这么爱吃啊。

　　“咳……我知道。对了，给嬷嬷的礼物……”

　　“差人去取了，吞云姐姐一会送来。”

　　孟笑辞微微点头，抬脚迈进正厅。

　　“笑辞拜见爹爹，大娘，吴嬷嬷。”一一行完了礼，入座后，孟幼仪才有些慌张地进来:“幼仪来迟了，爹爹，大娘，吴嬷嬷万安。”

　　“仪儿，快来坐吧。”丞相慈爱地对孟幼仪招了招手。

　　吴国礼教，皇族世家食不言，一顿饭用得安安静静，喝完最后一道清茶后，丞相这才对吴嬷嬷笑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嬷嬷管教她们了，今日本官特意布宴，聊表谢意。”说完一礼。

　　“孟大人说的哪里话，”吴嬷嬷赶忙侧身躲过这礼，又拜了拜，“教习二位小姐是女官分内之事，二位小姐聪慧，稍一提醒便能融会贯通，哪里有辛苦可言呢。”

　　“嬷嬷。”孟笑辞上前一步，深深一礼，“嬷嬷这些天照管小女和三妹，确实费心费力，小女不才，能受嬷嬷教导深感幸意，备了一点心意——”她接过吞云递过来的礼盒，笑吟吟道，“听闻您最喜欢无厌大师所讲佛法，小女驽钝，前些天托人求了一卷，今日便借花献佛了。”

　　吴嬷嬷没接，眼睛确是看在那礼盒上好一会儿：“无厌大师所注佛卷千金难求，二小姐心意女官领了，礼物还是算了吧。”

　　安颜慧柔声道：“吴嬷嬷，这是二姑娘献您的，您收下便是。”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二小姐。”吴嬷嬷接过来，眉开眼笑。

　　“嬷嬷……小女……小女也有礼物给您……”孟幼仪怯怯道，“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只觉得这种雨过天青翡翠陪您极合适，就给您准备了这个手镯……还希望您能笑纳。”

　　雨过天青？孟笑辞扫了那礼盒一眼。前几天她在万国志里看到过这种翡翠，是吴国特产，虽不名贵，却极能养人，上品雨过天青更是有凝神静心之效。

　　“三小姐真是用心啦。”吴嬷嬷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三小姐细心周到，也是不可多得的妙人啊。”

　　将吴嬷嬷送到府门口，安颜慧又上前去，不动声色递给嬷嬷一袋钱币：“嬷嬷这一走，下次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以后二姑娘三姑娘入了宫，还希望您多多关照啊。”

　　吴嬷嬷点头应下，却没有收钱，只规矩一礼，转身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