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难防》一目千空

59、第 59 章

　　项京接了这个兼职后，就知道自己被学长忽悠了。

　　他坐在图书馆，手头摊着本专业书，电脑上显示的文档是刚发出去又被退回的稿件。

　　原因无他，对方认为这个题目不够吸引人，让项京再想两个。

　　其实初稿发过去时候项京便想了三个，没想到被全部毙掉。对方觉得这样的题目不够吸引人，希望项京能保持严谨的同时保持趣味，趣味的同时又要接地气，接地气又别忘了时事热点。

　　总之，就是那种五彩斑斓黑的典型甲方。

　　说是不用到岗，可随时随地要改稿件发给广告商的情况反而比在公司任职还要过分。因为对方并不知道你此时的状态，因此便自觉代入你此时就是个闲人。

　　可拿钱办事儿，项京不能叫苦。

　　学长这个营销鬼才，虽然言语里减低了工作难度，但实打实工资却没有少给，还承诺如果阅读量不错，还会有技术补贴。

　　之前几次项京完成度都不错，学长也是二话不说给加了工资。项京见学长这么帮自己，倒也不好对这份工作埋怨什么。

　　他只能不断缩短睡觉时间，来平衡学习和兼职的事情。

　　不过这份工作带给他的体验感超出了学校知识所能带给他的。人一旦走出校园，那股烟火气反而丰富了性格。项京因为工作机会见到了形形色色各种性格的人，校园所能呈现出的东西太少，生活是千篇一律的，人是相似的，大家都是朝九晚五图书馆学习宿舍打游戏。而项京本就是喜欢新奇事物的人，所以本以为劳累的工作反而还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趣味。

　　项京一腔热血地向前迈步冲着。一脚踏进新生活，另一只还停留原地。

　　他跃跃欲试。

　　这导致项京往往顾不上和江曳联系。等他反应过来，发现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项京微信没有置顶任何人，等他翻到和江曳的聊天对话框时，发现日期清楚的显示是一周前。是江曳说了句早安，但项京没回。

　　项京心想，糟糕，这架势江曳肯定是生气了。

　　江曳就是这样，生气了也不说，自己默默闷着。如果对于不熟的人，这性格难免吃亏。好在江曳不是能吃亏的性格，之后也会通过各种方式讨回来。

　　但对于熟人，这种冷暴力无异于诛心折磨。等你意识过来的时候，本来要吵架的心都变成了惶恐，你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又惴惴不安地揣测着对方的想法，还不无愧疚地要摇尾乞怜求对方原谅。

　　项京目前的状态便是如此。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做错什么。他又不是出去和别人夜夜笙歌而忽略了自己的男朋友，他明明每天都在努力的认识生活。

　　可过了一周后，项京心里只有不安。他看着江曳说的那句早安，努力回忆自己当时正在做什么。

　　结果项京什么都记不起来，他骂自己道：“你这猪脑子，当时干嘛不回复啊！”

　　哪怕也回复一句相同的话呢？！

　　项京越想越心里添堵。他把不知道第几个题目发给上司后，便拿起手机走到了图书馆大厅，那边是公共空间，可以讲话。

　　项京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结果没两下，就被挂断了。

　　“？？脾气这么大？”

　　闭门羹吃的太快，项京都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再打过去。

　　好在江曳那边发了一句话过来：

　　“在忙，不方便说话。有事？”

　　这口气看不出来到底是生没生气，或者消没消气。项京打字道：

　　“没，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主动示弱！项京知道江曳吃着招。

　　果然江曳打了一串省略号过来，然后道：“一会儿没事了给你打过去。”

　　计划通！

　　项京发了个“ok”的表情过去。

　　没等一会儿，江曳就拨过来了。项京听见那边先是吵吵嚷嚷，然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你那边什么个情况？”

　　江曳道：“出来玩，借口和男朋友打电话，所以从酒吧先遛了出来。”

　　怪不得声音变化这么大。项京想了想，那边应该是深夜，酒吧周围街道上许没什么人，所以才这么安静。

　　“你注意安全啊，大半夜一个人回家，不等他们了？”

　　“没事，”江曳语气平常道，“就在学校附近的街上。我走路十分钟就回去了。”

　　“话虽如此，”项京在原地转了个弯，嘱托项京道，“那你也不能有侥幸心理！”

　　那边江曳没好气道：“我都玩了好几天了，现在才关心，晚了吧？”

　　项京知道江曳这是暗讽自己这几天来的不闻不问，于是他忙堆起一个赔罪的笑容，又想起江曳也看不到，只好拉下自己那张不好意思的脸面，语气忐忑道：

　　“那啥，对不起啊，这几天都没回你消息。我的错。”

　　江曳听到项京难得的语气小心道：“原谅我吧，好不好？”

　　平日里总看起来威风的不行，可又在某些时候展现出不经意的温柔。江曳招架不住这种人。

　　尤其这人还是项京。

　　行吧，江曳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嘴上还在做垂死挣扎：“我哪敢生你的气......”

　　“反正现在不生气就好！”项京笑的开怀。

　　江曳拐了个弯，看到了不远处自己所住的公寓楼，他没有上去，而是坐在公寓楼下的休憩长椅上，问道：

　　“你最近...很忙吗？”

　　都不找我。

　　“对，你也知道，我家出了那事儿后，我想了很多。我就觉得不能这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理所应当向家里拿钱了。”

　　江曳道：“你妈妈不是说不需要你操心么......”

　　“她说是这么说，我还能真不在意了？”项京笑，“那我也太没良心了吧。”

　　项京有言简意赅地讲了讲自己的工作情况，忽略了其中的不如意，都拣着有趣的部分给江曳讲。不过江曳这个听众非常不捧场，都没怎么笑。

　　“喂，不好笑吗......”项京无奈道。他巴拉巴拉站在图书馆大厅口干舌燥讲了半小时，感觉对方完全没往心里去，这让他很是失落

　　“项京，”江曳叫了声他的名字。

　　“恩？”项京语气懒懒道。

　　江曳想了想，觉得还是算说了。

　　他不想影响项京的心情。

　　“没事，”江曳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我就是想说，我听得很开心。我一直在笑，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项京闻言心里一动，满足地说道：“是啊，我之前觉得天快塌了，可现在又觉得，生活挺不错的。”

　　江曳“恩”了一声，说道，“我进宿舍了。”

　　“恩，快休息吧。”

　　江曳挂了电话，朝公寓楼走去。

　　刚才他想对项京说的真实想法是：项京，我不开心，我无法从你的描述中获得快乐的感觉。

　　不是江曳无法对恋人的成就而献上衷心的祝福，而是他发现，他已经听不懂项京的生活了。

　　时间和空间抹去了很多细枝末节，江曳无法从“这个人”“那个甲方”“我上次去的展馆”这些概括词中拼凑出个完整的项京。

　　这些变化他都没见证，也没能配项京一起感同身受。

　　他终于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分离的。

　　江曳很难受，他不想失去这个恋人，可他又不知怎么做才好。

　　进到房间，沙发上地上扔满了衣服，一片狼藉。这一周他都没怎么好好打扫卫生。

　　他把脏衣服一堆抱到洗衣机旁，边扔边从翻口袋，以防有什么不能洗的物品被误丢进了滚筒里。

　　江曳翻到一张行李牌。

　　应该是取完行李后，自己随手塞到衣服口袋里的。

　　他心思一转，心中一个念头陡然升起：

　　我得回去。

　　这年头陡然而生间，他迅速感到一阵兴奋。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好像在叫嚣着这一决定的正确。这一上头间，等江曳回过神来，他回国的机票都买好了。

　　连日来的孤独寂寞一下子烟消云散，江曳觉得自己差的就是这种冲动。

　　他想见项京，想呆在他身边。

　　江曳正巧碰上了圣诞节放假，连着算下来假期有将近半个月。时间正好，时机也正好。江曳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决定做得正确。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暖色光晕在白色墙壁一圈一圈散出不尽的温柔，心情是止不住的心花怒放。

　　江曳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他想学着其他人做的那样，给项京一个惊喜。

　　想到这儿，江曳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毕竟突然天降给恋人惊喜这事儿他从没做过，以前他还嘲笑过这一行为土来着。

　　谈恋爱都会变傻子！

　　江曳想道。

　　圣诞节，对不同人有不同的含义。他可以被情侣过程第一百个情人节，也可以变成广告运营的第一百营销热点。

　　项京也没想到，还不到圣诞节，他就已经要为蹭这波热度做准备了。

　　和他共事的同事张元负责另一个次条。两个男人一起坐在办公室秃头赶稿，总算在平安夜前一个小时和甲方敲定了最终稿。

　　之后只要定时发送便可以了。

　　完成了工作，两人都舒坦了几分。张元邀请项京一起去吃晚饭。项京想了想自己也确实没什么事，这个时间回学校学习也太过悲惨，便答应了张元的邀请。

　　他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日料店。圣诞夜排队的人不少，项京和张元等了好一会儿才有空桌。还没点菜就已经是饥肠辘辘，项京指着菜单问张元要不要吃，张元大笑，回答道：“我现在饿的什么都能吃。”

　　张元年龄比项京大将近十岁，早就是做父亲的人了。不过妻子儿子都不和他生活在一起，因为儿子上学户口难解决，妻子便陪着儿子在老家生活。

　　所以才能有圣诞夜，两个都没有人作陪的男子凑在一起，潦草过节。

　　服务员先端上来一瓶啤酒，熟练地用启瓶器一开，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

　　这啤酒杯大的一口干下去就是豪饮。一瓶日式啤酒果然只够倒满两大杯。张元先是喝了一大口，“呷”的一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气，然后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项京道：“来，项京，这酒不错！你也喝！”

　　项京也痛快地干了一口，赞同道：“好酒。”

　　随后便上了几盘餐前小菜。两人就这菜边吃边喝，不知是不是年关将近，张元不知觉就打开了话匣子，说的还都是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似乎年龄到一定份儿上，总摆脱不了家庭的困扰。处处要用钱处处要担心，张元和项京不一样，项京是兼职，做错了可以滚蛋。张元是正式工，他要负责审阅项京的稿子，还要把关好自己的。他还有个家庭要养活。

　　他经不起错误。

　　张元道：“你说我，挣得也不算少，耐不住这地儿物价高啊！老婆来了什么也不会，还不如在老家有个朝九晚五的闲职好，还能照顾我儿子......”

　　“哎，我那儿子，这年头，你捧着借读费都没学校收你。因为这点儿钱，你有，人家也有啊？！人家还比你多层关系，多点门道。没有户口，你就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你就是个过客！”

　　张元说着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没剩几滴淌在杯口和杯底。张元叹道：

　　“难啊，生活，太难了。”

　　项京没说话，跟着默默地喝了一口啤酒。

　　他理解张元。

　　张元都三十岁了，做的还只是个文案编辑工作。再给他升职的机会不多了。

　　这个行业不缺人，它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而它并不在乎这些人老了会怎样。

　　它只需要保持年轻，这其中的血与泪不是它会在意又或者包容的事。

　　正是因为项京理解，所以他不能放任自己走到那一步。

　　走入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生交叉口，才后悔之前为什么没有更珍惜时间一点。

　　尤其是家里出事以后，项京更加意识到，唯有他掌握的时间，和头脑中的灵感，才不会突然消失。

　　而他要凭着这些给自己挣一份未来出来。

　　这事儿项京谁也没和谁讲，连江曳都不知道。

　　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他下意识觉得，江曳不会懂他这份心情。

　　江曳是个宝贝，他见到了想疼着，想护着，看他哪里不对劲了就想拉他一把。

　　但他没指望江曳能反过来这么对他。

　　项京兀自笑笑，罢了，恋爱本来就是不平等的，甘之如饴便是了。

　　说来那人下午还跟他说了句“平安夜快乐。”结果就没影儿了。

　　项京拿出手机，本来想问问此时江曳在干嘛，结果刚巧，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学长？”

　　“老张在你旁边？”学长声音是止不住的焦急，“让他接电话！稿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