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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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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紧闭上。姜珩提着繁重的裙裾下了床,走到门边,贴耳倾听,而后将门闩拉上,这才开始褪去身上的环钗博鬓。
那鲜艳的嫁衣她也不细看一眼,端着给扔到了靠壁的箱笼里,换了里边的细棉绢衣穿上。
一件件饰物拆褪下耗时耗力,姜珩整理好只觉气力衰竭,再拖步来到门边,将门闩取下。目光一凝,见红烛燃去一小截,蜡泪堆叠薄薄一层。
那人不知去哪了,动作比她还慢。
疑惑间,门板陡然被拨开,她向后匆退,心噗通噗通跳。
裴言昭端着一张放了两只瓷碗的木托,热雾腾腾,他见姜珩站这么近,挑眉睨她一眼,旋即直走到桌边,取下两只碗:“先把肉糜粥喝了,垫垫胃,再吃药。”
姜珩不用他提醒,顺着肉香味,魂儿跟着游荡过去,捧起盛粥的碗,不用勺子,咕噜噜往下灌,眨眼功夫,她舔了舔意犹未尽的嘴角,肚子有了七八分饱足矣,晚上吃多了不克化。
裴言昭跷腿坐下,兴味看着她:“挺能吃。我再去厨房为你寻些剩菜来?”
姜珩登时脸色微变,凉凉俯觑他。
“开个玩笑,新鲜做的!不然我怎么去那么久,”裴言昭下颔点了点:“坐下把药喝了。”
姜珩跟着坐下,回答他先前那个问题:“不必,我吃饱了。”端起药碗喝药。
裴言昭随意同她说起:“都督府允了我三天婚假,想去哪玩说一声。”
姜珩略一迟疑,有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他提前知会:“偶尔,我会去玄机馆。”
裴言昭捻着茶杯品咂,闻言轻呛:“新婚燕尔你要上青楼?你可真狠心,那的小倌有我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正事。”姜珩蹙眉。
裴言昭眯眼回忆,嘴边笑意玩味:“哦,你找的不是小倌,是去会顶老,像上回那样,被一群女子追得狼狈不堪……这也不行啊,不管找男找女,你都沦为狎客,我呢,倒是不打紧,要是老天爷怪你新婚燕尔抛夫弃家……诶,你那套女扮男装的装束也不怎么高明……”
姜珩睨了眼喋喋不休的男人,搁下喝光的药碗,起身,准备歇息。
她跽坐在床,将铺上铬人的干果拨弄到里边,暂时将就一晚,明早有丫鬟把这些东西扫下去。
背后的男人不知何时没了声儿,姜珩缓缓踅过身,正坐。
裴言昭不知哪时弄来的活鱼,翻白眼的鱼正在他手中渐渐减小挣扎,他手持一柄锋利短匕,给鱼肚放血,其下承垫一块白巾。
血水如注滴落,洇红了大半块白巾,裴言昭还在用双掌持续不断挤压鱼肚豁口。
裴言昭一转眼,对上姜珩凝视的目光,他微挑眉梢:“觉得很残忍?嗯,你们女子觉得这种时候残忍,吃就不觉得了。”
她不答话,裴言昭又一思忖,脸色有些古怪:“你大抵在疑惑,我此举何意。咳,这个,你暂时无须知道的好。”
姜珩看不下去,怕他露馅连累自己,开口道:“够了,初夜不是杀猪。”
真怀疑他是否成过一次亲。姜珩说完,倒头蒙被睡去。
片刻,窸窸窣窣的动静爬上了床,姜珩一时感到身侧凹陷倾斜,须臾,那股力量不断侵犯过界,压到她一条手臂。
姜珩掀开被衾,澹然寻到头顶的男人:“你要干什么。”
裴言昭就是想爬过来跟她说个话,他脸上还残留赧然红晕,又加被嘲的怫然:“你方才所说,是如何得知的……小小年纪,懂得不少啊,说出你的故事。”
姜珩心尖砰跳,漆瞳微转:“婚前长辈们教导过,是常识。”
常识,貌似被这丫头拐弯抹角的骂了一把。裴言昭还待反驳,她陡然侧身,留了颗后脑勺给他。
“我累了,睡了。”
裴言昭一点一点往外挪过身子,曲臂枕在颈下,眼帘倒映点点烛光。
覆盖的一条被褥因搭在另一人身上,随着她的呼吸细微起伏,牵动这一边。
裴言昭阖上盛满柔光的目,动了一动,调整舒服的睡姿。
“睡吧。”
红烛噼噼啪啪燃烧彻夜,天方破晓,东方泛起一片鱼肚白,曦光清浅。守夜的丫鬟让新人多睡一会儿,自己跟着打盹。
辰时差一刻钟,两个陪嫁丫鬟去叩门,免得新妇睡过头晏起,让长辈等他们。
“起了,你们去打水吧。”
听见男子的声音,两个丫鬟不适应的一怔,随即又不知为何相视一娇笑,携手去井边取水。
一转身,撞见一陌生的肃然老妪,两个丫鬟颤缩,想绕路。
“你们以后去浣衣房,我来伺候侯爷跟夫人。”
青黛不能忍受这婆子的颐指气使,刚要发作,蝉衣扯了下她:“这位婆婆,我们是我家小姐的陪嫁丫鬟,她的起居理应我们来伺候。”
“我是裴四太夫人,也就是侯爷亲祖母身边的大婢女玉桂。知道什么叫出嫁从夫吗,是太夫人担心侯夫人新来不懂规矩,特叫我来看顾。你们小姐敢忤逆太夫人吗,你们还敢拦着吗?”
蝉衣打量这老妇,披绸戴金,地位较普通侍女显赫,想她所言不是空穴来风。当下带着青黛让路,不与玉桂争辩。
青黛不满嘀咕:“咱们在姜府中是一等丫鬟,何时轮到去浣衣坊做粗使杂役了,这老婆子欺人太甚!”
“嘘,等禀明小姐再说吧。我们先去浣衣房。”
玉桂端着盛满水的铜盆咋咋呼呼进屋:“侯爷,新夫人,快些收拾妥当了,新婚是可以晚些,也别让长辈们等急啦。新夫人你这条主腰系得不对,奴婢来张罗吧。”
裴言昭微怔:“桂婶,你不在祖母身边伺候,来这作甚。”
玉桂是家生奴才,可以赎身出府,但因卢氏习惯她打点身边事务,离不得她,玉桂就毅然留了下来,一留就是一辈子,今年五十出头了,跟卢氏年龄相当。是以裴言昭尊称她一声桂婶,并不为过。
“太夫人放心不下,叫我来指点新媳妇。那边我找了两个机灵丫鬟暂时顶着,没事儿。”玉桂解释道,跪蹲着身给姜珩系腰带。
姜珩知道玉桂在裴府地位多高,不敢劳烦她:“我自己来吧,您请起。对了,青黛和蝉衣呢?”
“没事,这是奴婢该做的。”玉桂不遑多让。
裴言昭见她们来回推阻,走过去,跻开玉桂,屈膝半蹲:“我来。”
玉桂拿个人高体强的男人没办法,歇在一边,莞尔道:“新婚夫妻真是恩爱。”
姜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问道:“青黛和蝉衣莫非偷懒去了?”
玉桂讪笑:“这不有奴婢了吗。我见她们无差事干,就…也不知她们会干什么,先遣去浣衣房待着了。”
“我的侍女不去浣衣房。”姜珩尽量和颜悦色的道。
玉桂低头:“是是。那派她们去账房学管账吧,将来也好协助侯夫人您执掌中馈。”
卢氏一向随性,不怎么管过孙媳妇儿,更不曾派玉桂对新媳妇说教过。姜珩有点疑惑,还是应下了。
去账房总比浣衣房好。
辰时初,姜珩同裴言昭去前厅参拜长辈。厅内的灯挂椅上坐满了人,脸色各异,倒不是不体谅新人的晏起,只是满堂除了卢谷芝,其余皆是隔了一代的亲戚,对裴焕这支的孙儿不疏远,也不算亲厚,更像走个过场。
按照长幼秩序,他们先来到大爷爷裴啸面前奉茶。裴啸遐龄五十八,洪朔末年中过进士,还进了翰林院当编撰,可性子过于高洁,不和光同尘,一直在编撰位上趑趄不前,今早已致仕在家研究养生之道,儿孙倒是官运亨通。
裴啸喝了两人奉上的雪峰清茶,按照礼数,回以甜酒饮。
继而拜见的是裴啸的妻子,黄氏。黄氏外家是经商的,不在燕京。姜珩知道她比卢氏年纪大,可她养尊处优,看起来才四十出头。喝了茶,黄氏同样回甜酒。
裴啸是祖父辈大哥,裴焕排第四,中间的二大爷裴松年去外地做生意,三大爷一家被罚去蓟州镇服役,都不在场。
到了卢氏跟前,总算见长辈开一丝笑脸。卢氏不仅接过茶,还执起孙媳的手:“好啊,好啊,我又有孙媳妇了,以后跟别人吵架也有人帮衬。”
“……”姜珩清楚,卢氏在边关苦了半辈子,最怕受人欺负,她波澜不惊的顺着老人家意思点头。
裴言昭看在眼里,嘴角微抽。
合着他身边的人,觉得在他身边这么无安全感,非要找人吵架不可么。
祖辈参拜完了,伯叔辈只有大伯裴玉书,太常寺当值,正六品寺丞,再是大伯母黄氏。
同辈中第一位单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姜珩将茶奉上,遭到女子轻哼一声的蔑嘲,敷衍的淌了小口,哐当把杯子磕在桌上。
“大表姐,表姐夫背上的伤好全了没?要不我给再送点药去啊。”裴言昭皮笑肉不笑的刺了句。
大姐裴宛凝,她丈夫便是上回在城门口跟姜珩作对,不让通行的袁亮,京卫指挥司正六品吏目,偶尔兼职城门令。上回以对指挥使犯上的罪名押解回去受鞭笞之刑。
黄氏还不知道女婿被罚的事,关心问女儿:“袁亮咋了,好好的哪来的伤。”
裴宛凝剜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表弟一眼,没脸说实话,忍气吞声:“没怎么,摔了一跤。”