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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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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甫毕,顾潇然下了亭阶,绕到林后,跟候立许久的小厮打声招呼。少顷,早已准备多时的舞姬们自桃林夹道中鱼贯而入,身姿姽婳,如分花拂柳,但皆因腰披彩帛,玉饰琳琅,一时迷花人眼,以为是天娥堕尘,然细看,高矮胖瘦不一,良莠不齐,大有敷衍之意。
顾潇然正欲发难质问,怎拿这等货色来招待他们,却听赵祈佑开口请离,顾潇然更下不来台:“殿下可是嫌弃这些人?我去找老板娘问个清楚。”
“非也。我被父皇急召回,还没进宫给他请安。再说,我晋城此行身无涓埃之功,不自我反省,哪能流连烟花,好声色犬马。你们尽情玩乐吧,别因我搅扰了兴致。”赵祈佑字句恭谦,神态悾悾,果然不对舞姬侧目分毫。
顾潇然心下不知思忖到什么,转身也对另两位请辞:“我也待得差不多了,这回鞑靼来犯,蒙古边邑小族受其笼络,合盟加营。皇上有意这回让我出使蓟州镇,游说他们退兵。我得回去早书策论。”
打量眼一群在日光下晒站良久的舞姬们,不同两位好友客气,一挥手:“这些人你们就享用了吧。下回再聚。”
他们恭送赵祈佑走后,裴言昭重新坐下来。
侧目看姜珩:“快到晌午了,顺便用饭?”
姜珩点头:“好。”
他们点了几道招牌菜,像是迎合此地气氛,特意为助兴之用,每盘仅少许,装饰精美。裴言昭看到呵斥跑堂:“我们叫的是午饭,这喂小猫小狗的量,玄机馆怕我不给钱吗?撤了重做。”
跑堂的惊惶的不小心漏嘴:“我没听到。”急急咬舌,面涌为难,要是去厨房告知是他的疏忽,搞不好这桌浪费掉的菜都要他赔。
姜珩说算了,直接对跑堂道:“再添两个菜就是,够吃了。”
裴言昭努嘴:“再拿十谭子桃花醉来,你们这的桃花开得不错。”
跑堂的连声说是,转身退下。
裴言昭持竹筷对菜色挑挑拣拣,神色颇为不满:“吃个午饭都不能尽兴,你连素昧平生的也帮,偏不理睬我的感受。”
“不是的,”姜珩断然否决,她愣了愣,拾筷,亲自动手,将八个小盘里的菜分到一个大盘子里方格排布,微微笑:“这样就好夹了。我们不必叫自己不肯忍受一点点不舒服,叫那跑堂承担责罚。你看,这菜真的够吃。”
裴言昭目光幽微,眼角自上仿佛天生含笑的眼角谛视她。姜珩脸微微热,端起桌上一杯白毫银针茶咕咕饮下:“看舞。”
“看吾?嗯,我正在看你啊。”
“咳——”
那跑堂有了教训,不敢怠慢,立刻新端来两盘丰足菜色,后有五位小厮各手提两壶桃花醉,共十壶,置于桌底。
裴言昭叫住那跑堂,责问:“这些舞伎又怎么回事儿,那种,那种人你们都拿得出手?”他指着一个胖成球的女人。
跑堂的抱歉躬腰:“今儿来玄机馆的大人太多,需要的舞姬量大,调配不过来。老板娘说您和顾大人从不爱我们这的美色,所以先挑些次等货来。当然,以裴都督的身份是首屈一指的一品大臣,您不满意想要更换,我再去同老板娘商量。”
不爱这的美色?这当着姜珩的面让他如何驳斥。裴言昭也就不找麻烦了:“算你们还坦诚,下去吧。”
心想,鞑靼来犯的事恐又将在朝中掀起波澜,关于出征的各项前中后军校尉名额,不知要被多少人打破头争抢,所以玄机馆的客人骤然增多。
裴言昭默念一番,看向姜珩,她偶尔抬眼看舞伎舞蹈,很下饭的样子。裴言昭脱口嫌弃:“这么丑的舞伎,看了不怕吐出来。”
姜珩微愣:“我在看风景…人之美丑,不在外表,而在内心。你嗓门这么大,叫那些爱美的姑娘听了去,不好吧。”
裴言昭嘁一声:“这里是靠脸吃饭的地方,胖就应该减肥,丑就不要出来现眼,去学个手艺活的多好。夸丑为美,与指鹿为马有何异?”
姜珩闷笑一噎,急持茶盏,饮茶作掩失态。
裴言昭弯腰,提了两瓶桃花醉上桌:“此情此景此佳人,该共饮佳酿。想这是我们周围盛开的桃花所酿,你就不想尝一尝。”
“我们喝得醉醺醺回去,长辈那边不好交待。”
“怕什么,你醉了我背你回去,谁骂你,我们回小裴府兀自快活去。”
姜珩踌躇垂睫,默然不语。
裴言昭兀自给两人斟酒,转动杯盏,沉吟念起:“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顿挫话音一转,似有了醉意:“诶,也罢,酒入愁肠,你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不用喝了。”
姜珩闻言,却是端起一杯饮尽。
舔舔嘴角,甜的,桃花馥韵香浓,并不刺鼻扎喉。
……
半个时辰后。
“喝够了没?我们回家啦。”
裴言昭整理姜珩桌前的空酒瓶,晃了晃:“真是,就算是水也喝不了这么多。”
姜珩两腮染霞,抱着滑溜溜的酒壶不肯松手:“还要喝,还要。”
裴言昭说行:“你想喝我陪你喝个痛快,先吃点东西垫垫,别伤着胃。”
他拿起她的筷子,塞进她手里,她捏不稳摔落,他无法,夹了菜喂到她嘴边:“张嘴。”
姜珩摇头晃脑嗅了嗅,皱眉:“太油了,好难闻,我不吃。”
裴言昭一怔,指着一大盘菜:“你刚还吃得很香,这全部是你自己放在一起的记得吗。我说不好,你还偏说好。”
姜珩悠悠晃晃的打量桌上菜色,怫然不悦:“乱七八糟的大杂烩,谁干的。”
裴言昭忍笑:“小二干的。”
“唔,太不像话了,叫他上来看看,他,他干了什么好事。”
裴言昭被逗乐,拍桌大笑,继而指那帮舞伎:“你看她们,你还说她们好看呢。”
姜珩脸蛋红彤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倏然站起,扶桌歪歪晃晃向前。
见状,裴言昭放下杯盏,一同起扶她:“去哪儿?”
姜珩唔哝不清的往前走,站定到一个高壮如牛的舞伎面前,张臂比划:“柱子,会动的柱子,柱子会动,哈哈哈哈。”
“哈哈。”
裴言昭跟着她狂笑不止。
被嘲笑的舞伎脸色涨红,泫然欲泣,委屈福身:“奴家蒲柳之姿,入不得两位公子法眼,容我告退。”
裴言昭挥挥手:“把这帮人一并带下去。”
舞伎应是,带着姐妹们有序的退出桃林。
“啊,冬瓜,柱子,煤球,怎么都走了……”
“你给人起诨名还一套套的。过来,我有话问你。”
琼阁安静下来,裴言昭半拽半扶的送姜珩回原位,好奇心大盛:“我们看月亮那晚,我被围困在山头,你担心我,所以只身一人闯入,恐吓对方,是为了救我,对吗?”
姜珩压低下巴,清晰回答:“嗯!我从,下午,就开始跟踪你的去向了。”
裴言昭心中一喜,给她斟酒:“来,再多喝点。你去青宫见太子,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姜珩眉头稍皱,雾蒙蒙的眼看过去:“我清楚,我是罗敷有夫之妇。我来这里,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也想跟你说的,我,不想说…下次说。”
裴言昭支颐凝她,模样委屈:“你还知道要跟我交待?新婚燕尔,你来青楼的次数比我都多,叫我心灰意冷,无地自容。”
“我,我……”
姜珩说不利索,撑桌站起来,俯视他,短短几步走得且艰难。
“你要干什么。”裴言昭仰视居高的她。
姜珩动动嘴唇,未语,猝然,脚下绊倒一个空酒壶,乍然往前扑。
“喂——”
裴言昭眼疾手快的张手,将扑簌簌落下的人接住,身软腿虚的她一下子斜着挂在他肩膀上。
他调整一番,将她安坐上自己的腿,手臂搭在桌上围成一个圈,将她牢固住。心舒口气。
“对”
裴言昭凑近她,脸颊几乎可触她脸上细微的绒毛,他闻着夹杂她幽香醺醉的气息,心头一跳,闭了下目:“说什么呢?”
“对不起。”姜珩脸呈懊色。
裴言昭会心一笑,蜷臂抱着她:“我软弱时,他们说我伪装。我退怯时,他们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我难过时,他们觉得我是铜皮铁骨。我抱怨时,也无人理会,跟我说声对不起。”他近凝她侧脸,轻刮了她的鼻梁:“好,我不怪你了,下次记得跟我说一声。不然…我还是挺难受的。”
他说完,惊了瞬不自禁说出口的。恰时,她睁开两泓清泉般的润眸,像一只纯净无杂的小鹿,懵懂的靠近他。
裴言昭凝她双目,不自觉将人儿搂紧了些,屏息轻问:“还有一个问题。阿珩喜欢我吗。”
她不知听不懂或不想回,久久无声,一直视他的眸光依旧的清澈迷蒙,一寸寸瓦解他的意志。
凭着几分醉意,他也认定自己醉了,徐徐贴近。
直到,嘴唇碰上了她的嘴角。
他亲密的蹭动一番,汲取她的醺香,从未有过的心潮巨浪,卷席四肢百骸,颤皮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