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难防》一目千空

50、第 50 章

　　婚礼定在周日。等项京和父母到达现场时，宾客已经来了不少。多是新人的亲朋好友。他们三人则被安排到了离仪式现场较远的一个桌席。
　　项荣算是举办这场婚礼的新人父母的生意伙伴兼邻居好友，按照辈分间的亲疏远近，安排在这个地方也无可厚非。结果他们落座还没多久，一位中年男人揣着笑朝他们走来，连忙对着项荣道：
　　“项工程师怎么能坐在这里？走走走去那边，和老弟一起坐着吃酒去。”
　　这位中年男人便是新郎的父亲，项京叫李叔叔的人。这位李叔叔目光意指主位，还邀请秦晓茵和项京一起。项荣连连推辞却耐不过李叔叔的热情难却。
　　“项工，你不过去可是不给朋友面子了啊。”
　　项荣只好同意，秦晓茵则道：“你们男人间玩你们的，我和项京就坐这儿挺舒坦的。”
　　李叔叔说了两句客套话，倒也没继续劝说下去。不然就真的有点得寸进尺的意味。秦晓茵懒于应付生意场上的客套推拉，便把这种场面活交给自家丈夫去了。自己就和儿子喜滋滋地躲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吃吃酒席看看热闹，她觉得挺好。
　　项京也说道：“叔叔你们忙你们的，我在这儿陪着我妈就好。”
　　于是李叔叔便带着项荣走了。
　　眼见丈夫被拉去应酬，秦晓茵倒乐乐呵呵地打量起周围的陈设来。边看边道：“啧啧，这婚礼现场布置的还不错嘛，你看这个，”她指了指面前餐盘上手工叠制的糖盒，淡泽色的礼带上还印有花纹。拆开里面是一颗巧克力外加一个小卡片。卡片还是手写的一句祝福。
　　“多用心啊！比起那些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婚礼相比可真是强了八百倍。”
　　项京吐槽道：“你说的那都是什么年代了。”不过他依然跟着秦晓茵也看了看四周，心下想道：
　　果然到了现场，一番滋味的确和想象中的不同。以前只当花团锦簇宾客纷至沓来，推杯换盏尽是吵闹，结果身在其中见水晶灯折射出流光溢彩光影变幻，倒也由衷感叹了一句“的确是美”。
　　如果说项京之前还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的话，在今天他也大概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执着一这么个仪式。
　　结果秦晓茵突然对项京道：“我都开始想要怎么给你筹备婚礼了。”
　　“别！”项京大惊，“您还是别过早期待的好，您都还这么年轻貌美如花，我的事儿还久着呢。”
　　果然，每个父母兜兜转转，落脚点还是会回到自己孩子上来。
　　“得得得，你就是不想让我催。我不催你行了吧。”
　　“来，您吃开心果，”说着项京便把刚刚闲来无事顺手掰好的开心果递到秦晓茵面前，“吃完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啊。”
　　然后成功堵住了秦晓茵的话头。

　　婚礼要十二点准时进行，还有二十分钟，宾客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项京和秦晓茵这桌眼见只剩下了两个位置，本想着不会有什么人再坐过来时，服务员搬了一个椅子过来，跟在后面的还有梁辉奶奶、梁云和梁辉。
　　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同学，梁辉和项京俱是一惊。倒是秦晓茵先反应过来，叫了声“梁姨”。
　　老人鬓角的银色爬的飞快，带着人一下子都苍老了很多。明明也就半年没见，可老态龙钟的模样倒好像几年光阴瞬间压在了她的身上。
　　梁辉奶奶努力挂起一个微笑——尽管那样子都仿佛用尽了她不少力气。她语气缓缓道：“老李有心，嫁女儿还记得我们这些街坊四邻，给每个人都递了请帖。我瞅着也没什么事儿，便带辉子和小云过来看看。”
　　梁辉奶奶瞅着四周熟悉的面孔，了然道：“这边坐着的都是咱们以前的老邻居吧。”
　　秦晓茵边接话边上前搀扶道：“可不是，虽说现在都有的都搬走了，李正乾有心，还都请了过来。”
　　说话间便有人认出了梁辉奶奶，上前寒暄攀谈起来。

　　他们这些人和李家婚礼邀请的宾客都不太相熟。也就因为曾经住在一个街道，彼此间的情分较与现场其他人相比亲密了些。婚礼现场的欢愉气氛感染着众人，远近生疏的邻居都能或多或少聊上那么两句。
　　反倒是项京和梁辉，这两个同窗多年的好友，肩并肩坐着的时候却是无言以对。

　　安排座位的时候，有位阿姨提议让梁辉坐在项京旁边。考虑到项京和梁辉是在座唯一两个同龄人，靠坐在一起可能更有共同语言，就不会觉得结婚仪式那么无聊。
　　表面上两个小辈不可能摆脸色拒绝这一提议，但这一番安排的结果却是让人坐如针毡。座位又挤，项京稍微移动下筷子，稍不注意间都能碰到旁边人的酒杯。

　　其实几个月过去，项京早就不生气了。但他身为少年的自尊和意气让他无法当做无事发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和梁辉开口说话。
　　他甚至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现在想来也不是值得闹掰的大事，却愣生生让好友形同陌路，又在意外相见时变得分外尴尬。
　　可梁辉显然比项京更成熟。
　　他举起酒杯，朝旁边坐着的项京说道：“碰一个？”
　　那轻浮的语气，和略显促狭的表情，让项京看到了不符合其年龄的市侩和陌生。
　　项京忍下心中不适，同样举杯，轻轻地和举到面前的酒杯碰撞了一下。
　　酒杯里是早已倒好的白酒，一杯入喉，满是辛辣。
　　梁辉微微讶异，看到对面项京也是“一口闷”，喝的干干净净，打趣道：“你妈还在这儿呢，你这样喝没问题？”
　　项京顺着梁辉目光看了一眼坐在另一端正和邻居闲谈的秦晓茵，说道：“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能事事总请教她。”
　　梁辉眼神晦暗不明，指尖碰了碰空掉的酒杯，轻笑了声：“也是，毕竟我们这种没妈的，也不知道有妈管什么感觉。”

　　背景音嘈杂，四下都是人声，花童洒满一条花路，新郎新娘深情对视，喝下一杯盈着泪光的交杯酒。本来是如此庄严又瞩目的时刻，项京却无端烦躁。
　　他看着侧着身子的梁辉，聚光灯让对方的脸上闪过一束一束奇异的光芒。多年来的不解经过时间的淬炼让其中暗含的冷刺逐渐明晰，项京明白了，梁辉就是看不惯他。
　　看不惯他拥有个完整的家庭，看不惯他轻轻松松得到的一切，一眼望去仿佛没有烦恼的康庄大道，他梁辉没有的，项京都有。
　　以前友情的好意，都是冰山浮面看似平静的一角，而那隐藏在千里冰封下的不怀好意，根本经不过名为嫉妒的考验，一点风就足以引起惊涛骇浪，巨轮沉底。
　　新娘走到后台，准备换下洁白的婚纱，以浓丽的旗袍加身。喧闹声起，又是一片吃酒声与恭贺声。喜气铺满整个厅堂，却暖不了项京和梁辉间的冰霜。

　　项京冷声道：“你到底还要故意找茬到什么时候？”
　　梁辉闻言，转头看向项京，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回复道：“你倒是说说，我候故意找你什么茬了？”
　　项京本想说，你三番五次的冷言冷语刻薄相对，不是找茬是什么？后来又觉得在人家婚礼现场和其他人纠结这种事显得胡搅蛮缠又幼稚难耐。于是他便压下心中不快，不欲多言道：“如果这样说话能让你觉得痛快，那就随你吧。”
　　项京不想在口舌上逞厉害。如果说之前他以为多年后两人能冰释前嫌互相看开还能做朋友，那他这天真的想法早就败给了梁辉不善的口吻和恶意的眼神。那之后的争辩便再没有什么必要了。
　　白费力气，项京想。
　　而项京这种态度仿佛激怒了梁辉似地，后者突然冷笑：“又是这样？每次做好人装大气的总是你，我们活该就是那种在烂泥里永远不得见天日的垃圾对么。”
　　项京没回答，但那表情分明写满了“你要这么想我是真的没办法”。他没想到社会这个染缸在短短半年间就把昔日他认为忠厚老实的好友变得面目全非，项京皱皱眉，别开了目光。
　　结果梁辉抓着他的肩膀，制止了项京的动作，然后说道：“别啊，我还没说完，重要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恰逢那边新娘换好衣服，从旁边酒店临时设置的更衣室出来。由李正乾夫妇倆带头，新郎新娘举着酒跟在后面，一桌一杯的敬过去。
　　此时正好轮到项京这一桌，众人捧着杯起身，几个大人说了点客套话。但李正乾的酒杯却是冲着秦晓茵的。
　　原因无他，在这社会上早就暗含一种等级尊卑。项荣的社会地位让其他人自觉对他们一家人都暗含尊敬。那边项荣见状，从主桌走了过来，替秦晓茵喝了这杯酒。
　　李正乾已然喜事临头，有点激动，生意场上那套劝酒的方式用到了秦晓茵身上，项荣默默地替秦晓茵挡着酒，笑着拒绝道：“我反正已经喝了点，一会儿还指望老秦开车呢。”这时项京也凑上前去，笑嘻嘻地举杯道：“我替我妈喝，叔叔你看成不？”
　　李正乾被妻子掐了一下，酒醒了大半，忙拍脑袋道：“当然，当然成！”末了还忙夸项京道，“小京果然懂事，长得俊，学习好，项工，您太有福气了！如果非要让我李正乾说羡慕谁，我真的，我不羡慕那身价过亿的土豪，我就羡慕您这种家庭美满、儿子争气的生活！”
　　身边人也连声附和。
　　这话倒是说得恳切，不是场面话。李正乾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毕竟自己儿子不学无术，大学也是花钱上的专科，读书读的稀松平常，还总在吃喝玩乐上大手笔。还好自己家底还算殷实，能供得起他这么挥霍。眼下终于找了个老婆，他就指望成家以后能让儿子收敛一点，做个规矩的人，走个正道。能平安度过一生，他李正乾就满足了。
　　他没什么文化，挣钱挣的都是辛苦钱，搞得都是人际关系那套。所以看到项荣这种知识分子，还身居要位，李正乾下意识地就恭恭敬敬，而项京也市场被拿来和自家儿子做对比，结果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项京好，自己儿子糙。
　　眼下他笑眯眯地看着项京，问了些大学的事情，站在他身后的李桥阳则表情讪讪。他作为比项京大五岁的哥哥，却因为总是被父亲以项京作鞭打，导致见了项京面反而觉得自己矮一头似的。
　　明明自己才是婚礼的主角，他定定心神，想要镇定情绪。结果目光突然扫到走过来的梁辉，便惊喜叫道：“辉子，你也来了？！”

　　梁辉见众人目光齐聚到自己身上，半点没不好意思，反而举起杯，朝李正乾夫妇笑道：“叔叔阿姨好。”他又侧身看着李桥阳，嘱咐道：“桥阳哥，新婚快乐啊！”
　　李桥阳心里欢喜，见大家终于注意到了他这个婚礼主角，喜不自禁地搂着身边妻子的腰，笑道：“自从搬家后就没联系，没想到还能再见，留个联系方式，哪天玩儿去啊！”
　　一听到玩，李正乾就头疼。他想让自己儿子多和项京在一起熏陶熏陶，没想到李桥阳倒好，半点没有和项京亲近的意思不说，上来就想和一个混混玩儿。
　　李正乾有意让项京和李桥阳相熟，便转头看着项京，慈爱道：“小京什么时候，也能像你桥阳哥一样，找个漂亮的老婆，让叔叔我喝你的喜酒啊？”
　　这番对话其实不像是套近乎，更多地像是打探别人隐私，挺让人下不来台。要是以往李正乾可能还会斟酌一下，而如今在婚礼现场，就算这句话只是在开个玩笑，也的确无伤大雅。
　　所以项京也只是略略尴尬，倒也没多在意，正准备随便回答一下搪塞过去。那边梁辉却说话了。
　　他佯装讶异道：“啊？两个男的也能办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